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姨娘覺得自己簡直是見了鬼了。前番聽說大娘子私自出府,還在青樓門口和老爺起了爭執(zhí),回來老爺足足冷落了她兩天,她還沒顧得上高興,這兩個(gè)人怎么又忽然和好了呢?反倒是自己這邊,石牧璋已經(jīng)好多天不曾上門了。
這日一早,她探得石牧璋昨日有事出府,至晚方歸,早上也沒有去仰月院用早膳,還在摘星閣內(nèi),忙十分裝扮了,搖曳腰肢往摘星閣而來。
摘星閣門口,小廝都站在廊下,看到她過來,紛紛過來見禮請安。見楊姨娘要進(jìn)去,石頭忙攔住說:“姨娘,今日老爺有客,您請先到廂房坐一會(huì)?!?p> 楊姨娘點(diǎn)頭,到廂房坐下,看石頭奉了茶,問:“今日是誰在老爺書房里?”
石頭陪笑道:“倒不是外人,原是代爺來了,正和老爺坐著吃茶呢。”
楊姨娘勉強(qiáng)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吃起茶來。
誰知道這代放歸竟一直待了一個(gè)多時(shí)辰,眼看快到午時(shí),楊姨娘實(shí)在等不及,就讓石頭去看。
代放歸一句話正說到一半,余光瞥見石頭在外面探頭探腦,就問:“石頭,你又在弄什么鬼?”
石頭只好躬身進(jìn)來,向代放歸告了罪,又回身向石牧璋道:“回稟爺,楊姨娘一早來了,在廂房已經(jīng)等了多時(shí),催小的來通稟一聲?!?p> 代放歸一聽,忙站起身說:“如此說來,竟是我耽擱了,小嫂子莫要怨我才好。牧兄,今日便到此為止吧,我改日再來?!闭f完就要出去,石牧璋攔住他,沉下臉來,回頭呵斥道:“石頭,你如今差事當(dāng)?shù)迷桨l(fā)好了?!?p> 石頭撲通一聲跪下,低著頭苦著臉不敢吱聲。
代放歸本也沒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無事閑坐罷了,于是執(zhí)意起身告辭出去了。
楊姨娘一進(jìn)來,就看到石頭跪在旁邊,石牧璋臉色黑如鍋底,忙陪笑道:“老爺,幾日不來見妾身了,想是有什么要緊事絆住了?”
石牧璋只淡淡的問:“有事?”
楊姨娘不知就里,仍笑著說:“無事便不能來么?這幾日老爺都陪著大娘子,怕是把妾身都放到腦后了吧?!?p> 石牧璋不悅的道:“楊氏,你的好處便是知禮守拙,如今竟連這個(gè)好處也丟了?明知我前頭有客,還往這邊撞來,讓外人知道了,豈不笑話我堂堂石府竟沒有個(gè)章法?”
楊姨娘一聽,暗暗道一聲不妙,忙積聚起眼淚,戚戚然道:“并非妾身不知禮儀,著實(shí)是思念老爺。如今老爺連面也不見,想是已經(jīng)厭棄了妾身?前番聽說大娘子私自出府,老爺都不曾發(fā)怒,怎么到了妾身這里,竟連摘星閣也不能來了呢?”
聽她提及了姜莓嶼,石牧璋著實(shí)有點(diǎn)理虧。都是自己的內(nèi)眷,一碗水即便端不平,但也不能偏心得太明顯,只好略收起怒氣,道:“你倒是消息靈通。大娘子出府乃是我許的,如何竟成私自出府了?也罷,這也快到午時(shí)了,外頭走回去怪熱的,你既來了,就留下來用午膳吧?!?p> 楊姨娘破涕為笑,忙打疊起十二分的柔情繾綣,上前侍奉石牧璋。石頭見狀,連忙連滾帶爬的下樓出來了。
姜莓嶼剛剛踏進(jìn)摘星閣的大門,便和往外走的代放歸打了個(gè)照面。只見他一身月白色長袍,俊美異常,又帶著一絲放蕩不羈愛自由的氣質(zhì)。她上下打量著這個(gè)男人,用現(xiàn)代人的眼光給他打分,嗯不錯(cuò),現(xiàn)在比起現(xiàn)代那些男團(tuán)小鮮肉也不輸?shù)?,眼里不由得帶了幾分笑意?p> 代放歸也是第一次看到姜莓嶼,準(zhǔn)確的說第一次見到她的正臉,一張粉面帶笑,雙眼炯炯有神如同天上星子,帶著狡黠,如同一雙狐貍的眼睛。哪里是之前傳說的木頭美人?
代放歸看愣住了,待看到她眼睛里的笑意,才反應(yīng)過來,忙深深一揖,說:“放歸拜見嫂夫人?!?p> 姜莓嶼一愣,看來這人是石牧璋的朋友了。也笑著說:“公子不要客氣,我竟不知道有外客在此,見笑了。”
“嫂夫人不必客氣,直呼小弟名字即可。小弟前番多次聽大哥提起嫂夫人,只不曾拜見,失禮了!只是如今正要倉促回去,改日必然備齊禮物,鄭重登門拜訪。”代放歸規(guī)規(guī)矩矩的說。他可是知道那老兄的脾氣,開不得玩笑的。
“既是自家兄弟,何必客套。這已經(jīng)午時(shí)了,老爺該留飯才是,便有急事,也要吃飯的?!苯畮Z說著,不等代放歸推辭,便喚來廊下站著的石壯,說:“你們爺呢?這都快午時(shí)了,豈有讓客人空心就走的道理。這山莊不比城里,來去又有不少路程,難道讓公子餓著回去不成?”
石壯支支吾吾,不敢說出實(shí)情,急得一頭大汗。
代放歸連連推辭,但是看姜莓嶼確實(shí)是真心相邀,又起了促狹的惡作劇心思,想著如今正好有個(gè)難得的機(jī)會(huì),可以看看石牧璋如何在這大娘子面前做小伏低的,便停住腳步,一起看向石壯。
正在這時(shí),樓上開著的窗戶里忽然傳出一聲嬌笑。那聲音甜膩,卻是楊姨娘無疑。姜莓嶼頓時(shí)明白了,不由得一陣尷尬,回頭朝代放歸笑道:“原來老爺屋里有人,竟是我唐突了。今日果然不便留飯了,我親自送你出府吧?!闭f完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走。
不想那剛從樓上倉皇滾下來的石頭看到了二人,忙忙的上前跟姜莓嶼請安。
石頭是個(gè)極伶俐的心腹,如何不知這幾日主子對大娘子的用心?若此時(shí)不提醒主子一番,回來大娘子生氣了,又是難哄。因此他故意放大聲音,道:“小的見過大娘子?!?p> 說完怕樓上聽不見,又加了一句:“代爺和大娘子有話進(jìn)去說吧,在這大毒日頭底下站著做什么,白曬壞了?!?p> 果然石牧璋在樓上聽到大娘子三個(gè)字,如遭雷擊,一把推開楊姨娘,三步并作兩步來到窗前向下望去。
此時(shí)姜莓嶼和代放歸二人也正好抬頭看向二樓。三人目光相接,神情各異。
今日姜莓嶼正好也難得的穿了一件月白的衫子,和同樣穿白色的代放歸站在一起,同時(shí)抬起臉望向這邊,竟像一對璧人。兩人站的又是如此近,近得刺眼。
姜莓嶼抬頭看見是他,又移開目光當(dāng)作沒看見,朝代放歸笑著說:“公子,這邊請吧?!贝艢w狐貍一般的人,早看見了石牧璋那不善的眼神,心里萬分舒爽,于是也朝她微微一笑,說:“嫂子叫我放歸即可?!眰z人又互相改了稱呼,才并肩向外走去。
楊姨娘也看到二人竊竊私語的互動(dòng),撒嬌的說:“老爺,我今日只是到了摘星閣,便被您一頓訓(xùn)斥,大娘子這般和客人相談甚歡,恐不合禮法吧,老爺。。?!?p> 石牧璋沒等她說完,已經(jīng)快步下樓去了。
不等姜莓嶼二人走出院子,石牧璋已經(jīng)在后面追了上來,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問道:“你怎么來了?”
姜莓嶼果斷甩開他的手,退后一步,站到代放歸旁邊,才淡淡的說:“我是不該來的,抱歉,這就走?!?p> 石牧璋瞟了代放歸一眼,只見代放歸好整以暇的看著二人,就差來張小板凳,再抓一把瓜子了。
他不由得幾分不自在,又不肯當(dāng)著他的面低頭,便冷著臉說:“有事進(jìn)去說,放歸,你先回吧?!?p> 姜莓嶼搶白道:“不必了,你忙你的吧,我送放歸出去?!?p> 放歸?都叫這么親密了?
石牧璋瞇著眼看向代放歸,咬牙切齒的說:“他自己知道路?!?p> “我不知道,還勞嫂子送送我。”代放歸幸災(zāi)樂禍的說。
姜莓嶼懶得搭理石牧璋,回頭朝代放歸笑笑說:“我們走。”
“那我去送你好不好?”石牧璋危險(xiǎn)的盯著代放歸問。
代放歸一看,這是真的生氣了,感覺自己撩撥的差不多了,忙呵呵干笑兩聲,說:“我忽然想起來了,嫂子不必送了,告辭!”說完一溜煙的走遠(yuǎn)了。
因今日是六月三十,明日便是初一。姜莓嶼原定初一和父親匯合,一道回去的,因此三人這兩日都忙著打點(diǎn)行李。她的內(nèi)心是動(dòng)搖的,近日石牧璋對她格外溫柔細(xì)致,又讓她生出躺平的心思。
因此她只簡便的收拾了一些當(dāng)用之物,就讓李媽媽和秋半先備午飯,自己去摘星閣一趟,知會(huì)石牧璋一聲,再請他晚上來吃個(gè)飯踐行,不想竟兜頭碰上這事。
說來也是矯情,楊姨娘本就是他的妾侍,在他房中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她到底在氣什么?如果要躺平,必然要面對楊姨娘,乃至以后的周吳鄭王姨娘的,她連這個(gè)心理準(zhǔn)備都沒有么?
姜莓嶼的臉通紅,不知道是被太陽曬的,還是被胸中的怒火燃燒的。她恨自己太容易心軟,明知道這是個(gè)三妻四妾的男權(quán)社會(huì),還癡心妄想他能忠于一人。
上次看到他去青鴛樓,明明已經(jīng)死心了,卻就被他三言兩語,一個(gè)保證就哄得又燃起了希望。如今還不是一盆涼水兜頭潑下。每次都是,剛?cè)计鹣M捅滑F(xiàn)實(shí)撲滅了。
她不看石牧璋,轉(zhuǎn)身向仰月院走去,眼淚不由控制的流了下來。她不想讓他看見,連忙用手在眼睛上搭起涼棚,偷偷的用手絹去擦,自己有什么好哭的呢?不爭氣。這就是這樣的社會(huì)呀。要么忍受,要么逃離。
石牧璋看她不理自己,徑直往回走,忙跟上問:“這大毒日頭的,你怎么忽然到前面來了?”
見她不答,只是低頭往前走,忙上前兩步攔住她,才發(fā)現(xiàn)她原來在哭。
他頓時(shí)慌了神。這女人是水做的嗎?偏偏她每次哭,他都束手無策。
可是如今又為了什么?她和代放歸那么親近的聊天,他尚且沒說什么,她倒是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