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石牧璋只得歇了去梅州的心思。不是書房看賬冊,見各家掌柜,便是在明珠苑中陪伴楊姨娘。雖然表面上平靜無波,內(nèi)心卻在焦灼的等著梅州來的消息。這石頭辦事一向伶俐,如今竟石沉大海,杳無音信,讓他不由得內(nèi)心不安。
這日十八晚上,他在楊姨娘處用過晚膳,推說有事要處理,就從明珠苑出來。甫一出來,便見寥落幾顆星子,四周景色皆晦暗不明。他繞著湖邊漫步一會,待醒過神,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立在仰月閣前了。
他陰沉的盯視著仰月閣的大門良久,正要推門進去,忽然聽到后面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竟是小廝石福。他面露不悅,問:“何事這樣慌張?”
“老,老爺,石頭哥從梅州回來了!”
石牧璋一聽,心猛的揪緊,強壓住心頭悸動,故做淡定的問:“大娘子也回來了罷。”
“。。。老爺,石頭哥是一人飛馬回來的,已經(jīng)在摘星閣等候了。。?!笔H跞醯拇鸬?。
果然,石牧璋惡狠狠的看向他,再也繃不住,說:“帶他來見我!”說完一腳踹開仰月閣的大門,快步走了進去。
石頭一身風(fēng)塵的跑到仰月閣,看著洞開的大門,如同大張的巨口,實在不敢邁步進去。但是又不敢讓主子爺久等,只好硬起頭皮,慢慢的蹭進去。不進去還好,一進去之下差點嚇尿。
只見石牧璋并沒有在房內(nèi)等他,只坐在廊下的一把圈椅里,手里把玩著日常隨身戴著的玉佩。沒有點燈,就著晦暗的夜色,只看見他臉色黑沉如鍋底,惡狠狠的盯著自己。
他自從十三歲就在石牧璋身邊伺候,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殺人的表情。石頭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下,埋著頭說:“爺。。。爺。。。小的辦事不力,沒有把大娘子帶回來,請爺責(zé)罰!”
“為何?”石牧璋的聲音意外的平靜,竟聽不出波瀾。
“爺,著實是大娘子身體不適,經(jīng)不得馬車顛簸,小的擔(dān)心爺這邊掛心大娘子,又無人伺候,所以留下石壯,自己星夜兼程飛馬回來給老爺報個平安。。。”
石頭邊說,邊偷偷的抬頭看向石牧璋的表情。他當(dāng)然知道這個當(dāng)口要揀好話說,不然自己的項上人頭都不一定能保得住。聽說大娘子身體不適才不回來,應(yīng)該不會遷怒自己吧?
“身體不適?”石牧璋晃了一下神,她身體的確不好。但是又一想前番她的周全準(zhǔn)備,又想到那塊墨玉玉佩,不由得冷笑一聲,說:“身體不適怕只是托辭吧!”
石頭連忙磕頭說:“爺,小的不敢欺瞞,大娘子的確身體不適,初八那日出城祭拜,暑日炎炎,大娘子傷心過度,又兼中暑,回程的時候暈倒在路邊,在場親眷都親眼所見,小人不敢隱瞞!”
石牧璋一下懵了。她果然身體不適?脫口而出:“竟暈倒了?你二人是怎么伺候的?!”
“回老爺,小的二人終究是男子,礙于大防,不敢靠近女眷隊伍,那秋半雖說是貼身丫鬟,到底不是郎中。。?!笔^說著,又討好的說:“老爺且放寬心,隨行的親戚中有一位杜公子,是個神醫(yī),當(dāng)場就對大娘子進行了救治,大娘子已經(jīng)無礙了,只是那杜神醫(yī)說大娘子身體虛弱,需要靜養(yǎng)一些時日方可勞動。。。”
“即如此,倒也不怪你,你且起來吧。”石牧璋的表情輕松一些。
石頭滿頭冷汗,聽到這話,終于松懈下來,忙又磕頭道:“大娘子怕老爺擔(dān)心,特地修書一封,命小人帶來,老爺請過目。”說完,從懷里珍重的取出姜莓嶼的信,雙手呈上。
石牧璋一聽這話,眉頭舒展開來,帶著點笑意接過信,道:“她倒是還有點良心。我要好好賞賜你的一番孝心,還知道將石壯留下,自己飛馬來報。你回摘星閣好好洗簌一番,吃點東西,再到書房把這幾日的事細細說與我聽?!?p> 說完,他就拿著信起身,往摘星閣走去。與來時不同,腳步頗為輕快,石頭竟追趕不上,只搖頭失笑。
石牧璋快步回到書房,命石福等人退下,掩了房門,才帶著笑意坐下,細細的拆信。信并不厚,只有一張紙而已,他打開只看一眼,臉上的笑便凝固了,瞬間凍成了冰,黑成了炭。
只見紙上毫無章法一些大字,毫無娟秀可言,仿佛是初學(xué)字的孩童所寫。細細辨認(rèn),才看清上面寫著:
合離書
江玫俞,自幼聘于石家牧璋為妻。時隔多年,未見夫面。雖遵外祖之命,成就姻緣,終夫婦不相安諧,妻多過失,兼無子嗣,愧無顏面,自愿離婚求去。
愿夫石牧璋相離之后,重振雄風(fēng),再創(chuàng)偉業(yè),巧娶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女。解怨釋結(jié),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下面還龍飛鳳舞的簽署著她的大名,上面按了紅紅一個指印。
石牧璋草草看完,便啪的一掌,把紙片拍到書桌上,直震得筆架傾倒,嘩啦啦一陣響。他又一把把書桌上的東西全都掃落到地上,不管是毛筆,硯臺,鎮(zhèn)紙,皆跌了粉碎。
石頭已經(jīng)洗簌完畢,喜滋滋的跑來準(zhǔn)備領(lǐng)賞,忽然聽得里面一陣巨響,嚇得立住了腳,問站在門口的石福:“爺這是怎么了?”
石福也是一頭霧水,壓低聲音道:“你竟問我?方才還興興頭頭的拿著一封信進去,看著十分高興,如今這又是怎么了?”
一聽是信,石頭更是不敢動了,心里哀嘆道,大娘子啊大娘子,你不能總是坑我啊,這又寫了什么,激得爺發(fā)這么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