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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韶

第二十七章 阿宴(二)

明月韶 溫言北玉 8163 2024-05-20 22:10:00

  趁著未明夜色,女子從北玉房中悄悄退了出來。她立于石階,仰看去天際,此刻在倒影著低垂靄幕的瞳仁里,似有萬般悲緒積于心頭…..

  ….

  月落日升,流云卷舒…..

  翌日,細雨綿綿、粉棠團開的琮華殿內,內屋桃木屏風后,入宮女子與殿主人的商榷似乎并非想象般順利….若顏坐于客座,看去廳中來回踱步的懿君,神色難掩忐忑。她欲起身再度進言,眼前人卻突而停下了腳步…..

  “昨夜…..”

  “我雖已將京中變故飛鴿傳書去了延安府…..”

  “但…..”

  “邊境之地距離京中迢迢千里?!?p>  “王爺國事在身….”

  “若要即刻回京?!?p>  “恐….”

  …..

  “也有心無力?!?p>  …..

  “那…..王妃娘娘…..?”

  聽聞這尊貴之人毫無辦法,若顏不由漸陷黯然。

  “此事…..”

  “事關皇戚身內,案審亦非數(shù)日可斷…..”

  想至劉娥督審王妃這數(shù)日,懿君錯眸緩嘆…..此事一出,她知那女人定不會輕易罷休,更會將各種責難加于那人身上…..

  “親王妃雖被褫封號,但她與皇上曾有義兄妹之情,王爺回京前…..”

  “應無…..性命之憂?!?p>  ….

  “所以此事,只能…..”

  “只能等王爺回京?”

  若顏疑惑凝眉,懿君無奈點頭。

  “但….”

  “但倘若他們對娘娘用刑…..”

  ….

  “我、我的意思是…..”

  “倘若此事是有人從中作?!?p>  “那…..”

  “那他們定會抓住機會…..”

  想起如今無人主事的王府,若顏涼意襲背,似起了種種不祥預感。

  “此事…..”

  “若看在王爺?shù)那槊妫赡锬锬蚧噬稀?.”

  她鼓起勇氣,抬起了試探目光。

  …..

  卻是這小心翼翼、滿含苦衷的哀求,換來的卻是那人良久的沉默….懿君回過目光,將一縷淡漠照進了窗外春色…..

  “你…..”

  “可別忘了,你那幼子…..”

  ….

  “初兒他…..被福寧殿宮人送至我膝下教撫…..”

  “他名義上的母親,是…..”

  “本宮。”

  流眸回進了女人的懵懂杏瞳。

  “她趙蓉煙無子無女,若為縱容伎者,釀成如今禍事。一切罪因….”

  ….

  “她擔….又如何?”

  …..

  “但娘娘…..娘娘她并未….”

  ….

  “但一切皆因她而起。”

  “當初,若非她一己私心…..”

  爭辯被斷,若顏滿心惶恐、余光中,一宮之主壓抑多年的怨怒肆面而來……

  那怒目停留于楚楚掛淚的臉龐片刻,后又迅速掩去了濕潤。

  “還是說…..你….”

  “愿見我們因此事惹惱皇后,讓她…..”

  “將你我…..”

  …..

  “與那孩子…..”

  “一并視為…..”

  ….

  “她之同謀?”

  懿君的斟酌反問令若顏滿面愕然,她抬面凝望,漸透出萬丈波瀾…..

  ….

  若顏雖急護王府女主人安危,此刻亦明了了盤根錯節(jié)中,若行有差池,后果…..

 ?。ā皩㈦y設想…..”)

  …..

  微啟唇口時,女人目光漸淡,懿君挪步,視線轉望去了遠處…..

  “此事…..”

  “我…..雖不便出面?!?p>  “但…..大理寺獄中…..”

  …..

  “尚有我耳目…..”

  凝望于窗外,她目不轉睛于庭中花樹。

  “王爺歸京前,若周旋順利…..”

  “她這王妃…..金尊玉貴…..”

  …..

  “吃不了太多苦頭?!?p>  一絲諷意在女人嘴角揚起,若顏隱怔了神色,垂低了視野。

  懿君回過了滿懷感慨的目光…..

  (“趙蓉煙…..”

  “讓你嫁入王府,只為利用你,制衡那王家勢力……”

  “她聽信妄言,不顧你難產虛弱,奪你幼子,將他質于宮中…..”

  “但你卻…..”

  “在那人落難之際,替她這般奔走…..”)

  若顏的純粹眸色落入懿君的眼底,恍惚間,她仿佛看透了昔日愛人將其護于心底的理由。

  “娘娘的意思…..”

  “臣妾…..”

  “明白了?!?p>  靜坐片刻后,那女子終有所釋懷…..懿君側過視野,看向恭敬俯禮的眼前人,臉惘泛起笑意。

  …..

  相談甚久間,轉眼已至正午。

  “瞧我們這話說的,一轉眼…..竟已這時候了……”

  “念晚…..還帶著孩子在院子里候著…..”

  “你…..既然來了?!?p>  懿君走近若顏身邊,垂下了溫和余光。

  “可還去瞧瞧…..?”

  感知過那撫肩之手的余溫,若顏惆悵抬頭…..此時,春光乍泄的屋內,玩耍孩童的聲音已漸近可聞…..

  …..

  若顏牽著允初,與漓畫散步在了琮華殿落英繽紛的庭院內….

  雨后春庭中,二人時而抱孩、時而又與這咿呀學語的稚童說笑起來。其樂融融間,三人走出琮華殿,不覺轉進了福寧殿的后院…..

  “娘娘…..”

  細心的侍女環(huán)顧四周、停下了腳步。若顏抬起微怔神色,亦有所發(fā)現(xiàn)。她與漓畫相視點頭,在孩子身前蹲下身…..

  “初兒。我們今天出來走了許久,已時候不早了……”

  “小叔母…..帶你回母妃那里可好?”

  幼童專注于女人莫名親切的目光,茫然點頭…..就在若顏握其手欲轉身時,身邊人卻忽被什么吸引,興奮地抬起了頭…..

  “紙鳶!”

  “小叔母、畫姐姐….天上、天上有紙鳶!”

  順其指引,兩人抬起頭,果真瞧見了不遠處宮殿中高高放飛的燕尾紙鳶。兩人疑惑之際,若顏手中緊握的小手卻突而掙脫了束縛。女子恍然回神,欲抓其手,但為時已晚,那小小背影已朝庭院深處一路疾行而去….

  “初兒??!”

  慌張相視中,若顏抓緊漓畫手腕,一路朝福寧殿方向追趕了過去…..

  …..

  若顏平日分外小心,只因這福寧殿雖屬后殿,卻為宮中皇帝處理公務與休憩之所。后庭之中林石錯綜復雜,道路蜿蜒曲折,方向甚為難辨。她因恐踏足那人居所,不得不與漓畫分頭尋去…..

  ….

  急促腳步踏過滿庭翠色,頻頻回望的焦急目光里,忽有人影掠過…..

  若顏緩下腳步,此時假石密布的竹林中,有搖葉瑟動于寂靜的耳中…..

  伴隨著蘭幽陣陣盈鼻…..若顏瞳仁隱動,微黯了目光…..

  “初兒!”

  她意識到什么,轉而放下警覺、詳裝無事般,又一遍遍低喚起了那孩子的名字。

  “初兒?”

  “初兒?。俊?p>  頻頻四望時,嶙峋的假山石已隔斷了成片蔥郁。此時,若顏徹底迷失在了偌大的庭院中。憂心如焚、不知所措時,不遠處突又響起了腳步聲…..

  她方欲折返,來人卻仿佛知曉自己所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令人包圍石林小徑、搶在自己抽身前闖入了視野….

  …..

  來人緩而走進,若顏抬起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目光,映入了那螺青色襕衫,簡束纏龍冠的男子面龐…..她知自己再難躲藏,不得不原地行禮,而來人則瞇著滿目疑思,上下打量起來…..

  女人目斥恐懼,男人則掛上了難以自禁的喜色。

  “果…..”

  “果然…..”

  那人的聲音略有顫抖,目光更寫滿了不可置信。

  (“看來…..那人所說…..”

  “并非….”)

  待“虛言”兩字咽進心中,這一國之君隨即堆上了滿面笑容。

  “未想到…..”

  “數(shù)年過去…..”

  “有朝一日,朕…..竟能在這福寧殿內…..”

  男子咽下動容,若顏則手攥衣裙,目光避之不及。

  …..

  “這些年,你…..”

  “可…..?”

  ….

  若顏踉蹌而退,心忐忑如鳴鼓時,只不解自己但凡入宮,皆在朝務繁忙之時,而這一切,只為了避開…..

 ?。ā按丝蹋?應在紫宸殿內面見朝臣…..”

  “怎、怎會…..)

  碰上最不愿碰面之人,若顏不由想起往日他與元儼為了自己劍拔弩張的一幕,亦想起了此人與自己和解之時,枕邊人是如何心生怒意、流眸如刃…..

  “此人…..”

  “此人是奪走了初兒的…..罪為魁首…..”

  …..

  種種抵觸高昂于心,此刻,若顏滿生抗拒,眼中漸泛浮紅…..

  “臣妾、臣妾今日入宮至琮華殿探望小皇子…..”

  “方才、方才散步至此,未想誤入福寧殿,與孩子走散…..”

  “我的侍女,此刻、此刻應在不遠處…..”

  “皇上公務繁忙,臣妾這就…..”

  若顏方想搪塞轉身,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卻不為所動、輕笑出聲。他打量著這初為人婦,出落得愈發(fā)勾人心魂、清姿玉色的女人,心中多年求之而不得的苦痛似又強烈了三分。

  “你若是在尋允初那孩子…..”

  聽他話中有話,若顏微抬起了疑光…..

  “方才…..”

  男人狹長目光側去一旁俯頭待命的李繼。

  “福寧殿宮人在院中偶遇了迷路的小皇子。”

  “今日,萬壽長公主攜外孫女敏安郡主進京,入宮謝賞…..”

  “朕那長姐為哄孩子開心,故令人在院里放飛了紙鳶……”

  他目不轉睛于那女子垂眸,不緊不慢道。

  “朕瞧著…..初兒那孩子也歡喜,于是便將他留在了殿內…..”

  ….

  “萬…..萬壽長公主…..”

  若顏的記憶翻騰而起。

  “那孩子….是…..”

  “是、是韶陽郡主殿下、與…..與王丞相大公子之女?”

  真宗笑而點頭。

  “宗室之中,唯有這孩子與允初年紀相仿…..”

  “朕故封其郡主,養(yǎng)于宮中。好讓她…..與初兒作個伴…..”

  …..

  想起與自己有緣無份的貴公子與愛妻不知何時既得千金,而如今亦要與自己一般,將獨生愛女留于宮中…..

  觀察去若顏面中琢磨細變,元侃不由欣然流眸。

  “朕…..這正打算去琮華殿知會楊淑妃一聲?!?p>  “卻未想在這里…..”

  …..

  “偶遇了你…..”

  他進而緩近若顏身前,女人已不覺退至去了假山石前。此刻,她背觸石緣,自知再無退路…..

  “既然、既然小皇子平安無事。那臣妾、臣妾便放心了…..”

  “皇上公務繁忙,怎勞煩皇上親自走一趟?!?p>  “臣妾、臣妾這就尋回侍女,回琮華殿向淑妃娘娘轉達別過…..”

  她余光焦急尋覓漓畫之時,耳邊又恍過了方才那窸窣葉動。女人渾身一顫,背靠假石的身子呼吸瞬止,鼓鳴震心。

  “你今日入宮…..”

  “就…..”

  元侃未覺異常,只為其疏遠謹慎而甚覺失落。他居高臨下凝視,耳中女人的劇烈心跳更是勾心動魄…..

  “沒有他事…..”

  “…..求朕?”

  若顏悵慌搖頭。

  “你就…..”

  “不想再問問朕…..”

  “朕….將長公主與王丞相那小孫女…..”

  “留于宮中…..的理由?”

  見若顏含淚不語,元侃滿心焦灼起來…..

  “你可知這數(shù)年…..”

  “朕…..”

  未等那不受自控的手觸碰而來,若顏瞄準時機、慌忙挪開了身子。

  “今日,今日淑妃娘娘已知會臣妾……”

  她走去男人身側,與其拉開了安全距離。

  “若為王妃之事,臣妾、臣妾一屆側室……”

  “并無、并無言論之理?!?p>  …..

  “一切…..”

  她俯下了惆悵目光。

  “一切?”

  身邊人衣香如遠赴他國的心上人,此刻令她心中彷徨而傷感起來。

  “一切待…..”

  “…..”

  “待王爺歸京…..”

  “皇上、皇上再行決斷?!?p>  戰(zhàn)戰(zhàn)兢兢說罷,女子轉身便要起步,擦肩而過時,元侃一把握住了其手臂。

  “你未求朕…..”

  “又怎知朕……”

  “不會網開一面?!”

  男子徹底失控的魯莽之舉嚇懵了滿面淚痕的女人。若顏渾身顫抖,不知是屈辱還是恐懼,一時間竟麻木在了原地。就在那只手在眾目睽睽之下欲將不能動彈的自己回拖胸懷時,林中突又傳來了窸窣葉聲。

  “誰?!”

  聽見異動,元侃警覺停手。他環(huán)顧,卻未發(fā)現(xiàn)一絲人跡。他恐自己荒唐之舉被人瞧見,于是冷眼示向一旁李繼…..宦者應允,即令人搜起了庭中,此刻,在男人回過的意味深長打量中,若顏唇白顫抖,心如死灰…..

  她在胸中一遍遍祈愿,咬牙挺忍著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

  隨著一縷寒光晃眼而過,升騰殺厲的側目隔著竹葉間隙,漸消在了男人身后咫尺….若顏瞳仁驟聚,腦海霎空…..

  “臣、臣妾…..”

  她顫抖聲音,用盡全身力氣開口。

  “確、確有要事相求……”

  她微垂目光,立即轉去這一無所知的男人身后俯下了身。真宗回頭,不解擺手下,宦者停下了搜尋動作…..

  “既然如此,不如這樣…..”

  見女人突改態(tài)度,真宗滿心歡喜,再難顧其他。

  “你若擔憂允初,不如…..”

  “不如隨朕回福寧殿…..”

  “你既可接回那孩子,朕…..”

  “朕也可坐下聽聽…..”

  “你心中之意?!?p>  若顏心中雖萬般抵觸,但為了盡快平息這場波流暗涌的危機,只能勉強點頭…..

  她緊張側目于那竹林一隅、艱難挪步…..

  …..

  “娘娘留步!!”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不遠處,一笑意盈盈的女子忽而現(xiàn)身,淺黃色衣擺覆過濕潤的草地,朝這里疾步而來……

  順看去眾人目光,若顏悲目凝望,瞬涌上了盈眶熱淚。

  “畫兒?。 ?p>  她迎上那侍女,扶過其手,兩人寬慰細語后,又一味示意搖頭。

  漓畫雖不知方才發(fā)生何事,但從若顏懼意未消的目光里卻讀懂了其難言苦衷。她轉身向元侃恭敬行禮,接而在眾目睽睽中招呼下人帶來了身后人。

  一對幼童上前,左右牽住了侍女之手。真宗一怔,愕不能語。還未等事情原委弄清,這大侍女又走上了前。

  “皇上…..”

  “奴婢方才去福寧殿尋見了小皇子。”

  “長公主道,郡主殿下與二殿下年紀相仿,興趣相投,若留于宮中,自是要與淑妃娘娘問候一聲。”

  “方才,二殿下哭鬧,吵鬧要吃念晚姑姑手作的桃花酥…..”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心疼孩子,于是便讓奴婢帶孩子們先行回琮華殿問安…..”

  “公主殿下…..”

  她看去元侃擰緊的眉頭,又不卑不亢道:

  “公主殿下還讓奴婢帶話給您…..”

  …..

  見正如那人所說,這大侍女行事甚是機敏,真宗雖懊惱,但卻也因理虧甚多而不敢多言。他故作輕松,浮上滿面漫不經心。

  “長公主道,皇上去了御花園小憩,不知這花…..”

  “賞得如何?”

  漓畫雖字字珠璣,面色卻維持著恭敬柔和。

  “長公主還道…..”

  ““皇上若是乏了,還望…..”

  “還望速歸……”

  “時候不早了,殿下、殿下她今日還要去琮華殿看望淑妃娘娘…..”

  侍女旁敲側擊說罷,若顏抬起了一臉不可思議。她看去元侃滿面窘迫的模樣,又見那面龐微微側了過去…..

  ….

  瞧見趙玉良的貼身侍女亦跟過來。真宗面目難掛,自知無法再糾纏。若有所思的目光掃過眼前這一行不卑不亢的婦人,男人嘴角不屑輕抬,甩袖回過了身…..

  …..

  男人的離去令若顏渾身疲軟、如釋重負,她鄭重謝過趙良玉之侍女,后便與其攜一雙稚童速折回了琮華殿…..

  ….

  午后回至王府,漓畫與榻上披衣針線的若顏回想起今日之事,依舊滿心后怕。

  “今日之事,甚是蹊蹺……”

  若顏點頭附和,面色凝重。

  “今日入宮之事,除卻你與蠻兒,我…..”

  “我從未與任何人提起?!?p>  ….

  “可會…..可會是淑妃?”

  漓畫警覺不解。

  “不…..”

  若顏轉過頭,想起那男人對楊懿君的信任,立即否認了這一猜測。

  “那…..那會是誰?”

  …..

  “可會是…..”

  …..

  “難、難道…..?”

  若顏在漓畫的疑目中,讀到了這唯一而共同的猜想…..

  “但、但她是如何…..”

  “她這么做,只是為了…..?”

  “為了毀我清譽?”

  若顏難堪疑惑下,漓畫搖頭,口中難言。

  “今日….”

  “若非長公主因郡主之事心懷不滿,愿助我一臂之力,我怕是…..”

  “也不能順利帶回初兒?!?p>  “公主殿下雖未明說,但在我走之時,卻讓我…..”

  “留心府中之人?!?p>  漓畫的警醒令若顏放下手中衣物,陷入了沉默。

  “公主殿下,可是…..”

  “知道了什么…..?”

  若顏凝神側目,漓畫卻無奈搖頭。

  “公主殿下無法明說,自有她的苦衷,畢竟….”

  “王公子…..”

  心領神會下,兩人皆惘目光…..

  “總之、總之如今王爺不在京中?!?p>  “王側妃心思詭秘難測,她對您有何不利之舉,皆為難斷…..”

  “王爺回京前,您暫不要…..”

  “暫不要再入宮了。”

  “……”

  侍女的勸說下,若顏雖斟酌點頭。但在那雙微垂的眸中,卻泛出了絲絲縷縷無法自主的哀傷……

  …..

  女人趁著夜色,不覺又走至暖音閣閣樓下,看去廣闊的天空下,灰暗靄幕中高聳的樓臺,曾經金碧輝煌的身姿似乎已隨著那女人的下獄、那藏庫老者的過世而不復當年…..

  她沉溺于悲思,又想起今日之事,猶豫片刻,腳終究還是被施了魔咒一般踏了進去……

  她走入那人居所,巡視一周卻未發(fā)現(xiàn)那熟悉的身影。

  “今日,她可是還有任務纏身…..?”

  就在女人轉身欲去時,屋檐上卻有人影輕走落地…..

  “若顏?!?p>  女人回頭,看見了那一身男子裝束,玉面修長的身影。

  見她今日一改約定、換上往日男子裝束,若顏心中難耐苦楚…..

  她不知該如何與她開口,心中憤怒交纏著心憂,一時痛心哽咽…..

  “今日、今日…..”

  她調整起伏心緒,壓抑著即將涌入心頭的鳴怒。

  “你…..”

  隨著楚楚杏目漸而濕潤,她抬望去了那亦滿含心痛與無奈的思目。

  “為何…..”

  “跟蹤我?”

  …..

  “我、我不放心你?!?p>  北玉自知今日所行獨斷,而自己故意讓其知曉自己護其所在,亦是失策。

  “你生氣了?”

  北玉憨然一笑,似已對女子的生怒早有預見。

  若顏撇過目光,恐懼和委屈的淚水卻不受自控簌簌而下……

  “今日那般情景,我走投無路之際……”

  “若…..若畫兒未能及時趕到?!?p>  “你…..”

  “你….要作何打算?!”

  她竭壓聲音,字字珠璣。而在想起今日眼前人那可怖神色,若顏只覺眼前人如此陌生、這般遙遠…..

  那俯下的溫柔神色微微收起,女子的清冷眸子又寫入了幾分決然。她將手中長笛輕拋起,劃過夜空的弧度落入眼前人視野時,又穩(wěn)穩(wěn)接在了手中。

  “當然…..”

  一瞬間,冰冷淡漠透進了這女子杏圓的眸中…..

  “是要了那皇帝的狗命?!?p>  北玉不屑揚起嘴角,看去了若顏的驚恐顏色。

  “但…..”

  “但你已答應元儼…..”

  “你已答應他、應允太子殿下,不再…..”

  “不再行涉動朝局的魯莽之舉!”

  …..

  “那我就要眼睜睜看著、看著那狗皇帝乘人之危、用花言巧語欺騙你?然后…..”

  ….

  “然后….?”

  ….

  “然后伺機霸占你?!”

  “…..”

  北玉的直白言辭令若顏錯愕哽咽。與她相識數(shù)年,她卻是第一次在她眼中看見如此焦灼之意,心中怨怒的同時,又生出了絲絲詫異…..

  “你…..”

  “你與元儼曾有約定…..”

  “你…..亦有替碧澄姑娘、替父母、替義父……”

  “未完之心…..”

  ….

  “我知道!”

  她打斷眼前人漸趨柔軟的質疑,垂于身側的手緊握著笛柄,眼里滿斥痛心。

  “但是我…..”

  “我也無法坐視不管…..”

  …..

  “若、若眼見你…..”

  隱忍濕潤時,她強壓對她滿溢的愛憐,滿心矛盾、欲言又止。

  “若讓你受到這般傷害……”

  “我…..”

  ….

  “我寧可…..”

  ….

  若顏不解仰目,含淚眼中。

  …..

  “…..”

  孤注一擲的低語雖微弱難聞,卻還是悄無聲息地鉆入了若顏的耳中…..她啟口怔在原地,想說些什么,來責怪、來反駁這女子“莫名”的抉擇。卻是每一句話涌上胸口,心中卻又矛盾重生,這份超越友情的關切令她困惑,令她內疚,亦令她難將她繼續(xù)責難…..

  “北玉…..”

  若顏緩咽悲緒,不敢再直視那人視線。

  “我、我的事…..”

  “不用……不用你憂心?!?p>  見北玉蹙眉欲言,她只悄然抬頭,將竭力振作的堅韌投入了那女子的盯凝中…..

  “不說漓畫與春蠻與我形影不離,宮里…..”

  “宮里還有淑妃娘娘…..”

  …..

  “但她們皆為女子,就算有心護你…..”

  “她們也未必…..”

  北玉漸緩了話語。

  “此后,直至王爺歸京,我…..”

  “我不會再入宮?!?p>  “往后…..我也會謹慎小心…..”

  “所以…..”

  “所以這樣…..”

  …..

  “你可能安心?”

  看著女子探眸微爍著月光,北玉心中雖難解憂心,卻也無法在她這般認真的堅持下繼行爭辯。她微透苦笑,漸垂目光…..

  若顏細觀北玉疑目,恐她將一己勸告置若罔聞。

  “北玉….”

  靜走去那人身側,在月下與她錯開了一雙倒影…..

  “想以往…..”

  …..

  “莊雅姐姐已去,妙元受戒…..”

  “如今在我身邊,除卻春蠻與漓畫…..”

  “能真心以付、視為知己之人…..”

  她惘憶過去種種,眼泛微紅。

  “只?!?.”

  …..

  “只剩下…..你一人了…..”

  若顏的真心言付令北玉握手一顫,接而愈發(fā)攥緊…..

  “今日之事,我并非想責難于你…..

  “我…..”

  “我只是害怕…..”

  她隱忍濕潤,再次淚目楚楚地看去了身邊人。

  “若連你…..也…..”

  …..

  “連你…..也…..”

  北玉側露詫異,瞬間,這詫異又化為了萬般溫柔…..

  “既然…..”

  “既然你已言至此。”

  她無奈垂嘆,此刻裹覆著眼前人楚楚憐人的抬目,竭盡了小心翼翼的隱忍克制。

  “我答應你…..便是?!?p>  …..

  “…..北玉?”

  …..

  “往后…..”

  “非你所愿之事?!?p>  …..

  “我不做便是?!?p>  “…..”

  若顏抬眸微漣。

  北玉苦笑,流眸又回正向前方…..

  …..

  院中散步片刻,往日話題不斷的兩人今夜卻各懷心事、愈發(fā)沉默…..

  北玉雖一向不拘小節(jié),但在她小心翼翼的心底深處,卻掩藏著細心又善察言觀色的女子本能。她余光瞧身邊人悶悶不樂、心事重重,矛盾與自責的千言萬語話雖無法出口,卻也絞盡了萬般凝思……

  “…..”

  兩人一前一后從院中花樹下穿過….月露出半輪銀盤時,北玉繞去若顏身前,從身后取出了一朵方采的雪墜棠。

  “方才,我瞧院中這棠花開的甚美…..”

  北玉若有所思的目光中,若顏眼露詫異。

  “該是……”

  “適合……”

  …..

  “北…..”

  還未及若顏反應,她已扶上其雙肩,將這身體僵持的女子勉強扭轉過身…..

  “北玉…..?”

  女子沉默,目光只認真專注于替她簪花的手中,若顏輕撫鬢邊,回眸不知所措。

  “你…..”

  “這…..”

  卻是此刻那膚白似雪,五官清立的女子從身后環(huán)饒自己,四目相對、柔香四溢中,如此近身之舉令若顏身體微顫…..

  “這花應是你…..

  若顏羞怯爭辯,簪花之人目光卻毫不在意。她替這桃面羞映的女子簪好花,又回轉那柔弱之人,俯下了欣賞神色。

  “我一向素慣了…..”

  美人灼目含笑。

  “此刻…..”

  “襯眼前人…..”

  “更合我心意?!?p>  那自信的笑容過于溫暖,如灼灼春煦盎溢于眼前。若顏目光凝滯,唇口微啟…..

  …..

  “方才…..我雖答應了自己你?!?p>  她雙手輕撫上若顏雙肩。

  “但若遭難事……”

  北玉收起心中苦痛,嘴角斜浮笑意。

  “和我…..”

  “及時開口?!?p>  若顏懵然點頭,還未等她開口,那女子又回身先行去了前面…..

  這一次,回眸含笑之人放下戒防,向自己堂堂正正地伸出了手……

  …..

  月輝漸消于濃稠夜色,茶樹蔥蘢的蒼南齋內,茶茶撫摸著膝上溫順熟睡的白貓,漆墨色的瞳仁里卻透出了淡淡思慮。

  “娘娘,您…..”

  “還沒睡?”

  芙洛持案盤進屋,卻發(fā)現(xiàn)這女子依舊靜坐于榻邊。

  “奴婢,這就替您洗漱…..”

  她余光略透忐忑,小心翼翼地蹲下了身。榻上女子口雖輕應,出神的目光卻未有絲毫起伏。芙洛替那女子脫去鞋襪,將其白凈小巧的雙腳浸入溫水…..指腹輕揉間,她又抬起了余光…..

  “娘娘,今日我們入宮…..”

  “您與皇上在房內…..”

  “究竟…..說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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