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生意果然不錯。
是專門賣鴨貨的,
但坐下來吃的顧客卻不多,
大屏幕上,李青青吟誦《潼關(guān)懷古》,憑一口浩然正氣,沖破樹精的糾纏,
但反而惹來了更多的敵人,山高林密,李青青失足掉下山嶺,摔斷了手臂,還被一頭蛇妖盯上,
廣場上一陣陣的驚呼,
買小吃的客人們,頻頻回頭盯著大屏幕,一拿到裝好的小吃,零錢都顧不得數(shù),趕忙往廣場方向去了。
小店橙黃的燈泡光暈下,只坐了兩三桌顧客。
應施了法術(shù),店家雖然看到陳廣的臉,卻認不出他。
兩人提了三百多塊錢的各色小吃,靠墻找了一桌子,滿滿當當擺了一桌,
應雙手撐著膝蓋,期待望著陳廣。
她沒有人類意義的味覺,品嘗不來人類的食物,
但作為祖龍,不會被小小的困難給難住,
她在陳廣身上打了一個感知共享的法術(shù),
陳廣有什么感覺,她也能完全體會到。
這個法術(shù)應該極難,難到祖龍還專門向陳廣炫耀。
“快吃吧?!?p> 祖龍把一碗鴨血粉絲推向陳廣。
讓她吃她是不吃的,嫌不衛(wèi)生、不潔凈。
陳廣也不客氣,正要開吃,老板娘又送上滿滿一大盤鴨血,配了熱辣辣香騰騰的蘸料。
“你們買的多,這是贈品,可好吃!”
老板娘面容有些憔悴,鬢角有了白發(fā),眉眼間皺紋細微,
但一笑起來,十分溫柔,像是年輕了十歲,對于自己的手藝,更是十分得意。
她手揪著圍裙揩了揩,轉(zhuǎn)身回柜臺后面。
陳廣盯著老板娘的背影,有些出神。
應催促,“你在看什么?”
“你沒看出來嗎?”陳廣低聲道:“她是一個死人?!?p> 應搖頭,“我把力量封印了?!?p> 她這才細看向老板娘,道:“不是死人,但也不算活人,是靠陰魔的力量在世上行走的人?!?p> “她是我愛過的人?!?p> 一人在陳廣側(cè)座坐下,
“人王,應姑娘?!?p> 是打扮得整整齊齊的審判次席。
陳廣招手要了兩瓶白酒,老板娘親自送過來,卻似乎根本看不見次席。
“她身上不止有陰魔的力量,還有詩人的力量,我有酒,你來講講故事吧。”
陳廣親自啟開瓶蓋,遞給次席。
…
凌晨,李青青任務失敗了,
但好在太白金星的獎勵依然保留,
正被玩家們圍著,央求她講過關(guān)經(jīng)驗。
酒終人散,
次席哭得像一條狗,跌跌撞撞遠去,
“有什么感想?”陳廣問祖龍。
“我沒有什么感想,”應回味著陳廣的感受,“但你的感想很多、滋味很雜?!?p> 次席給人的印象是一個青年,
但其實已經(jīng)快五十歲了。
受詭異力量影響,他的年齡停留在了年輕時。
這是一個末世之中,很俗套的故事。
次席和老板娘是青梅竹馬,
可惜家境并不好,青少年時生活在社會的底層。
兩人一起吃過最好吃的食物,是烤鴨,
烤鴨很便宜,本身選用的品種飼養(yǎng)時間短,鴨子身上的腸、血、絨、鴨胗、鴨掌也都分別利用。
盡管這樣,也沒辦法常吃。
要把學雜費、家里的飯錢、取暖費、抗妖捐、建城稅等五花八門的支出覆蓋掉,往往需要打上一個月的小工,才有余錢吃上只屬于兩人的一餐,
很多事情,旁人看來辛酸,當事人回想起來,無論那時還是現(xiàn)在,都只有幸福。
可惜末世里,沒有太多留給普通人的幸福余裕。
學校里出現(xiàn)了一頭陰魔。
超過80%的學生,被陰魔害死。
次席僥幸逃生,并僥幸獲得了部分陰魔的力量,自己也變成了物理意義上的怪物。
女孩來找次席,得到的是次席的死訊。
凡人的愛情,就在這里結(jié)束了。
多年以后,次席的力量越來越強,卻也越來越離人類更遠,
女孩開了一個鴨貨攤,次席很多次去照顧她的生意,并悄悄殺掉一切對女孩有歹意的小販、小偷、歹徒、逃兵。
可惜女孩那么好的手藝,次席再也吃不出味道。
年齡大了,女孩也嫁人生子。
再后來,女人一家被一場半妖幫派的爭斗波及,死了。
次席動用了名為“詭棺”的陰魔力量,將女人全家復活,并把她們的詛咒都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
今天是次席重新獲得人類肉身的第一天。
也是他幾十年后,第一次可以嘗到食物味道的這一天。
他來探望年少時的愛人,
并在路上悟透了一首詩。
《逢舊》
我梳白發(fā)添新恨,君掃青蛾減舊容。
應被傍人怪惆悵,少年離別老相逢。
這首詩被次席化作祝福,送到老板娘身上。
陳廣回頭看看,老板娘依然在忙忙碌碌,看上去卻不怎么疲憊--這是祝福的效果。
“你剛剛應該把共享感知的法術(shù),用到次席身上?!?p> “我不?!?p> 陳廣失笑,問:“祖龍,你作為天地間最強的存在之一,會不會覺得次席這樣的人生太過悲哀了?”
“換做是以前,我會覺得他充滿了希望,因為他正處在一生中最強大的時刻,”應想了想,搖頭,“現(xiàn)在我覺得,他太可憐了,所愛不能得到,又有什么意思?”
陳廣瞥一眼祖龍,笑道:“祖龍,我勸你少讀點情詩,別受了詩人們的騙?!?p> 祖龍一臉懵懂。
“詩里的情啊愛啊,求之不得,要死要活,祖龍,這都是寫詩的人騙你的。像這首《逢舊》,你別看詩人寫得那么惆悵,他老年玩得有多花你都不敢想?!?p> “我只知道,如果所求不能得到,那種痛苦就是永恒的?!?p> “你的力量那么強大,你當然可以這么說,可你活了這么多年,就沒有求而不得的痛苦?”
“沒有,我沒有你們?nèi)祟惸敲炊嗟挠!?p> 陳廣輕嘆一聲,“我有點羨慕你了,祖龍?!?p> “叫我應?!?p> 應盯著陳廣的側(cè)臉,
她騙了陳廣,
說好吃完飯就解除法術(shù),但應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解除。
這個法術(shù)消耗很大,
主要是針對陳廣這個個體,消耗極大,
在動用應過去無數(shù)年來,一點一滴積攢的本源。
但應卻不心疼,
她心弦微微觸動,感覺到陳廣在思念著某個人,
雖然陳廣就站在身邊,但感覺卻離得很遠、很遠。
甚至不在這個世界。
應感覺有點不快,
作為祖龍,她才是世界的中心,雖然她從來沒有這樣要求,
因為她不需要那種虛榮,她沒有那種欲望。
可這一次不同。
“陳廣,”應喚一聲,瞇著眼睛道:“和我說說新的副本,五行山副本的事吧,我知道,你剛來這個世界,打碎的就是五行山的夢。”
應是在威脅,
“你想聽,我就講,五行山的夢…這要從一個山上的石頭說起,可讓我講故事,總得有點好處吧!”
陳廣笑著,表情漸漸變得桀驁,
喝那么多酒,次席不知醉沒醉,陳廣是上頭了,
他盯著應光潔無瑕的俏臉,越看越是火大,猛地伸手捏住應的下巴,搓了搓滑若凝脂的肌膚,
撒開手,不屑一笑,
“沒有靈魂,一般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