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25小時

　　月色從云端傾瀉，鋪滿人間，幾盞孤燈在遠處閃爍，蟬鳴，蛙聲。

　　有人面色蒼白，從睡夢中驚醒。

　　深夜4點34分。

　　掀開薄毯，長身而起，乳白色睡衣勾勒出一把細腰，身形干凈而挺拔，讓人不經(jīng)想起長白山上的落雪與青松。

　　絢爛的月光下，那人皮膚白皙，高挺的鼻梁與瑩潤眉眼不增減任何一分絕色，再配上那一抹艷麗的唇角，一切恰到好處。

　　然而，那波光滟瀲的雙眸微微發(fā)紅，此刻盡顯苦澀。

　　林一又做噩夢了，與其說是噩夢，倒不如說是過去的記憶。

　　自從那天從試驗場回來，她就開始重復夢到球場上的一切，刀刃劃出的血花勾連出車輪下的那抹裙擺，人人臉上的惶恐與不安，夾雜著身后少年的關切。

　　她早就知道，明明都是假的，卻還沉迷其中。

　　明明在動手時沒有絲毫猶豫，明明勸告時她說的很好聽，明明最后......她果斷地接過球拍，可是為什么，她還這么的痛苦，又如此不舍。

　　都已經(jīng)過去了啊，她不是親自結束的嗎？

　　可是，她仍能記起球場外少女眼底的溫柔，仍能記起夕陽下男孩的勇氣，還有晃動的海藻頭，土黃色的制服，以及混在一起的隊服，就像畢加索的油畫。

　　林一披著一層月色，孤獨地站立在那兒。

　　許久，她躺回床上，點開手機里的動漫，網(wǎng)球帶著擊打聲反射到她的臉上。

　　白云蒼狗，少年一夢。

　　*

　　每年6月的7號8號這兩天，對于全國的高三學生來說，是一場沒有硝煙的生死決斗。

　　一方以三年的燦爛時光，去兌換開往下一場的船票，通過幾張卷子，一桿筆。

　　林一穿著普普通通的白色校服，站在校門口，陽光有些刺眼，她抬手遮了遮，瞇了一下眼睛。

　　就這樣結束了啊。

　　曾經(jīng)她以為，會有人陪著她步入考場，也會在結束時站在人群里看著她，可是，什么都沒有。

　　人潮洶涌，晃動的臉讓她有幾分眩暈感。

　　“林一，我們要去聚會，那個，想問一下你，要不要一起來?。俊?p>　　是班長，他正局促地站在那兒，面帶不安。

　　有人轉過身對他搖了搖手，然后向光影里走去。

　　“不去了，你們玩吧。對了，畢業(yè)快樂?！?p>　　后來劉豪才明白那句歌詞。

　　“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p>　　林一知道自己的成績，或者說她有絕對的把握，在等出分的這幾天，她走了一趟天河區(qū)的小院子，收拾干凈后又去了一趟墓園，最后她帶著旅行箱坐上了開往京城的高鐵。

　　八個小時的路程，足以消化所有的不告而別與難舍。

　　“與其等24號我成年的那天被林家趕出來，還不如提前離開，到時候讓他們精心準備的舞臺失去主角。掀開這三年來自以為是的真相，得到的居然是被我一個未成年玩的團團轉，吃一肚子屎還不能說出來，還有什么比這更快樂的呢？”

　　雖然關于母親死亡的真相她早已清楚，但是，對于那一對母女悲慘結局的事實，他們難辭其咎！

　　林一對她下的這盤棋從不后悔。

　　在這之后，林一就在京城邊上的一家民宿住了下來。

　　這些天，她帶著母親的戒指走遍了這座城市，從天壇到香山，從故宮到南鑼鼓巷......這片山水，她陪著母親重走了一遍。

　　抬眼出神地望著深紅色高墻，有風從山野里躥出，帶著令人心動的暗香，搖起遠處的古樹，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心里有什么禁錮正在一點一點破裂。

　　“媽媽，這就是你眼中的京城嗎？真的好美啊。”

　　*

　　2021年6月23日，有一條消息火遍全網(wǎng)。

　　“一個叫林一的考生，考出了高考史上第一個全科滿分！”

　　一時間，“林一是誰”這個問題被越來越多的人搜索，最后掛在了微博頭條，以一個黑紅色的“爆”持續(xù)醞釀，不見收勢。

　　在不斷有人直到林一是誰以后，又開始有人質疑：“她是不是作弊了？”

　　隨著呼聲越來越大，教育局發(fā)出一條聲明，附帶著視頻鏈接。

　　“經(jīng)反復查證，京港市三立高中高三5班林一同學高考成績屬實，恭喜林一同學成為全國狀元，打破歷史，創(chuàng)下傳奇，也請網(wǎng)友規(guī)范言行，拒絕造謠！”

　　這下所有知道的、不知道的，都知道林一高考滿分的事情，然而大家突然發(fā)現(xiàn)，怎么找不到人啊？

　　無論是采訪還是學校，無論是林家還是網(wǎng)上，都沒有見到林一本人，關于她最近的消息也毫無蹤跡，就連錄取通知書填寫的地址，也都是京城的一個郵政局，好像高考結束后，林一就人間蒸發(fā)了。

　　當網(wǎng)上所有人在談論這個長相俊美、性格乖張的高考狀元時，林一此刻卻帶著口罩和兜帽，每天晚上挨個挑戰(zhàn)京城的拳館，有時候會贏，但有時候也會輸，然而對手都知道，這個人絕不會在同一個人那里輸?shù)诙巍?p>　　白天時，林一就帶著口罩到市圖書館里看書，什么書她都看，從機械構造到雅典歷史，從波德萊爾到亞里士多德，從日語到法語......都是她的涉獵內(nèi)容。

　　閑暇時間她就騎著單車慢慢地逛京城，相比人文，林一更喜歡自然，因為這會讓她放松，從而得到一夜好眠。

　　當清大的某個辦公室在歡呼林一選擇他們學院時，林一已經(jīng)收到了下一場游戲任務的通知。

　　“游戲于3個小時后開始，請玩家做好準備。”

　　又是最開始那個冰冷的機械音。

　　林一這才記起查看上次的游戲結果。

　　“玩家：林一

　　編號：1

　　性別：女

　　身高：173.4cm

　　體重：54kg

　　年齡：18

　　視力：5.0

　　身體素質：S

　　天賦值：0

　　污染值：0

　　天賦：天衣無縫（增幅）全方位增強各項素質20%，不受限制，永久佩戴（已佩戴），排名477/500

　　積分：30”

　　出現(xiàn)了兩個她看不懂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加上去的，林一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聽到人工服務臺，大概是下班了。

　　至于排名的話她還是第一，不過下面發(fā)生了變化，在這段時間里，這個世界的天賦者從原來的5人增加到72人，而總排名里第一的還是那個“毛毛蟲”。

　　這次沒有試驗場，林一只需要坐在家里等游戲開始。

　　熟悉的黑暗與眩暈感，等她睜開眼是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一個大學宿舍里，窗外能看見一棟又一棟宿舍樓，她躺在床上，淡淡的香煙味和香水混合在一起，耳膜里充斥著某個選修綜藝里的發(fā)嗲聲，還有女生歇斯底里的尖叫。

　　林一熟悉了環(huán)境后沒有起身，反而盯著眼前的光屏。

　　“歡迎玩家林一進入本輪游戲——第25小時，本輪游戲天賦者100人，游戲范圍：白云市。

　　為保護玩家，最好不要被其余人察覺天賦者身份。

　　目前任務：請在今晚11點抵達報告廳并待滿90分鐘?！?p>　　“怎么，現(xiàn)在任務都是邊做邊發(fā)？整個參與‘深淵’游戲的人都叫任務者，但特殊標注出能進入游戲的只能是天賦者了。第25小時是什么意思，虛擬和現(xiàn)實？白云市是什么市？”

　　“終于碰到了其他天賦者，不過，看來不都是我這個世界的人啊?！?p>　　林一起身順著高低床爬下去，她的動靜并沒有引起舍友們的注意。

　　宿舍是四人間，上床下桌，已經(jīng)熄燈了，所以每個人那兒只開著臺燈，床下的這張桌子比較整潔，通過裝飾和衣柜的服飾，可以看出原主是小清新風格。

　　斜對角有兩人圍坐在一起，用平板看綜藝，而剩下那人正在低頭忙著什么，偶爾有煙霧飄起。

　　從衣柜里拿出一身長褲和外套，林一不動聲色換衣服的同時，通過衣兜里的學生卡迅速掌握一些關鍵信息，比如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因為這個學校和所在的城市她根本沒有聽過，又比如這里是一所藝術類院校，她現(xiàn)在應該是大一文學系的學生。

　　通過周圍環(huán)境得出原主性格嬌軟，不太擅長為人處事，存在感較低。

　　換好衣服后林一坐在桌前，拔下原主正在充電的手機，電已經(jīng)充滿了，上面顯示的時間是晚上22點14分，居然與現(xiàn)實時間同步。

　　打開唯一社交軟件，聊天記錄只有四條，一個家群，名字是“We are 伐木累”，里面除了父母還有一個哥哥，群里話不多，但可以看出這家教育水平較高，字里行間都是文化人，上一條消息是原主說她吃飽了有點困，晚上還有活動，先躺一會兒。

　　點開群成員的朋友圈，都在本市，父母都是知識分子，但具體工作看不出來，哥哥已經(jīng)工作，但信息也很少，無法推論。

　　剩下的記錄兩個都是學院和宿舍群聊，消息免打擾，林一迅速翻看了幾下，發(fā)現(xiàn)原主并不說話，只是水群，而宿舍群的昵稱各異，一時半會兒看不出什么，除去原主這個宿舍的性格都比較開朗。

　　還有一個聊天記錄是一位備注“表演系樊至”的男生，現(xiàn)有的聊天記錄只有三條，原主說“我不生氣了，剛剛是裝的”，后面加一個調皮的表情，對方回復“那就好，我都不知道你為啥生氣”，“你放心，我和她只是朋友關系，她其實性格很好的”。

　　看來是綠茶男一個，原主大概喜歡他，但沒有說出來，兩人保持著朋友關系，剛剛應該是和對方發(fā)生了不愉快。

　　不知是誰的鬧鐘響起，林一掃了一眼時間，22點半，她還有半個小時。

　　“林一，你怎么都收拾好了，我們正要叫你呢，快收拾一下，一會兒還要去報告廳參加舞會，我們都化好妝了，就差換衣服了?！?p>　　看綜藝的兩人正在快速收拾東西，另一位舍友一邊穿鞋一邊和林一聊天。

　　林一剛剛在網(wǎng)上查到了這個學校報告廳的位置，正計劃偷摸出去，沒想到是一個集體活動。

　　“我的天，你就穿這？妝也不化了？”

　　林一低頭看看自己，棉麻的白色半袖和長褲，腳蹬一雙運動板鞋，和眼前濃妝艷抹穿著禮裙的舍友相比，她明顯格格不入，但是經(jīng)驗告訴她，這一身最方便。

　　“怎么，你該不會是因為吵架了，所以現(xiàn)在自我放棄？傻丫頭，聽姐一句勸，那種狗東西不值，說好當你舞伴，轉身和別人在一起，真的，趁著你們還沒在一起，趕快踹了吧?！?p>　　“謝謝你，我已經(jīng)清醒了，再理他我就是小狗。”

　　“那就是，快把衣服換了，化妝來不及了?！?p>　　“不了?！?p>　　林一柔柔一笑，眼里帶著光。

　　“今晚我就要穿著這樣，我要做角色扮演?！?p>　　“哦呵呵，不錯是真不錯，但好像差點啥，讓我看看?！?p>　　說著就從她衣柜里取出一頂白色運動帽戴在林一頭上。

　　“這么一看，特別像男扮女裝的酷帥girl，加上你這顏，只要把你嬌弱的氣質收一收，我給你說，咱們學校的那些校草都要靠邊站。”

　　“臥槽，帥哥你誰啊，帽子才是本命吧！”

　　林一低頭看了一眼手表，還有十五分鐘到半，她將手機調成靜音揣進衣兜，然后跟著幾位舍友走出宿舍。

　　樓道里十分熱鬧，穿著各異的女生在興沖沖地往樓下走，林一獨特裝扮吸引了不少目光。這一路上香氣撲鼻，樓下還有許多男生在等待自己的舞伴，然后身姿妙曼的前往舞會。

　　林一有些呆，這是她第一次參加這種社交活動，好在她的尷尬沒有持續(xù)太久，不到五分鐘她混在人群里來到報告廳門口。

　　“林一，怎么不進去??？”

　　“你們先去，我馬上。”

　　當手表和手機上的時間同時跳到“11：00”的那一瞬，林一邁進了報告廳。

　　現(xiàn)在，她只需要找個無人的角落，然后待夠一個半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