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知輕重

　　五個人渾身泥漿，連頭發(fā)都沾滿了沙土，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走了出來。

　　國柱老婆沖過去，死死抱住老公就嚎，就怕是一撒手，人就又不見了。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哪怕是活得再肆意的人，經(jīng)歷過一次，都足以讓自己靈魂深處顫栗吧。

　　劉國柱在老婆的懷里愣神了半天，老婆在邊哭邊說，說是誰來找的自己，誰去鄉(xiāng)里報信，誰去招呼的人來救人。絮絮叨叨，全無章法，也不知劉國柱聽進(jìn)去沒有。

　　鉤子見這里沒自己的位置，拉著老李、青山、新旺、阿龍，一個個看過，胳膊腿還全乎著。

　　這就好??！這就萬幸了，一夜之間差點陰陽兩隔，鉤子想著要是這五個人沒能活著出來，他們的父母家妻兒找上自己，就算渾身是嘴，怕是也說不清楚的吧？憑啥就你活蹦亂跳，他們就出不來？你這不是見死不救呢啊？

　　老金見人出來了，一個個走過去拍拍肩膀，說上幾句，也不管人聽沒聽進(jìn)去，又叫過老陳，交代幾句善后的事，急匆匆下山去了。

　　得趕在調(diào)查組下來之前，先把人員都救出來的好消息給報上去，這事兒報的早或者遲，怎么個報法，老金其實心里千回百轉(zhuǎn)，早想了個通透。

　　看著老金急匆匆下山的背影，老陳也笑了。至少事發(fā)之后，響應(yīng)援救得力，無人員傷亡，就是大功一件。至于事后追究劉國柱他們無證開采，礦山整治等后續(xù)的事，也會緊鑼密鼓地展開。

　　對涉事人員的罰款也是逃不了的，并且數(shù)目怕是不會少。看著死里逃生的五個人，老陳搖搖頭，走了過去。

　　先安撫，再嚴(yán)厲地批評教育，責(zé)成他們在家等候處理。順便也告訴他們：蘇小明和蘇爸、劉二叔他們在事發(fā)后盡心盡力地奔波，對搶救的順利開展起到了極為關(guān)鍵的作用。

　　人還是要知道點感恩的。不管他們會怎么做，至少，要讓這幾個人知道，誰是他們這一次命里的救星。

　　圓山河兩岸忽然就恢復(fù)了寧靜，已經(jīng)習(xí)慣了離河邊遠(yuǎn)遠(yuǎn)的野兔野雞什么的，又開始在河邊探頭探腦，它們才是最敏感的。

　　河邊密密麻麻的工棚門都關(guān)了，原本熱熱鬧鬧的錄像廳也沉寂了，再聽不見震耳欲聾的喇叭聲。

　　幾個礦業(yè)社的工作人員，掛著牌牌，騎著車一天都要來上幾回?？纯词欠裼腥隧旓L(fēng)開礦，一旦發(fā)現(xiàn)，就是封洞加罰款。

　　這世上的事，就是怕認(rèn)真二字。只要較起真來，這一河兩岸的人，還真沒誰膽子大到置禁令于不顧的。

　　出事的那個礦洞被專門派人給炸塌了，沒幾個月誰都挖不開來。在蘇小明的勸導(dǎo)下，蘇爸和劉二叔也把工人的工資全給清了，還給了一筆不菲的獎金，劉嬸的幾個娘家侄子阿偉他們都高高興興拿著錢回去了。

　　事情過去幾天后，劉國柱和他老婆還帶著兩瓶酒，兩斤豬肉上門來，對著蘇爸畢恭畢敬地鞠躬，感謝救命之恩。還很干脆地認(rèn)錯道歉，對自己之前見錢眼開的行為表示深深的歉意。

　　只是說起被罰款的事，劉國柱老婆紅著眼睛，泣不成聲，全沒了上回來蘇小明家里的那種意氣風(fēng)發(fā)。

　　“一千塊啊！”劉國柱老婆捶胸頓足，“本來就投了那么多錢，沒掙著錢還虧了，又要繳那么多罰款，這下店里進(jìn)貨的錢都要掏出去，還怎么活??！”

　　“紅梅啊，事情都不出又出來了，這人沒事就是最好的，”蘇媽在一旁勸道：“只要勤懇一點，再不貪多求快，慢慢都會好起來的?！?p>　　蘇媽也不會管這兩口子會不會多想，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雖然明知道，這樣的勸導(dǎo)很是蒼白無力，但總不能看著這兩口子在那哭天抹淚吧。好容易勸得這兩位離開了，蘇爸忽然就說：

　　“這事還真是，人啊，就不能昏了頭，一門心思撈錢，看不清前路，這不就栽跟頭了?！?p>　　蘇媽也心有戚戚，連連點頭。想著要是自己家也出來這事，真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來。想到害怕處，一巴掌呼在蘇小明后腦勺上：

　　“這就是你招來的事！這些天就待在家里，哪都不許去！”

　　蘇小紅咕嘰就笑了出來，喜聞樂見?。∪陙砭蜎]見這倒霉弟弟挨過打，蘇媽的火氣都是照自己來的。

　　這就過河拆橋了啊，渾然忘記了上回抱著存折笑得見眉不見眼的事，忘記了在集上掃街的風(fēng)光了。

　　“不過，這礦山是不能去了。上回你說的承包玩具廠的事，我覺著還是能有搞頭?！碧K爸主動轉(zhuǎn)過來話頭，“就是廠子這兩年凈整些游手好閑的人進(jìn)來，這風(fēng)氣啊就一天天壞了。當(dāng)初剛建廠的時候，還是風(fēng)光了幾年的。”

　　說到這，當(dāng)年參與了一手一腳把廠子建起來的蘇爸一臉唏噓。

　　“那能行嗎？”蘇媽表示懷疑，“就成天見那幾個領(lǐng)導(dǎo)，見天的在飯店吃吃喝喝，正事不干，留在廠子里的老人都沒幾個了，說是生活費都發(fā)不出來了?！?p>　　“要我說，把那些人都趕出去，把當(dāng)初那些老人都找回來，興許廠子就能活！”蘇小紅憤憤地道，對當(dāng)初蘇爸被人排擠回家的事，她還是耿耿于懷。

　　“明天先到鄉(xiāng)里看看吧，生活費發(fā)不出來，那些游手好閑的人自己就離開了，也省得到時候趕人，抹不開情面?！碧K小明很喜歡家里有商有量的氣氛，這就好，一家人勁往一處使，那事情就大概率能成了。

　　“就這么說吧?！碧K爸一錘定音，“明天小明和我一起去，看看情況，能成最好，不能成的話，咱再找其它路子。”

　　又警告了蘇小明幾句：“轉(zhuǎn)天你就要去七龍鎮(zhèn)上班了，這些天沒事也要想想自己接下來怎么干，萬萬不敢耽誤了學(xué)生?！?p>　　“那是自然?！碧K小明重重點頭，無論如何，那都是自己重活一回來最大的執(zhí)念，“我先陪著您把廠子捋順，后面就看您的了?！?p>　　一家人就這事達(dá)成了一致，天也漸漸過午，蘇媽趕著蘇小紅進(jìn)了廚房去準(zhǔn)備飯菜，蘇大強(qiáng)父子兩個又閑聊了幾句。

　　就說起來劉二叔父子，這幾天也商量起后面怎么做的事。劉二叔還是覺得，掙了這一筆錢，還是好好干回自己的老本行，就每一集殺個豬到集上賣，也不算太忙活。

　　劉楊非在跟著別人去了一趟縣城后，不知怎么的，又起了去南方念頭。這些天和著一群上下年紀(jì)的人聚在一起，估計是在商量著怎么行動的吧。

　　“你劉二叔上回聽你說起注意身體的事，就放在了心上。這兩天閑著，被阿非拉著到縣醫(yī)院檢查了，說是血壓高，醫(yī)生囑咐要戒酒，要好好休息，控制血壓?！碧K爸嘆了口氣，“這年紀(jì)也不大，這以后可得好好注意了?！?p>　　那么，前世阿非的遺憾，大概就能避免了。再是每天握著殺豬刀，說著百無禁忌的話，豪邁如劉二叔，面對生死，還是知道輕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