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追問
秦玥住的地方名叫遠山公寓，是秦玥高中時就修建的普通公寓，如果不是在自己行李箱里翻到了它的鑰匙，她都快要忘記過去的高中三年了。
為了離秦家的人遠點，也為了脫離秦振的掌控，秦玥高中時就開始勤工儉學(xué)，自己買了那一間小公寓，倒是沒想到它能在變化極快的國內(nèi)堅持這么久。
它附近其他建筑早已經(jīng)換了個遍，就它一個舊的特立獨行。
景秀遠在郊區(qū)，秦玥回來就花了不少時間。
出電梯時，秦玥還將自己的手機再三地刷新，確定沒有遺漏一絲一毫的消息。
原來在什么時候米妮這丫頭就改性子了嗎，這要是以前，早就打好多個電話來催了。
再不濟，叫秦玥買些她喜歡吃的東西也是常見表現(xiàn)。
現(xiàn)在已讀，卻沒有什么要求。
站在自家門前，秦玥心里默默地告訴自己，待會見著了可得忍住，畢竟她也沒指望那個邋遢鬼能有多大的信用。
但出門前的警告還是不能少，你要是不說，她能飛上天了。
“米妮，我回來了。”
秦玥脫下自己的鞋，放在鞋架上時，卻看見了一雙男士球鞋。
男人？
難不成是，南允？
秦玥在門口放下手里的東西，直接就快步走進客廳。
米妮穿著她的睡衣正襟危坐，面對著秦玥，而在她的對面有一個高大的身影，穿著白色連帽衫，背脊寬闊，頭發(fā)黑短，
米妮朝著秦玥揚了揚下巴，那穿著白色連帽衫的男人毫不遲疑地轉(zhuǎn)過身，兩只眼睛在看到秦玥的那一瞬間死死黏在秦玥的臉上。
臉上是洋溢的不敢相信，眼睛一寸寸地打量，拘謹?shù)恼驹谀抢铩?p> 看著看著，那雙不容忽視的大眼睛就噙滿了閃亮的淚珠，搖搖欲墜。
米妮看了一眼要哭的男孩，對著秦玥就是橫了一眼，十分不滿。
“你還知道回來啊?！彼崃锪锏恼Z氣，刻薄的表情讓秦玥一頭霧水。
米妮怎么和這個酒鬼待在一塊了。
怎么這兩個人一個哭唧唧的，一個好像氣的不行。
那個站在秦玥面前的正是幾天前她和楚皎遇見的那個醉醺醺的男人。
畢竟有外人在，秦玥不太好追問米妮，只好先行詢問這不速之客。
“請問先生您這是……”
秦玥這一問，林昊的眼淚珠子就一串串地下落，不比那天他喝醉了酒的大哭大鬧，他就一個勁盯著秦玥，眼淚像是斷了的籠頭。
哭的人心里十分不忍。
“你別哭啊?！鼻孬h勸慰著。
“你哭什么啊，我就知道這個女人絕對不記得你了，她呀，最擅長的就是爽約了?！?p> 秦玥狠狠瞪了一眼米妮，這家伙，不幫忙勸勸就算了，一個勁的煽風(fēng)點火干什么。
再說她什么時候那樣的。
“米妮姐……我……額……不是姐姐的錯……是我自己……要等的……”林昊聽見米妮指責(zé)秦玥，也不顧自己哭得抽抽噎噎的，趕緊解釋道。
這是秦玥第二次見林昊哭了，她確實佩服這個孩子，怎么就那么能哭啊。
不行，這么讓他哭著也不是個事啊。
“閉嘴”
秦玥突然兇惡地吼了林昊一聲。
林昊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嚇住了，把還沒抽噎出來的一口氣就那么憋了回去，眼睛邊的眼淚吊著。
“你兇人家干什么，人弟弟好好的?！?p> 米妮走到秦玥身邊抓著手臂就是一扯，抓了一爪。
秦玥十分無辜地捂著自己被打的手，一言不發(fā)。
那小子現(xiàn)在不是不哭了嘛，她覺得挺有效果的。
秦玥眼神又向著林昊投去，直接就對上了那雙哭得水靈靈的眼睛。
這娃能不能別這么看著她，搞得她快要以為自己年輕時候拋夫棄子了。
可明明她才23歲。
哪里來的當媽媽的感覺。
林昊被秦玥一吼，眼淚也不流了，慢慢的情緒便漸漸平穩(wěn)。
以前姐姐也是這樣，他只要一哭，就沒什么辦法，還老是嚇他。
三個人互相你看看他，她又看看他，突然十分安靜。
等三人坐下來，林昊自我介紹了，秦玥還是不敢相信。
這和五年前的小孩，完全是兩個人嘛。
如果說現(xiàn)在的林昊是棵參天巨樹，那四年前的那個小孩就是個豆芽菜。
瘦弱，矮小又鼻涕流流的。
愛哭鼻子這一點倒是一直對的上。
比起林昊心中帶了英雄情節(jié)濾鏡的記憶，秦玥表示他們兩個的相識完全只是無心之舉。
畢竟那會兒秦玥還是挺中二、孤僻的高中生。
……
京華中學(xué)后墻上，一只腳肆無忌憚地搖來晃去，而另一只不住地踐踏束縛的院墻。
秦玥嘴里含著不知道誰放在她桌子里的芒果棒棒糖，傍晚的余暉輕輕地灑在秦玥的衣角，一身金黃璀璨。
雖然她不喜歡遵從管教，但坐在這里吃糖還真非秦玥的意愿。
誰叫學(xué)校關(guān)門了呢。
全都放假了，也沒人給她開門，找來找去，全校也就這么一面墻低點，她能爬上去。
等秦玥好不容易爬上了墻，才發(fā)現(xiàn)
這兩邊根本就不是一個高度！
學(xué)校里面她費老大勁才爬上去的距離，對于外面來講，不過是三分之一。
思前想后，秦玥只能從書包里翻出了不知道是誰塞的棒棒糖。
舔一口，歇半天，直到夕陽落幕，光輝不見，而一角的路燈醒開昏黃的眼，在地面印出一圈光輝。
饒是秦玥再怎么不愿意承認，當手里的棒棒糖只剩下一個白色光桿時，她必須得想個辦法下去了。
不然明天京華日報估計社會新聞有她的專屬版面。
“把他拉過來?！?p> 一團黑色影子就那么出現(xiàn)在秦玥的腳下，等秦玥仔細一看似乎是她們年級的幾個混混學(xué)生，和一個不怎么說話的小個子。
他們躲在這里干嘛，秦玥好奇，身子往下彎了彎，才聽見一點什么，就突覺不好。
墻邊本就狹窄，秦玥一心聽下面人講話，就忽略了自己所處的地界，重心偏移，整個人就砸了下去。
原本的竊竊私語，被幾聲尖叫替代。
秦玥不好意思地從人家同學(xué)的身上爬下來，面容有幾分尷尬，但在黑夜之中看不出來。
秦玥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了墻邊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
秦玥淡淡的收回眼神，從黑幕之中走出，站在了那一圈光輝之中。
“誰?。 钡厣媳粔罕獾娜嘶ハ鄶v扶著站了起來，四處尋找從天而降的人。
往前一看就發(fā)現(xiàn)了安靜站在光圈中的秦玥。
一身白色的運動套裝在昏黃的燈光下造出了朦朧的景象。
男孩子們的視線穿過那一層薄薄的暈染，看清了那人的真面目。
咋咋呼呼的幾人瞬間拔腿就跑。
秦玥原本想說的“對不起”從口中咽了回去。
一時間，路燈下就只剩下了秦玥和那雙黑幕中的眼睛。
黑暗之中，秦玥依稀可辨認那應(yīng)該是那個矮小的同學(xué)。
也幸虧他矮小，不然就他那小身板，剛才要是被她那么一砸，她還不得賠醫(yī)藥費啊。
最近她所有的積蓄才拿去買房，現(xiàn)在可是惹不起。
秦玥想離開，可是那雙眼睛一直盯著她。
難道這小不點想威脅她，秦玥倒是一點也不怕跑了的那些人去打她的小報告。
都被她打出陰影了。
現(xiàn)在都處于看見她就要跑的程度，連個道歉的機會都不給秦玥，就別說告狀了。
但那個小個子不知道是哪來的。
直愣愣地盯著，倒挺讓人毛骨悚然的。
秦玥轉(zhuǎn)過去，也直接地看過去，舌尖抵著自己的虎牙，沉默了一回兒，語氣中帶著一股不好惹的意味，惡狠狠的警告墻邊的那個人。
“你什么都沒看見，聽到?jīng)]有?！?p> 那幅表情一直保持到秦玥轉(zhuǎn)身才轟然崩塌，兩步合作一步，逃離現(xiàn)場。
看著秦玥的背影，林昊從那無盡的黑暗中踏出，站在秦玥剛剛待過的地方，癡癡的遙望。
從那時起，秦玥的后面就多出了一個小尾巴——林昊。
林昊不是秦玥她們學(xué)校的，但是每當秦玥出校門的那一刻，他都會遠遠的跟著。
秦玥堵過他幾次。
問他，林昊就會看著秦玥眨巴他那雙大大的眼睛，一臉希冀。
讓他不要跟著，點頭倒是挺快，可人還是偷偷摸摸跟在后邊。
秦玥一回頭，人就蹲在一邊掩耳盜鈴。
捂著眼睛，大有他看不見，別人也看不見的意思。
望著林昊這樣，秦玥再也不會回頭去看有沒有一個小蘿卜頭跟著自己。
只是炎熱的下午，會不覺的買兩只雪糕，一把塞進小孩的手里，才在前面走自己的。
下雨的傍晚，也會無意識地多帶一把傘，蓋在人頭上才離開。
就這樣，秦玥讓林昊跟了一年，林昊也被秦玥照顧了一年。
京華中學(xué)的墻邊再也沒了一個矮小的影子，秦玥卻多了一個小尾巴。
高中畢業(yè)時，原本一直在前方不回頭的人停了下來，小尾巴卻哭著跑開了。
出發(fā)前夕，秦玥獨自一人忙碌的收拾，從來沒有人按過的門鈴卻突然響起。
那雙小鹿一樣的眼睛掛著淚花，說出了第一句話。
他說：“姐姐，還會回來嗎？”
門內(nèi)的人搖了搖頭，淚花變成了淚珠緩緩滑下一年來被養(yǎng)的白嫩的小臉。
滴落在門框上。
京華中學(xué)的路上再也沒有了走在前面的長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