那是前方一座三層樓的房頂,舒嬋一眼盯中屋脊上那位黑斗篷的人,諾大的月亮在他后方天際,逆光,顯得他的正面一團黑。
舒嬋先后左右側(cè)目,在房頂?shù)淖笥椅萁欠謩e站了一個人,其中一個是慕容榮,這并不奇怪。
另一位竟是陳蕓黃!
她居然不是凡品,看來鄢蟄和李夕楨的消息疏忽得可不是一點兩點??!
倘若十人都齊,舒嬋肯定會跟著沉浸在這“萬萬想不到”里,跟孫泥克一起分析那封信或許陳蕓黃早就放在身上,只等著時間到了,給她。信肯定是慕容榮寫的,不假。但那天早上慕容榮肯定沒有去賓館送過信。這么說來這是個圈套,為的就是助他們順利地進入到這里。
目的是什么呢?
孫泥克不在,劉矣辛不在,鄢蟄不在,甚至王柏塬不在……沒有人可以指望。
舒嬋天生越是緊要關(guān)頭越是冷靜的性格被激發(fā),她迅速撿重點略作思考。
“你是什么人?”她朗聲問道。
“舊人?!蹦侨寺曇舫练€(wěn),卻是個女聲。
“你是……”舒嬋略作遲疑,不敢肯定,覺得這萬萬不可能。
“怎么?”
“不怎么”,想到孫泥克他們還在湖底不知死活,舒嬋決心不把話提扯遠,“開門見山,怎樣才肯救他們?”
“救他們?”那人嗤嗤一笑,舒嬋更加肯定這不是她以為的那人,那人端莊淑雅,氣質(zhì)雍容,絕跡不會有這樣孟浪的笑聲。這笑聲完全是屬于另一個人的。
“那不是你的事嗎?”那人一甩斗篷的邊緣,在月光映襯下,整個人猶如被一層冰霜包裹。
舒嬋暗嘆一口氣,說著就開始卷袖子,準(zhǔn)備扎向湖中。
“你準(zhǔn)備一個個下去把他們撈上來?”見自己一句話竟激起舒嬋沒大用處的骨氣,那人忙說道。
但舒嬋似乎沒聽到一般,兩只袖子一擼,一猛子就投向湖中。
“還是那個倔脾氣!”屋頂上的人似乎早有預(yù)料,咬牙切齒地拋出一句話,雙腳一提,人影忽地就閃到湖面上空,一腳朝著投湖途中的舒嬋肩上踹去。
舒嬋早有預(yù)料,既然是圈套,豈肯臨了卻不談條件,任她去死,只是沒想到這人動作如此迅猛。
這讓舒嬋剎那間想起鄢蟄說過一千年前,集支系中有一人的本領(lǐng)就是閃現(xiàn)閃出。
是這樣的嗎?
舒嬋胳膊一支,用胳膊肘對上她鞋底,借力回到湖岸上的第一時間,目中精光皆集中到她身上。
如果真是閃現(xiàn)閃出,現(xiàn)成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劉矣蘭,可她的雙腿……做不到。
可是劉矣辛曾經(jīng)也說過,一千年前為了針對集奪曩拓,集支系每個成員會的,雅也有相應(yīng)的人會。
“幾個意思?”舒嬋目光凜然,朝那人說道。
“你造的景,當(dāng)真一點不記得?”那人疑惑地斜眼看著舒嬋,見她并不理會這句話中包含的內(nèi)容,又繼續(xù)說道:“既然是造景,可就不能按日常方法來打撈呀!”
什么造景?她前面的瘋言瘋語,舒嬋這一兩年來聽得太多了,不想理會,可是她的后半部分話說得還是有理的,便問道:“那你到底是要不要插手?”
這不愿意兜圈子的毛病!那人像是暗自笑了起來。
“看你后面”,她說道。
舒嬋一回頭,身后多了一棟樓,和眼前這棟一模一樣,且不是鏡面的。
她再次轉(zhuǎn)回來時,那人站的屋頂上,后排左右房檐上又多了兩個身披黑袍的人。
看來是要打架!
果然那人說道:“打一架吧!”
“一哄而上?”
“口氣倒不小”,舒嬋的話似乎讓那人有幾分自得,所以接下來的話也不像嘲諷:“如此狂妄,你耐打嗎?”
舒嬋環(huán)顧自己左右,空空如也,再看對面樓,五人。然后舒嬋看回那個人。
她呵地巧笑一聲,懂了舒嬋的意思。
“當(dāng)然不會以多欺少!”她的話尾音拖得有些長有些重,被斗篷遮得嚴嚴實實地頭往對面一仰。
舒嬋往后方望去,只見后面的房頂上已站了孫泥克、尤洋洋、楊亦晨三人。
三人略微趔趄,站穩(wěn)后都驚喜地叫了一聲舒嬋。
“鄢蟄不是集的人,你看,現(xiàn)在連你也才三人”,那人語氣頗為悠閑,語義卻是真誠的遺憾。
“或許可以先打上一打!”,舒嬋說道。
“不行,既然要論輸贏,就得起碼公平,你可以從雅的人中挑一個?!?p> 舒嬋本想就憑這四人跟她先斗上一斗,但聽她說可以選一個人,心里就想能多見著一個人是平安的也好。
選誰呢?
她回頭望向?qū)O泥克。
“丁蟻”,孫泥克朝她說道。
尤洋洋和楊亦晨卻說劉矣辛。舒嬋懂孫泥克的意思,在現(xiàn)有的四人中,不管群毆還是一個個來,自己肯定得跟那人對峙??墒瞧溆嗳酥?,按照他們各人能力恢復(fù)的配備,此時她最缺的是程度,其次是李夕楨。
那么在雅中,最適合代替程度的是丁蟻,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水下的情況舒嬋不清楚,孫泥克清楚,集的人全部上來了,大家才剛得知鄢蟄其實是集雅亨之外的背景,如果劉矣辛再上來,水下的幾人勢必失去主心骨,他們反而無法一心一意對付對面屋頂上這一波人。
舒嬋會意,說道:“丁蟻”,說完之后立即轉(zhuǎn)身瞧向那屋頂,她想看看丁蟻會怎樣突然出現(xiàn)。
屋頂上孫泥克等三人都正在擰身上水淋淋的濕衣服,他們倒顯得不太關(guān)心這個問題。丁蟻還未出現(xiàn),舒嬋心下納悶,撐住眼皮減少眼睛眨動的頻率,卻忽聽得背后一陣嘩啦啦的水聲,舒嬋驚得猝然回頭,但見丁蟻正從水中冒出,向岸上游來。
想來是水中那一大堆泥土被泡發(fā),此刻稍微平靜的水又變得更加渾濁起來。
“別想,也別琢磨”,對面的黑袍人一直在暗自觀察舒嬋,現(xiàn)在見舒嬋一額頭疑惑,開口對她說道:“水下沒人看著他們”。
聽到這里,舒嬋不由得看了一眼剛剛爬上岸的丁蟻,丁蟻朝她點了一下頭。
“這湖是你的造景,能困住的只有集以外的人。而集之外的除非你有那個欲念?!?p> “我有那個欲念?”且不管她是不是胡說八道,既然我的欲念就可以決定他們能不能上來,那她怎么那么大膽就可以直接告訴我?舒嬋暗自思忖,一百個不相信,但覺著此舉簡單,不妨試上一試。
“別浪費精力了!”那黑袍人一副洞穿舒嬋心思的表情全在她說話的語氣里了,“你那屋角也只站得下五個人,名額已滿,你當(dāng)初造景的心思全在這里了?!?p> “是嗎?”舒嬋眼角一瞇,心想姑且承了你說的這些亂七八糟,“那真是難為你把我研究得這么透徹了!”
黑袍人并未作聲,只從鼻子里嗤出一聲笑。
舒嬋仍在心里抓住這點滴做判斷,越發(fā)覺得她不應(yīng)該會是自己以為的那個人,聲音像而已,她的年齡恐怕也會比那人要年輕十歲左右。
“嬋嬋”,這時候慕容榮卻開口了,“你只要召出玉骨泥金扇就可以。”
玉骨泥金扇?
說到這里,舒嬋不由得望向湖面那一片已經(jīng)泡成漿糊的紙,片片都是玉骨泥金扇,還召得起來么?
舒嬋無奈地嘆了口氣,卻覺得身后有什么東西鬼鬼祟祟的,不由得小心翼翼將目光從肩頭往后側(cè)去。
玉骨泥金扇?
只見那扇子在她背后微張微合,既想出來又不敢挪動位置,竟大有心虛的憨態(tài)。
舒嬋悄然回頭又猛地將目光盯在玉骨泥金扇上,那扇子忽地定住,停了片刻,便以不易察覺的幅度,一點一點往里收。
第一次在三角亭外十里與慕容榮對峙,只覺這扇子精美特別、古典神秘。一兩個小時前,為了救孫泥克他們,她不知怎的,又召喚出它,那時,滿心希望自己能做到點什么,只覺得這玩意兒順手。
它掉進水里后,只覺得惋惜。
現(xiàn)在它悄沒聲地跟在身后,舒嬋感性的一面被催發(fā),從前她畫畫的時候沒少奇思妙想,現(xiàn)在腦子自覺給這扇子冠上靈氣,想來它怕是沒完成任務(wù),所以不敢出來。
舒嬋仔細看了一眼這扇子的扇面,不知道什么材料,可以肯定一定不是紙,所以它明明沖在所有扇子的前頭,卻沒被水毀掉。
“玉骨泥金扇!”
舒嬋輕輕喚了一聲,她只是想多了解一點這把邪性又神奇的扇子,不想這玩意兒卻立刻得令,扇子“噗”地張開,沖天飆出,在舒嬋肩頭忽然轉(zhuǎn)向,舒嬋下意識地一偏頭,它已經(jīng)翻到前面來。
舒嬋伸手欲接,它卻在她手上方停住了,舒嬋強行一把將它捉住,在胸前扇了兩下,心頭頓時覺得這東西估計夏天挺好用的。
“果然是你!”
對面許久不開口的黑袍人突然說到,舒嬋聞聲仰頭望去,卻發(fā)現(xiàn)目標(biāo)竟在視線下方,她這時才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上了屋頂,站的位置,恰好是黑袍人對立面的屋脊正中。
這一發(fā)現(xiàn),動靜可不小,她一時不習(xí)慣,晃了幾晃才才重新找回平衡和重心。
“我怎么在這里?”舒嬋問道。
“你跟著扇子翻上來的,丁蟻和我們一樣爬樓梯上來的,回去得好好研究一下你的前世今生!”孫泥克像是開著玩笑跟她說一件正經(jīng)事。
“我們的陣容有些弱呀!”這時候站在前面的楊亦晨說道。
舒嬋仔細一瞧,自己站在屋脊正中,與對面的黑袍人對應(yīng),左前是丁蟻,右前楊亦晨,左后孫泥克,右后尤洋洋。
“其實還行!”孫泥克安慰道。
“洋洋代替老李的位置,恐怕對于你來說輔助得小些?!睏钜喑空f道。
“他想怎么打?”大家都好奇地問道。
能被對方盯上,又能把玉骨泥金扇使得像演科幻劇,大家都覺得舒嬋大概知道點什么。
其實舒嬋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她把目光投向了對面。
平視!
有時候,“位置”這個東西很奇特?!拔恢谩蓖猓约壕褪鞘澜缒敲炊嗳死锏哪骋蝗?;“位置”上,自己都覺得自己牛*!
接下來的事,福禍難料,其實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但站在這里與黑袍人對視,舒嬋卻有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無所畏懼!
“看到這樓上的燈了么?”黑袍人給了舒嬋他們足夠的時間好奇所有的一切,耐心等待他們主動開始。
說到燈,舒嬋他們這才看到對面的三層樓,每一層的左右兩邊檐角都掛了一盞紅燈籠,共六盞。
這六展燈,不是電燈,里面燒的不知是哪種燃料,透過紅色燈罩,發(fā)出紅色喜慶的光亮,蓋過月光的白,仿佛半邊天都被映紅了。
而黑袍人所指的卻是每層樓中間的那盞,共三占,沒一盞是亮的。
舒嬋目光回到黑袍人處,表示她看到了。
“你那邊的樓也有一模一樣的燈,燈要亮,很簡單,打開燈罩就會自燃。所以我們比誰先把對方樓上的燈全部點亮?!?p> “幼稚”,楊亦晨說道,“這個年頭都玩劇本殺、密室逃脫了,這里倒好,故弄玄虛半天,卻是這么原始的游戲,一千年前的吧!”
對面笑而不答,然后說道,“我腳下和你腳下都有一盞燈,點燃這盞才算終極贏家,你若贏了,你撈你的人,這世上再無慕容榮再無陳蕓黃,我們消失。我若贏了,你們就都別出去了。反正除了她……”
黑袍人一指陳蕓黃,“知道你們來了這里,退一步說,即便你們還告知其他人你們的行蹤,老陳家村的那片森林本就是附近的人都忌諱去的地方,失蹤十來個人,就當(dāng)為這里的神秘營造點氣氛了?!?p> “可以問一個問題嗎?”黑袍人聲音剛落,舒嬋這邊就有人問道,這聲音熟悉但不在五人行列,大家都回頭望去。
只見一人身姿挺拔,微風(fēng)拂著額前碎發(fā),從樓的后檐正徐步走上來,畫面太美,有些夢幻。
老李——
孫泥克脫口喊出。
“問吧!”對面的人對對方突然多了一個人似乎也不介懷也不訝異。
“三角亭里的折子戲”,李夕楨頓了一下,“真實嗎?”
“當(dāng)然”,對方答道,“目的就是幫你們達到目的,好讓你們安心地投入這一次。”
“你的目的是什么?”既然話題打開了,孫泥克干脆繼續(xù)問道。
“破除這個造景。”
“那個人是舒嬋?”
對方一愣,估計沒想到孫泥克會這么問。舒嬋其實也沒聽懂這句“啞語”。
對方未答。但孫泥克模模糊糊懂了點圣女果的那一句:“那個人不是我!”
“可以換人嗎?”話講得越多,疑點越多,舒嬋很討厭這種一點都不干脆的局面,她還是覺得線索和答案無法靠言語去獲得全的。
“你做主!”對面很爽快,舒嬋心下不由得又多了個小心的理由。
“老李,你愿意嗎?”
“要不然我一路跟蹤你們到這里干嘛!”李夕楨冷冷地說道。
一路跟蹤!孫泥克想起了之前跟黑袍人打斗時有人暗中相助,這么說來,十有八九是他。
“洋洋”,舒嬋朝尤洋洋叫了一聲。
“不用下水去吧?”尤洋洋邊讓位置邊說。
“不用,你下去等,隨機應(yīng)變,自保為主!”
這話,尤洋洋頗為不樂意,什么叫“自保為主”,說得好像自己已經(jīng)沒用到了成拖油瓶的地步。但又深知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只好滿口答應(yīng),趕緊朝樓下走去。
“恐怕他們的目的沒有那么簡單”,孫泥克提醒道。
“見機行事!”孫泥克的話說到了舒嬋的心坎上,她微微點頭,對同伴們說道。
“我再了解一下規(guī)則”,孫泥克沖舒嬋單眼一眨,然后正視對面大聲說道:“是一樓二樓三樓逐層點燃,最后是你們大Boss腳下那盞,全部點燃后才算獲勝嗎?”
“那三層沒有先后順序”,對面黑袍人答道,“三盞都點燃可以算贏,點燃那三盞當(dāng)中的任意一盞加上屋脊中間的這一盞也可以算贏。”
“噢,明白!”孫泥克連連點頭,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真的明白了那般,“這么說來干掉對方的Boss,再選一盞燈,這樣會簡單得多!”
“我們也是這么想的!”對面陳蕓黃說道,而她之所以說這樣的話,是因為自李夕楨出現(xiàn),她的目光就一直在他身上,而他卻仿佛沒發(fā)現(xiàn)她。
舒嬋這邊個個都正是八卦好奇的年紀,忍不住一臉壞笑看向李夕楨,尤其是孫泥克,見李夕楨實在是耐得住三加一雙眼睛的火熱攻擊,就更加不愿意就這么輕易饒過他,于是故意用低但清晰的聲音說道:“我覺得你略施美色就可以搞定對面的妹妹,說不定能為我方拿下第一盞燈?!?p> “沒見有人對你家Boss垂涎三尺嗎?”李夕楨冷哼道,“我覺得那人長得還不錯”。
孫泥克一瞅?qū)γ?,正碰上慕容榮的目光,于是一把甩開緊張,嘆一聲后說道:“那家伙隨時隨地對隨物都是一副發(fā)情的模樣,你好這口?”
“沒正經(jīng)!”李夕楨立即對他投來惡狠狠的一眼。
“孫泥克”,對面忽然鏗鏘地喊道。
在這個小集體中,大家很少叫對方全名,尤其是三個字的,對方如此正式的點名,孫泥克差點要條件反射地答“到”,或是稍息立正了。
反應(yīng)過來叫自己的居然是慕容榮這個看上去陽剛之氣不足的家伙后,孫泥克還真是詫異他的表現(xiàn)。
“打一架?”慕容榮邀約。
“全世界我只聽我們家舒嬋的!”孫泥克并不被激將。
孫泥克這么一說,慕容榮把目光投向了舒嬋。
“丁蟻”,舒嬋聲音低沉堅定。
“可以”,丁蟻背上陡地一顫,心跳得有些厲害。
“拿下第一盞,我用玉骨泥金扇助你?!笔鎷日f著,垂立在身側(cè)的右手微提,扇子在她掌下忽張忽合,顯得老練穩(wěn)重。
丁蟻輕聲應(yīng)答,眼神犀利地一轉(zhuǎn),兩道目光凝聚成一道,直接落在二層樓上的那個燈罩上,內(nèi)心所想表露無余。
隨著舒嬋手腕翻轉(zhuǎn),緩緩抬至胸前,玉骨泥金扇運至手掌上方,在丁蟻前方凌空浮現(xiàn)第一把扇子,丁蟻驀地一震,一腳踏上那扇子。
他并不知道舒嬋要怎樣助他,所以第一把扇子出現(xiàn)的時候,速度慢些,腳下小心些,但跨出第一步發(fā)現(xiàn)那薄如蟬翼的扇面居然結(jié)實牢靠穩(wěn)定,接下來便大步流星、如履平地,目標(biāo)直沖先前定下的那盞燈。
丁蟻很少有施展的機會,但其實他動作迅捷,反應(yīng)極快,舒嬋的扇子猶如給了他一對輕盈的翅膀。
慕容榮使出之前的花繡球,往前一拋,繡球落在空氣中猶如落在地上,竟彈了幾下。慕容榮攬了一下額前的碎發(fā),幾個縱步躍出,直接踩上那繡球每次彈起處,而那些地方對他來說竟像真有那么個實點似的。
兩人在恰好兩座樓的中間位置相遇并交上了手,舒嬋的扇子總能搶先一拍在丁蟻腳下鋪好路,待他撤腳,那些紅的白的紫的扇子精靈般又能及時撤走。
舒嬋口口聲聲說她不懂造景,和這扇子也不熟,但見她能把這扇子使得如此出神入化,且和丁蟻也配合得天衣無縫,孫泥克既是驚得張目結(jié)舌,又覺得好奇,有些羨慕起丁蟻來。
慕容榮的繡球做工花哨,第一次在三角亭外十里見,幾個年輕人就覺得這繡球花里花哨還有許多飄帶,設(shè)計有些俗氣,此刻發(fā)現(xiàn)原來這些飄帶是有大作用的。
它們和舒嬋的扇子有異曲同工之妙,繡球停處,這些飄帶張牙舞爪四處橫飛,但當(dāng)慕容榮的腳落上去時,它們又如鋼鐵般穩(wěn)固。
盡管如此,這繡球比起扇子,機動性小些,也少了些靈活性。
丁蟻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大家也很少見他練習(xí),但現(xiàn)在看上去竟不比當(dāng)初在腴山差,那些招式像是長在骨頭里的,他的機警和判斷幾乎不必經(jīng)由大腦和神經(jīng),但每一次處理都精準(zhǔn)及時。
十來招的熱身,丁蟻逐漸進入狀態(tài),慕容榮的水平,舒嬋能判斷個大概,就在她覺得差不多的時候,丁蟻果然疾起猛攻,一路將慕容榮打回自家房頂。
在兩人落定于房頂前,站在房頂另一端的陳蕓黃忽然閃身躍至二層中間的那盞燈。
“老楊”,陳蕓黃剛一動身,舒嬋立即叫了一聲楊亦晨。
“走著”,楊亦晨喝了一聲,提步就走,爾時虛空中一無所有,他以為那里早有扇子等他,垂目一看,險些直接暈死,正當(dāng)此時,側(cè)面一陣花花綠綠的東西嘩地迎面貼來,楊亦晨耳邊嗡地一聲,整個人就被席卷而去,任何身體上的感覺都還來不及產(chǎn)生,隨著耳邊忽地一下,世界變得清明,楊亦晨眼珠一轉(zhuǎn),右手邊竟是一只腳,剛準(zhǔn)備展開戒備,發(fā)現(xiàn)下巴下竟然就是一個燈罩。
此時,他后腦勺上一陣寒氣襲來,目光掃到斜上方也有一件黑色斗篷迎面罩下,這個位置想必是正中間那黑袍人的。
“撤,老楊!”,對面舒嬋大喊,楊亦晨柔軟如泥的身體側(cè)彎成面條一般,錯開側(cè)面陳蕓黃的一腳,后背來的一刀咣當(dāng)砍在瓦片上,登時幾片碎瓦濺起。
楊亦晨緊扣在那盞燈旁的手使勁一拽,雙腿猛地蜷曲回?zé)粽稚?,他雙腳捧住燈罩剛要取,隨著那失手黑袍的回馬槍,陳蕓黃一個掃堂腿,卷著瓦片照著他貼近屋頂?shù)哪沁吥橎邅怼?p> 楊亦晨心下一驚,這女人有些歹毒,干脆雙手一放,雙腳盤住那盞燈,靠硬勁,整個人赫然直起,一個擺拳自右往左兜來。
楊亦晨全靠身體實力出其不意,陳蕓黃躲也躲了,但終究還是挨了這一拳,一拳上去,實實在在砸在肉上的觸感讓楊亦晨有些后悔對一個女孩子如此下手。
而就在此時,倒地的陳蕓黃被慕容榮一把勾住脖子帶起,這姑娘報復(fù)心重且不愿等待,人沒站穩(wěn),便已雙手反抱住慕容榮的手臂,雙腿合并,像撞鐘的鐘錘般朝著楊亦晨耳邊連勾帶撞而去。
楊亦晨才剛自責(zé),沒想到她忽然而至的這招,正躲由不及,忽覺小腿受到自上而下的猛烈襲擊,左右受敵,他變換不及,嘩地右下倒去,人落地之前,他一眼望見那燈罩在自己斜上方,便一把抓去。
他這一摔,原本會滑下房頂,手上臨時取了個燈罩,立即覺得有成就感,就是摔下去了也是值得。
這么想著,腳下忽來一陣踏實感,他心下一喜,就知道是舒嬋的扇子。
有意襲擊他腿部目的就是為了那個角度上他可以帶走燈罩的丁蟻,見已經(jīng)成功點燃一盞燈,立即朝屋脊正中的黑袍人攻去。
眼見要守住那盞燈已不可能,慕容榮早已帶著那兩個黑衣人奔向舒嬋這邊,而舒嬋在運轉(zhuǎn)扇子接住楊亦晨的同時,李夕楨和孫泥克同時出手,卻還是沒保住自家一樓的那盞燈。
此刻,兩邊誰也不比誰高明。
孫泥克和李夕楨攻擊兩個黑袍人時,慕容榮成功取走一個燈罩,舒嬋這邊的樓霎時多了一片紅色的光明,慕容榮及時抽身,三人合攻孫、李二人。
此時的打斗貼近屋檐進行,幾人忽而貼上房檐,忽而蕩出些距離,一片混戰(zhàn)中,一戰(zhàn)二的李夕楨忽見眼前的黑衣人并不再左右圍攻,而是變成前后合攻,李夕楨正企圖把兩人都放在正面目光能及處時,忽然背后黑影一閃,后面那黑衣人忽地轉(zhuǎn)到另一個黑衣人后面去。
兩人的身形本就十分相像,現(xiàn)在兩人前后貼身同時同頻率出同樣的招式,看上去十分像是一個人,雖然不知道這二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李夕楨卻知道得第一時間將二人打散。
可是閃轉(zhuǎn)騰挪,這二人打得越來越有默契,二人合一越來越像樣,越來越難分辨。
李夕楨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而就在此時,聽得身后瓦礫四散,紅光乍起,二樓的燈亮了,李夕楨這時才發(fā)現(xiàn)兩個合成一個打的黑衣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抽出一個去揭燈罩了,李夕楨和孫泥克分別被困住。
舒嬋的精力在對面,生怕那個來歷不明的黑黑袍人使什么陰謀詭計,畢竟楊、丁兩人在對面屋頂。她不是沒發(fā)現(xiàn)與李夕楨交手的黑袍人身法奇詭,正分出一撥扇子前去干擾時,處于后面的那個黑袍人忽然往下一掉,整個人墜落在二樓。
這個三層的湖邊樓閣,檐角均為吊掛式的大紅燈籠,偏偏中間一排為嵌入式的燈。幾個年輕人不熟悉情況,楊亦晨點燃第一盞都費了好大勁,而這個黑袍人在舒嬋的樓卻能順利解決掉一盞燈。
為這一場,對方恐怕準(zhǔn)備了很久很久。
舒嬋這邊一樓二樓的燈都被點燃了,剩下的無論是第三盞還是舒嬋腳下那一盞,都同在三樓,他們?nèi)俚膸茁首兊酶罅恕?p> 為了把局勢硬拉成跟對方一致,只有直接點亮對方屋脊正中的那盞。
眼見后方自家的燈已被點燃兩盞,丁蟻發(fā)現(xiàn)這竟是個良機,舒嬋他們那邊三人對三人,而自己這里也是兩人對兩人,并且陳蕓黃的實力遠不如楊亦晨,只要舒嬋他們能拖住那三個,他和楊亦晨便有機會直接拿下黑袍人腳下的燈。
下不去手打女人,只拉住陳蕓黃的手將其甩開的楊亦晨也明白了丁蟻的心思。
陳蕓黃被他這么一甩,直接掛在了檐角,只拼命往上攀爬。
楊亦晨和丁蟻兩人一上一下,攻上方的人以干擾和誘其離開腳下的屋脊為主,而攻下方的人招式變化組合全以偷襲為主。
楊亦晨的身手矯捷,反應(yīng)極快,再加之他身體柔軟度極高,但總礙于對方是個女人,被這點掣肘,他的招式間顧慮極多,錯失諸多良機。
這樣幾次之后,對方竟抓住了他的弱點,每每遭遇上又抽不開手腳抗擊時,用身體做幌子,幾個虛招后,楊亦晨竟被踹了好幾腳。
這時,楊亦晨嘴上竟不由得叨叨:“這種打女人的事情果然還是應(yīng)該孫泥克來!”
打女人?這聲音忽明忽暗傳到孫泥克耳中,他一走神,竟被黑袍人縱身旋起一個飛腳,這一腳挨得實在,孫泥克朝著樓右側(cè)飛身出去。
幸得舒嬋那邊玉骨泥金扇抖出一片扇子,及時接住了他。
“過去”,李夕楨側(cè)后挽起一腳,在慕容榮斜身避開時,李夕楨雙手推出一掌,教慕容榮直接踩著他的繡球飛出檐外,李夕楨見丁蟻他們短時間內(nèi)要拿下那盞屋脊正中的燈可能性不大,而其實他們精銳都在這邊強攻時建議道。
“全部?”舒嬋無法離開自己腳下的位置,在十來招黑袍人退開后,及時截住其下巴,他只往前微一傾,距離勉強夠,舒嬋另一只手上的拳頭已經(jīng)迎上去。
“全部”,李夕楨似乎不想廢話,語氣有些重。
舒嬋和孫泥克都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個愛面子的人,有辦法,但那辦法不怎么好看。
當(dāng)即不再多言,舒嬋執(zhí)著扇子,孫泥克立即使出他再不用就要失傳的“快看,有美女!”幾個虛影一晃,被他腳輕點過的扇子甚至晃都沒晃一下,他人已經(jīng)到了對面。
這邊黑袍人和慕容榮剛朝著舒嬋的位置目標(biāo)明確地圍攻過去,但見對方根本不理自己,仿佛把同在一層的兩盞燈都拱手相讓,心下才將納悶,鼻子里忽然竄進來一陣火鍋的味道,周遭緊接著就被彩色煙霧包圍。
臭鼬屁,李夕楨恢復(fù)的能力之一,有五香味、碳烤味、孜然味,還有獨家秘制,總之根據(jù)對方的需要供給。目的就是迷惑敵手。
當(dāng)然,對于李夕楨來說這一招是他的極限,還是因為這種緊迫關(guān)頭,他才愿意使。要不然他的招還有烏龜遁、熊貓抱、狐媚術(shù)……
這些恐怕都是打死他都不愿意用的。
要說孫泥克和舒嬋沒了后方顧慮,上了對面樓,也不管那盞燈了,照著那人身上的要害直接攻去,不像是來點燈的,倒像是來要人命的,攻勢之迅猛,招式之密集,對方似乎因為懵而有些招架不住。
丁蟻一下子看明白這二人想要在其他人趕來之前直接將其趕走的目的,便與舒、孫二人呈三角之勢,也不管什么策略了,劈頭蓋臉只管打,什么招狠用什么招。
對付一個爬上屋檐已經(jīng)耗了很多精力的陳蕓黃,楊亦晨措措有余,這時候得了空,一見那三人如此不要臉的一打三,還打女人,嘴上不禁一聲聲嘆息。但又想到他們也可惡,孫泥克他們打她,只是為了救鄢蟄他們,便抽出浮塵,遠遠地抽些瓦塊過去幫忙。
就在楊亦晨某一塊瓦無獨有偶眼看就要打上凌空而起的黑袍人時,隨著前面三人撲將過去的動作機械地慢下來,那盞燈居然亮了。
“啊哈哈哈……”孫泥克笑得有些抱歉,只聽他朝著驚呆于他腳下的舒、丁二人解釋道:“純屬意外,我要打她的,沒想到絆到了……絆倒了……”
不應(yīng)該高興嗎?楊亦晨險些就要手舞足蹈,卻只聽得耳畔轟的一聲起,整個樓閣四面八方突然起了大火。
火光中,楊亦晨看到陳蕓黃、慕容榮以及那兩個黑袍人已經(jīng)遠遠落在湖邊,他們身邊一個人影忽然一閃,明晰化后,居然是站在屋脊正中的那個黑袍人。
一招“臭鼬屁”絆住慕容榮和那兩個黑袍人的李夕楨知道舒嬋他們四人足以搞定對面樓閣的那盞燈,于是并沒有過去的打算,而是留在這邊觀戰(zhàn)。
幾百招過去,那個黑袍人在大勢已去的情形下依然險之又險地挨過一個又一個驚心動魄的瞬間。
正當(dāng)李夕楨以為一二十個回合后,舒嬋他們定能取勝時,對面半邊天忽地被映紅,他才剛從對面的反應(yīng)明白過事情原委,對面樓火勢像是早已在內(nèi)部蓄了很久終于找到突破口燒到面上來那般,一發(fā)不可收拾。
而隨著對面樓被大火吞噬,李夕楨重心一掉,腳下忽然沒了踏實感,整個人陡地往下墜,幸好舒嬋留有一把扇子給他,他才能安然落地。
心中的驚慌淡去,站在原本是一座三層高樓的地方,李夕楨很快思考到一個問題:對面的樓著火了,這棟突然出現(xiàn)的樓也隨著消失,這么說來這棟樓的存在是依托對面,或者仿造對面嗎?
也就是說如果對面的造景是真的,那么這棟樓閣的造景一切都是虛妄,那么目的呢?
為的是燒對面那棟樓?
李夕楨被自己匪夷所思的想象力驚住了,他知道這何止是離奇,簡直是荒誕!
他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但又忍不住繼續(xù)往下思考。
依稀記得在將明未明,大家知道了一個關(guān)于曩拓的線索,說的是集中有閃現(xiàn)閃出能力的那個人曾將曩拓藏于陳家村一個農(nóng)戶家山墻邊的柴禾堆里。
那個柴禾堆就是曩拓最后出現(xiàn)的地方,一千年過去,唯一的線索就是陳家村陳蕓黃的養(yǎng)父家。
可是大家都沒想過,萬一他們當(dāng)時并未得到過曩拓呢,那么曩拓不就還在柴禾堆里?
那個黑袍人說這個造景是舒嬋的,圣女果也說過人參果曾講“那個人不是他”,所以是舒嬋嗎?
那個人是哪個人——
舒嬋的造景——
李夕楨在腦中將這二者聯(lián)系在一起,反復(fù)思考……
如果當(dāng)時陳蕓黃養(yǎng)父家的祖上并未得到過曩拓,而沒有得到的原因在于一千年前擁有舒嬋能力的那個人在這堆柴禾上做了一個只有她自己能解的造景——
所以她是那個人——
所以解這個造景就是要燒那棟樓——
柴禾盡,曩拓出——
而造景中有樓有湖的原因在于,水救火?
那么所有的一切,從頭到尾,包括故意放消息給鄢蟄都有可能是個圈套?
……
李夕楨仿佛想得走火入魔,背心一陣濕寒,這過去的一切,因此死掉的人……
火光漫天,李夕楨竟覺得全身一陣冷汗,一種自我生產(chǎn)的名叫毛骨悚然的感覺席卷全身。
那么做這件事,設(shè)那么大一個局的人究竟是誰,記得孫泥克跟他講過劉漪五一直在毫不掩飾地給他提供消息,但每一個消息似乎又都企圖置身事外。
還有屋脊正中那個黑袍人熟悉的聲音,還有她也會的閃現(xiàn)閃出,所以她是劉矣蘭嗎?
可劉矣蘭起不來,她的行動全靠輪椅,而那個黑袍人腿腳可是靈活得像船槳。
想到這里,李夕楨的思維突然跳回來,他總覺得自己把什么重要的東西一晃而過了……
水!
造景中包含水!
李夕楨暗叫不好,急得跳腳,抬頭就朝火堆中尋去,同時開口大叫:“舒嬋,趕緊用你的湖救你的樓!”
話是喊出聲了,但同時只見凌空一股水柱從高空嘩啦啦向四周噴灑著大火。
那三層樓的火堆原先火苗躥得通天,但現(xiàn)在火勢明顯有所減弱,看來舒嬋也是看穿了這個造景的意義所在。
李夕楨順著水柱望去,只見水柱最高處玉骨泥金扇旁附著著一堆小扇子,在舒嬋的驅(qū)使下從湖中引水滅火。
“你說湖中的水淺了,鄢蟄他們會浮上來嗎?”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尤洋洋忽然走過來跟李夕楨說道。
他的思路和視角清奇,李夕楨有些吃驚,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你希望他上來嗎?”
李夕楨的話并不出乎尤洋洋的意料,他神色慘淡,重重嘆了一口氣,“還記得那天我們說要帶程度去選衣服嗎?”
李夕楨微微點頭。
“后來我、楊梅和你們走散了,我倆在街上看到了那幅壁畫?!?p> “傍晚?”
尤洋洋點頭,“我先是被畫中的內(nèi)容驚呆,那一排紅色矮平方我太熟悉了,接著我一眼看到了晾衣繩上的‘69’號綠色衣服,一片紅中唯一的綠,那是我給她帶去的,可以用來穿在外面干那些臟的活,是我親手洗了并晾在那里的?!?p> “你知道鄢蟄畫了那幅畫?”
尤洋洋搖頭,“楊梅家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復(fù)雜,她打了電話,很快就查到了畫的作者,我并不知道鄢蟄會畫畫。”
接下來的事李夕楨知道他去找了王柏塬,出賣集獲得的關(guān)于曩拓的消息給王柏塬,而王柏塬幫他殺鄢蟄,畢竟鄢蟄是搶曩拓的強勁對手,交易達成,他們按鄢蟄的習(xí)慣行事,卻誤殺了程度。
李夕楨對此事恨得咬牙切齒,巴不得上去揍得他暈頭轉(zhuǎn)向,但是他拽得青紫的拳頭拳心慢慢靠向自己的褲腿,他望向舒嬋的方向,那里舒嬋他們在極力滅火,看看事情能挽回多少。
“不管出不出得去,我一定會為程度的死付出代價!”尤洋洋又對李夕楨說了這一句。
李夕楨沒理他,但拳頭松開了。
滿湖的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淺下去,火勢漸小,火中并未出現(xiàn)任何奇觀,黑袍人似乎有些著急了。
“別再澆了!”一個聲音高喊道。
眾人目光朝聲音發(fā)出的方向望去,只見那黑袍人伸手拉著額前的黑布往后一扯,黑色斗篷便落了下來,一張熟悉的臉驚呆所有人。
不是沒有朝那個方向猜過,但從來不敢下定論。
“劉矣蘭!”尤洋洋吃驚地朝她走去,“你,你不是瘸……坐輪椅的嗎?”
“坐輪椅就是瘸子,就是站不起來的嗎?”劉矣蘭冷笑道:“不能是個人愛好嗎?”
“我去!”孫泥克開口說道:“你這個人愛好還真是變態(tài)!我好好奇,你坐著輪椅出現(xiàn)在各種場合,是怎么跟媒體大眾解釋你這個人愛好的呢?”
“你真的確定我在各種場合都是坐輪椅出現(xiàn)的嗎?”劉矣蘭微微一笑,朝慕容榮一招手,繼續(xù)說道:“你又在那個大眾媒體上見過我?”
“所以你是冒牌的?”楊亦晨問道。
“不,他不是冒牌的”孫泥克嘴角斜笑道:“她是某個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
孫泥克說完立即不再管這個女人,因為領(lǐng)令的慕容榮已經(jīng)驅(qū)動他的繡球,開始對舒嬋的滅火行動橫加干涉。
他和黑衣人在下面攻擊舒嬋,那繡球則以真正的“球”形四處亂蹦亂跳,密集地砸向扇子,許多小扇子被砸掉,玉骨泥金扇在中間也幾次被砸,歪歪斜斜,搖搖欲墜,那水柱時有時無。許多地方的火重新燒起來。
李夕楨、孫泥克、楊亦晨、丁蟻、尤洋洋的加入,使得舒嬋又重新全心全意地回去運轉(zhuǎn)扇子滅火。
然而這樣的局面根本沒維系多久,劉矣蘭忽然一把拉住朝他肩頭襲來的丁蟻,別人都是抗擊,她卻拉住他的雙肘,丁蟻心頭猛地一驚,雙目與她對上時,眼中全是惶恐之色,竟連眼珠子都在顫抖。
她嘴角一咧,露出森森白牙,丁蟻失魂落魄地隨她這么拉拽,直接經(jīng)過舒嬋跟前。
舒嬋陡地一讓,大家各司其職,自己運轉(zhuǎn)扇子,與劉矣蘭交手的事自然是交給其他人。
沒想到劉矣蘭經(jīng)過她身邊時卻一把掀開身上的斗篷,一股幽香撲鼻而來。
舒嬋眼球陡地震了一下,眼皮不住地跳了三四下,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
別談高空的水柱了,玉骨泥金扇都“噗”地一下直接合攏摔落在地。
被這突然的變故吸引,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舒嬋這里。孫泥克見她渾身僵直,仔細一看卻是全身都在極力控制下還不住的顫抖,便一把將對面的黑袍人推向李夕楨和尤洋洋。
“勞駕,多給你們一個!”
他話說完,將恢復(fù)的能力全數(shù)使出,速度幾近快到了閃現(xiàn)閃出,他人剛至舒嬋身邊,就聞到一股香味。
孫泥克忽然想起來,舒嬋說過有一種味道她連在夢中夢到都會怕得魂飛魄散,想來就是這種味道。
其實是一種高端的香水味。
孫泥克看了一眼正跟劉矣蘭打成一團的丁蟻,剛才他看見過丁蟻被劉矣蘭抓扯時的反應(yīng),想來他是已經(jīng)回過神來了。
“舒嬋!”孫泥克生怕叫得太猛,她醒得倉促,會造成心臟或精神上的強烈刺激,只好悠著柔聲喚道。
然而舒嬋像是抽風(fēng)了一般,雙手痙攣,渾身僵硬。孫泥克連叫了幾聲,都沒用,而那座樓沒了滅火的水,還加上慕容榮的繡球不住地造風(fēng),現(xiàn)在三層已經(jīng)燒得只有一層,還不住地在往下面垮塌,很快就會被燒成平地。
“舒嬋”,那邊丁蟻忽然叫她,舒嬋沒半點反應(yīng)。
“救我!”丁蟻突然凄慘地叫道,集的其他人沒反應(yīng)過來,都在打斗中抽空看他,才發(fā)覺他沒事。
“你別打死我!”他又朝著舒嬋哀求道。
舒嬋忽然兩行淚水流下來,她沒有失魂落魄,只不過抑制不住地害怕,她在和自己抗?fàn)?,深入骨髓的害怕不知因何而起,和模糊的記憶一樣,她在逼自己不許求饒。
孫泥克一臉擔(dān)心,牢牢抓住她的肩,眼睛牢牢鎖住她臉上表情的一絲一毫變化。
舒嬋似乎很痛苦,孫泥克從來沒見過她哭,可是她此刻淚流滿面,一只手自后背而起,狼狽落在地上的玉骨泥金扇重新被運起,水柱從水流開始慢慢壯大。
“你打死我吧,這樣她就不打你了!”丁蟻繼續(xù)以可憐巴巴的語氣跟她說話。
沒人聽得懂這兩人交流的是什么,但是其他人早就很自覺地將他的對手劉矣蘭換成了陳蕓黃。
“你小時候被拐賣過嗎?”舒嬋突然問道。
這個問題噎住了丁蟻,他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你小時候被虐待過嗎?”舒嬋繼續(xù)問道,似乎這樣能讓她平靜下來運轉(zhuǎn)玉骨泥金扇。
“記憶中經(jīng)常被打得半死”,丁蟻說道。
經(jīng)常被打得半死——
這句話讓舒嬋心頭一陣刺痛,她一把抓住心口的衣服,險些一下子蹲了下去。玉骨泥金扇在空中搖晃了幾下。
舒嬋!
孫泥克雙手穩(wěn)固地抓住了她。
她想起了那個夢。
“很小的時候,你有被嚇尿過嗎?”舒嬋心臟一震顫,全身都在跟著抖。
這什么話?
“這么問過分了!”聽者心里都在想。
“有!”
聽者驚住了——
即便真的有,沒想到他真會說!
“經(jīng)?!保∠佊终f道,“記憶中是你血肉模糊的時候。”
原來那并不是簡單的一個夢。
舒嬋覺得夢中那種全身撕裂的痛又來了,她腦袋里嗡嗡吵叫著,伴隨著難以承受的耳鳴。
“我打過你嗎?”舒嬋強忍住由內(nèi)而外的疼痛最后問到,支撐她還能說話的是顫巍巍的玉骨泥金扇反傳回來的信息。
“依稀記得你要殺了我!”丁蟻的表情很痛苦,但更痛苦的是他要對舒嬋說這些。
孫泥克徹底震驚,他不知道發(fā)生過什么,但這些匪夷所思的片段讓他心里面一陣揪痛。
“果然!”
舒嬋說出這兩個字后吐出一大口氣,她手上再次運力,水柱沖天,落下時猶如瓢潑大雨,可這時候,火中卻忽然傳來被雨水沖打得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慕饘俾暋?p> 所有人的目光朝那里望去,只見得火光中映著一塊橫豎兩三米左右大小的金屬塊,即便隔得很遠,仍然依稀可見上面刻的彎彎扭扭的符文。
眾人大驚,自然都不大顧得上對手,劉矣蘭直接從楊亦晨和尤洋洋處撤招,衣袖一揮轉(zhuǎn)身,當(dāng)她身體轉(zhuǎn)到正面時,人已出現(xiàn)在燒成灰燼的樓旁。
得逞的欲望讓她的臉近乎扭曲,她抬頭看向依然往下澆的水柱。
“夠了……夠了……”她滿心歡喜,語氣中充滿激動。
可是她越說夠了,舒嬋越是運足了力,即便她渾身顫抖得猶如正在經(jīng)歷狂風(fēng)暴雨的襲擊。
“夠了我說!”劉矣蘭滿心期盼看著水柱,沒想到不但沒停還更大,她不由得一聲怒吼。
這一聲猶如扔了一顆炸彈,舒嬋猛烈地一抖,水柱跟著往前一揚,直接落在劉矣蘭面前。
孫泥克在舒嬋劇烈震顫地那一秒一把抱住她,她渾身都被自己運轉(zhuǎn)的水澆濕,身體每一寸都寒冷如冰。
他知道勸不住,且不能勸,她需要過這一關(guān),只能抱住她,雙手在她肩上輕輕摩挲有節(jié)奏地拍打。
舒嬋手上忽然一收,玉骨泥金扇在空中搖擺,滾燙的灰燼被扇向四面,頓時昏天黑地。
孫泥克一邊閉眼埋頭,一邊伸手去捂舒嬋的眼睛,不料這時舒嬋雙臂一振,孫泥克的雙手被崩開,舒嬋哧地沖出并向上躍去。
漫天灰塵中,劉矣蘭見舒嬋已經(jīng)朝那塊金屬撲去,自己也便跟著撲去,也就在此時,身后幾乎已近見底的湖泊忽然開始四分五裂,大地像掰饅頭一般,朝四周或倒或垮塌。
湖邊的動靜直接引起那金屬塊所在之地也跟著塌陷,而舒嬋眼看金屬片也跟著陷下去時,單手在眼前一抹,玉骨泥金扇猶如一面白壁立在眼前,她雙手運力,雙掌推向白壁。
孫泥克和丁蟻、楊亦晨立即懂她的意思,這個白璧像是他們從三角亭外十里出來那天,她叫他們?nèi)タ吹哪莻€溝壑的兩壁,她想再次造景壓住那塊金屬塊。
三人急忙過來幫忙推那塊重似千斤的白壁,此刻它是玉骨泥金扇的化身。舒嬋法器都賠上了,想必是吸取這次的教訓(xùn),怕再被人利用破除自己的造景。
“萬一不是呢?”孫泥克說道:“我們在腴山找到的裝曩拓的盒子那么小,而這東西這么大!”
“管它呢,干了再說!”白壁本來就重,加之玉骨泥金扇自帶風(fēng),還有對面劉矣蘭的對抗。
“還記得界外的駢獸嗎?”劉矣蘭忽然說道。
本來幾人只要頂住,只等玉骨泥金扇風(fēng)勢小后,自然會實行這一個造景任務(wù),然而劉矣蘭一說,舒嬋的思維難免受她牽制。
“忘了御獸苑,降伏那些駢獸,你跟著他們我們大家一起住在風(fēng)宿嗎?”
舒嬋腦中忽地一震眩暈,湖中本就在牽連著湖岸四周一起崩塌,現(xiàn)在舒嬋心智受影響,白璧大有朝自己這方倒來的態(tài)勢。
就在此時,劉矣蘭猛起一腳,踹在白壁上緣,白壁本就重心不穩(wěn),這一腳使其往孫泥克等人這邊傾斜,白壁下端翹起。
劉矣蘭一腳過后,如高山滑落的黑雪,順壁而下,只取金屬塊,被水柱澆這么半天,又被大風(fēng)吹了這么半天,金屬塊尚且高溫,但劉矣蘭似乎早有準(zhǔn)備,她手上不知幾時已經(jīng)套了手套。
此刻眼見金屬片就要跟著塌陷,她迫不及待,死也要將其拽上來。
不料,那塊白壁很快又豎正了,開始漸漸有往劉矣蘭這邊倒來的傾向。
那金屬塊越來越往下沉,劉矣蘭緊咬嘴唇,身子后傾,雙腳斜踏上白壁,既然那些小崽子不肯放手,那么她只能送他們?nèi)ヌ詈恕?p> 可是她剛從白壁后冒頭,一個人影忽地仿佛從泉眼中被噴出,劉矣蘭一驚,那人已經(jīng)一把抱住她,朝著白壁后面金屬塊陷落的地方砸下去。
倉皇一瞥,孫泥克他們見到那忽然冒上來的人好像是鄢蟄,四人死命掰住白壁,防止它倒下去。
偏偏這時,風(fēng)勢在收之前,又猛烈地吹起來,白壁就是扇子的終極任務(wù),舒嬋無法再驅(qū)使它,只能任由它把最后的風(fēng)吹完。
由于后面的湖向四周崩塌,劉矣辛等人均先后從湖中爬出,這湖原本也只是舒嬋的造景,現(xiàn)在此處造景被解,那個湖崩塌解體也是正常。
劉矣辛等人上來就看到這種情況,雖不明就里,但都跑來幫忙頂住,或是去金屬塊陷落的地方查看鄢蟄的下落。
而也就在此時,湖的方向忽然傳來“轟”的巨響,眾人還來不及看一眼,便眼前一黑,紛紛向后仰倒而去。
不論是金屬片的地方還是湖的地方,均坍陷成一個大坑,寬無限,深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