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BJ這一年，劉秋成幾乎沒有主動跟家人聯(lián)系過，看似鐵石心腸，其實他心里比任何人都煎熬。他心里最重要的三個人：母親，老婆，孩子，現(xiàn)在生活都過得不好，都很需要他。他理解她們的需要，理解她們的艱難，可是他現(xiàn)在能做什么呢？沒有錢，一切都是空談。他曾經(jīng)給文兮許下那么多諾言，沒有一個實現(xiàn)了，他也很懊惱，他能理解文兮對他的責備，面對文兮的指責他沒理由辯駁，因為這個時候任何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努力賺錢，只有賺到了錢才能給家人想要的生活。
記得剛到BJ的時候，他好不容易在一間地下室里安頓了下來。生活上可以省吃儉用，但是交際應酬上他怎么好分斤掰兩。為了拿到醫(yī)療設備項目，就必須打通醫(yī)院各階層的關系。要打通關系就得請客吃飯，要請客吃飯就需要錢。然而，錢，正是劉秋成最稀缺的東西。
正在劉秋成一籌莫展的時候，“網(wǎng)貸”出現(xiàn)在了他的視野里。一天，他收到一條短信：“劉秋成先生，恭喜您獲得一筆高額貸款額度！貸款門檻低，萬元日利率，手續(xù)簡單快捷。請立即下載APP領??！”
看著短信，劉秋成有些心動了，也許這筆貸款能解他的燃眉之急。但是想著之前欠債給家庭帶來的災難，他又有些忐忑。猶豫了兩分鐘，他還是決定先下載APP看看再說。
打開APP，他看到了許多廣告語：“最低年化利率7.2%“、”1萬元借一天利息僅2元”、“綁定手機和身份證信息即可辦理”、“當日申請當日放款”……劉秋成簡單算了一下，如果項目進展順利，應該一兩個月就能還款，利息也才一千多……而且，用不著那么多吧……
想著想著，劉秋成決定先貸一筆2萬的。他按照網(wǎng)上的指引，填寫了手機號碼、身份證號碼、銀行卡號以及其他基本信息。門檻果然很低，不需要任何抵押；手續(xù)果然簡單快捷，沒有多余的要求，三五分鐘就簽合同了。只是在確認貸款的時候彈出了一個頁面：“服務消費明細：第三方擔保費180，信息技術服務費150，咨詢服務費60，利息300?！眲⑶锍蛇€沒反應過來，很快，他就收到了放款消息：“您的賬戶收到19310元轉(zhuǎn)賬?！眲⑶锍衫斫獾?，平臺在放款前已經(jīng)扣除了各種手續(xù)費，也就是說他雖然只收到了19310塊錢，但是一個月后還是需要還2萬。雖然利息不是想象的那么低，但是花幾百塊起能撬動2萬，劉秋成覺得還是值得的。
做生意哪有那么順利的，勤勤懇懇一個月，人是認了不少，錢也花了不少，但是項目并沒有多大進展。一個月后，劉秋成當然是還不起這筆貸款的。但是催債的電話如約而至：“劉秋成先生，你的貸款已到期，請盡快還清債務！”
“我現(xiàn)在沒有那么多錢，能不能緩緩？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行嗎？”劉秋成委曲求全。
“當時你簽了合同是借款一個月的?！?p> “我知道，但是我現(xiàn)在沒有那么多錢，還不上。我不是想賴賬，只是想再多借一個月，利息照付，怎么樣？”
“這樣是不符合規(guī)定的，我們必須按照合同簽訂的內(nèi)容執(zhí)行，否則就是違約。”
“我們商量好了就不算違約了??！”
“這個不行的……”
“但是我現(xiàn)在確實沒有那么多錢?！?p> “這樣吧，你重新貸一筆款，就可以把這筆欠款還上了?！?p> “要重新簽合同嗎？”
“是的?！?p> “又要扣各種手續(xù)費？”
“是的。”
“每次都給幾百塊的手續(xù)費很不合理??！這不是變相增加利息嗎？”
“那個沒有辦法，我們也是有成本開銷的。”
“還有，你們不是說年化利率7.2%嗎？怎么我貸2萬塊錢一個月就收了300的利息？”
“7.2%是最低年化利率！我們的利率是根據(jù)央行基準利率來調(diào)整的，所以會有些上下浮動?！?p> “好，我明白了?！?p> 掛斷電話，劉秋成立刻打開APP，又申請了一筆3萬的貸款。他仔細看了一下確認貸款時彈出的頁面：“服務消費明細：第三方擔保費270，信息技術服務費150，咨詢服務費60，利息600?！崩⒃黾恿怂芾斫?，但是怎么擔保費也增加了呢？他打電話咨詢客服，客服的回答是：“擔保費會隨著貸款額度的增加而增加”，這個解釋似乎合情合理。
劉秋成用收到的28920還了第一筆貸款2萬，剩下的8920加上上個月剩下的幾千應該夠這個月用了。
就這樣，劉秋成走上了“以貸養(yǎng)貸”之路，每個月的利息、手續(xù)費都在增加，貸款額度就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本來在和醫(yī)院簽好合同后打算拿第一筆定金去還債的，結果遇到勝哥去世，只好去給侄女交了學費。后來才慢慢開始拿收入去還債?？墒菦]想到這個醫(yī)療設備項目并沒有像想象那樣開展得如火如荼，每個月的銷售額不大，收入不多，還得花錢去維護各種人際關系，簡直是入不敷出。幾個月下來，劉秋成已經(jīng)還了很多錢了，可這個債務就像一個無底洞，怎么都填不滿。
直到這個月，劉秋成的貸款額度已經(jīng)用完了，他沒有辦法再“以貸養(yǎng)貸”。工作人員建議他辦理分期還款業(yè)務，但是那個利率高得要命，算下來每一個月要多付3000元的利息，以劉秋成的收入水平，只還這個利息就夠嗆，要想還完本金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你們這個利息是怎么算的？怎么這么高？”劉秋成忍無可忍了。
“我們是按照央行基準利率來算的，你放心，絕對符合規(guī)定！”
“不可能，你們這個比銀行貸款利息高太多了?！?p> “問題是，銀行會這么輕松就給你貸那么多款嗎？”
“但是你們這個利息不是一般的高??！是高利貸吧！”
“先生，你可不能亂說，我們這個可是正規(guī)合法的金融公司。你要知道你沒有任何抵押就能貸款，我們是要承擔很大風險的，所以利息高一點也很正常。”
“如果要說是還本金，我之前轉(zhuǎn)給你們的錢已經(jīng)足夠了。但是現(xiàn)在卻還有那么多欠款，這根本就是你們的圈套??！”
“先生，你忘了你每筆業(yè)務都要支付手續(xù)費嗎？這個手續(xù)費就是我們?nèi)斯こ杀?，我們都消耗了，只有利息才是我們的利潤。你自己可以算算，我們的利息絕對是在法律規(guī)定范圍內(nèi)的?！?p> “那些手續(xù)費就是變相的利息。”
“手續(xù)費我們已經(jīng)轉(zhuǎn)給第三方了，和我們無關?！?p> “你們這個根本是詐騙！一次又一次地讓我貸款，收取高額手續(xù)費和利息?！?p> “我們是正規(guī)合法的金融公司，你去網(wǎng)上查都能查到我們?！?p> “網(wǎng)上也有虛假信息?！?p> “這樣說就沒意思了！不管怎樣，請你按照合同規(guī)定還清債務！”
“我是不會繼續(xù)還款了，按照這種還法，永遠都還不完！”
“你是想違約嗎？”
“管你怎么說?！?p> “請你想清楚，你這樣做的后果很嚴重！”
劉秋成掛斷了電話，不想再吵下去。后來反復打來了電話、發(fā)來了短信，他都沒有理會。這次他是下定決心不再中圈套了。
直到文兮打電話來責問他欠債的事，他知道，肯定是爆了他的通訊錄！等再打電話來的時候，他接通了電話，破口大罵：“你們是人嗎？為什么要干這些缺德事？為什么騷擾我的家人？”
“我們聯(lián)系不上你，當然只能跟你的家人聯(lián)系啰！只要你按約定還款，我們是沒有必要打擾你的家人的?！?p> “我說了，我是不會繼續(xù)還款的！”
“你知道你這樣做的后果嗎？”
“不管時候后果我都不會再中你們的圈套了！”
“你不配合，我們就只能去找你的家人配合了！”
“休想騷擾我的家人！我會叫他們屏蔽你們！”
“那還有你的朋友，你的同事……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欠債的事！我們還會拜訪你的老家，你的征信會受到影響，以后你乘車、坐飛機都會受限制，還會影響你的孩子學習、工作……”
“哼，你越威脅，我越不中圈套！也許你們善良點，我還會慢慢還?！?p> “你這樣不僅影響了你自己，還會影響你身邊的所有人！……”
劉秋成又掛斷了電話。
劉秋成的語氣是強硬的，但是內(nèi)心還是忐忑的。雖然他覺得很過分，而且做法不合理，但是他還是有些擔心那些人說的話會成真。不過他現(xiàn)在真的不想再糾纏了，因此屏蔽了他們所有的電話號碼。當然，也沒有放棄，經(jīng)常有劉秋成的朋友打電話或發(fā)消息來說有收到他欠債的消息，他都一一回復說：“別理會，那是詐騙?！?p> 艱難苦澀的北漂生活中唯一能給劉秋成帶來慰藉的是和李醫(yī)生學醫(yī)了。比起喝酒應酬，還是學習研究更適合他。雖然他能說會道，但是他并不精通人情世故，所以他沒那么喜歡維護人際關系，那些領導也沒那么喜歡他。只有跟著李醫(yī)生學醫(yī)才是他能靜下心來做自己的時候，所以能跟著李醫(yī)生是他最開心的事。
功夫不負有心人，短短幾個月時間他已經(jīng)從學習穴位按摩進階到了學習針灸，這是他這幾年來最有成就感的事。扎針是一件看起來很可怕的事，但是劉秋成膽大心細，正適合干這個。
“有的病穴位深按摩不到位就用針灸?！崩钺t(yī)生一邊給病人行針一邊說，劉秋成站在一旁豎起耳朵聆聽著，“針灸的常用手法有進、退、捻、搗、留。捻著針向里進，用來探找產(chǎn)生酸麻感覺最明顯的部位，捻進快，刺激強；捻進緩慢，刺激較緩和。進針、退針或刺到發(fā)生酸麻的部位都要捻動。捻得快，角度大，次數(shù)多，刺激就強；相反就輕?！畵v’是將針捻轉(zhuǎn)得上下左右搗動。病人感到酸麻重脹得難忍或捻針到相當程度時，停止捻轉(zhuǎn)，針留身上，就叫‘留針’。時間長短，看病情決定，一般在10～20min左右……”李醫(yī)生行針完畢，對著劉秋成說，“針灸雖然是比較安全的治療方法，但是有些事情還是必須要注意的，比如：皮膚感染、潰瘍和腫瘤部位不予針刺；眼區(qū)、胸背、腎區(qū)、項部禁用直刺，防止誤傷重要臟器；有出血性疾病的患者，或常有自發(fā)性出血，損傷后不易止血者，不宜針刺，等等……”
“嗯，我明白。”劉秋成點點頭。
“中國人已經(jīng)研究針灸幾千年了，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呢！學習過程漫長又枯燥，不容易啊?！?p> “我倒是覺得里面有很多樂趣?！?p> 李醫(yī)生會心地笑笑：“不過我看你在這方面確實很有天賦，進步非常神速??！”
“那是你教得好，名師出高徒?！?p> “還是要靠你自己努力，俗話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嘛?！?p> “是，我一定會努力的，不能壞了你的名聲。”
“重要的是堅持學習?！?p> “嗯，我明白。你能不能給我推薦幾本針灸相關的書？”
“沒問題?！崩钺t(yī)生拿出紙和筆，寫下了幾本書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