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未亡人
在來這兒之前,徐霜麟也不是沒有想過讓魏十音拔劍的過程不會太順利的可能性,畢竟小黑蛟看著和諧友善一副任人宰割都沒問題的模樣,其實才是那個最為精明的主兒了。
徐霜麟有時在魏十音面前都要自愧不如。
當然,他是萬萬沒想到過,這小黑蛟會這般難纏得很的。
今日之行,本意也只不過是想讓她將那劍拔了再度“醒契”罷了,畢竟有些事情一旦開始了,便必須要一步一步的順著走下來,如此,方能盡量的去減少和避免在既定的計劃軌道之上,出現(xiàn)越來越多的不可控之因素。
可大約事與愿違這個詞便是如此的“事與愿違”吧。徐霜麟越是想怎么做、魏十音便越是要怎么的與他對著來,倘若他無法給這小東西一個完美無缺的理由來讓她心服口服的去拔劍,只怕、他們真要在這寒天凍地之上耗個天荒地老、滄海桑田去了。
“我說此劍有靈,其意義也并非是正統(tǒng)意義上的“有靈”罷了。無音劍雖一同被納入“靈劍”的范疇之內(nèi),然而實際上卻應(yīng)當算是神界自封消失后一同被塵封起來的古神兵,也就是在兩萬年前、跟隨神界一同消失隕落的古神兵?!毙焖霛M心滿眼都寫著“無奈”兩個字,很希望小黑蛟能夠看出來一些,不過想來也清楚,小黑蛟即便是看出來了,也不會叫他少些無奈憂擾的。于是他抬手扶額爾后捏了捏鼻梁骨,如是說道。
神界消失無蹤跡萬年之久已是人盡皆知之事,而無音劍三十年前隨著魏十音一道現(xiàn)世后所展現(xiàn)出來的舉世無雙亦是有目共睹,那是無音劍“神性”的一面。
如此,以神兵作為切入口,即便是隨口胡謅個什么故事的,大抵也能叫人信服的吧。徐霜麟是這般想著的。
“那又如何?”當然,徐仙尊想得是一回事,魏十音想的便又是另一回事了。她雖是笑眼盈盈的仿佛對徐霜麟的話很是贊同,其實還是不吃他這一套說辭。
該難纏的時候,小黑蛟只會變本加厲的難纏罷了,這是徐霜麟在更為久遠之前便已然清楚的了。
“我撿到你時,你因靈力不足且金丹未凝化形中途已虛弱至極。只是雖不知你來歷,倒也勉強能看得出來是只新生的小黑蛟?!毙焖胙劢瞧沉艘谎勰菓矣诎肟罩械臒o音劍,抿唇說道。至于為何要對外界說那只不過是一只小小的黑蛇妖?徐霜麟是至尊,他說什么,別人自然就得信什么了,又何來緣由呢?
“你與她雖非本源同出,亦不知來歷及何時成型的,但好歹也是同一族群、同屬黑蛟一脈。你身上少了些靈性,想救你一命便只能讓你身上增添些“靈性”上去,而最簡便的方法么——你大抵也能猜得到一些。我用她的血救了你?!边@是在回答剛剛魏十音問的那個問題,聞言,魏十音先是眉心微蹙了一下。
她總覺著徐霜麟的這幾句話之中有些漏洞,有些說不通的地方,只是一時間尚不能找到那些個漏洞、說不通的地方又在哪些個犄角旮旯里。
總之,怪異得很。
“天生靈物之血、尤以你們黑蛟一脈最為特殊珍貴,與人妖魔皆有不同。你們黑蛟一族的血同具靈性,血與血融合之后,如今的你與她也算得上是血脈相連?!?p> “換言之,你身上的血早與魏十音的血互相融合,以某種意義上來講,你也大抵算得上是她的親生之“骨肉”了?!?p> 徐霜麟說得面不改色,倒也不算稀奇,畢竟徐仙尊本就是這般,魏十音聽著卻只想微笑。
魏十音:“……”
說得真好,說得真妙。倒不如別給她解釋了呢。魏十音的嘴角最終還是抑制不住的、幅度細微的抽了那么兩下。
并非是她不想拔了劍,本就是自己的劍,還是難得一見的修出了劍靈的靈劍、是隨同她一道現(xiàn)世的靈劍、是自現(xiàn)世之日伊始便自發(fā)認她為主的靈劍??!
自己的劍自己怎么可能會不想要他回來呢?須知,一旦一名修士用慣了自己的專武,哪怕再過個幾百年的不去用,爾后再叫她換一把專武,亦是不那么簡單的事情。
魏十音當然是很想要讓無音劍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上的,更何況無音劍何其的好、與她又何其的契合!她怎么可能會不想要呢?不想要自己的專武的修士不是好修士——妖修魔修靈修都是這么個理。
可她總覺得此事怪異得很。
不管是無音劍自封于此的這事怪異、還是徐霜麟的反應(yīng)也同樣怪異得很。
徐霜麟,為什么這般想要她拔劍?他在盤算著什么東西呢?
魏十音心中思緒萬千,雜糅成一團。
“嗯……看來今日我要是不肯動手拔劍,師尊是打定主意的要與我耗死在這兒了,對吧?!蔽菏艮D(zhuǎn)過視線,低頭看著自己腳下,她抬腳腳尖在地上輕輕的戳了兩下,像是在思考著什么事情似的。而后方才抬起頭來、往前走了一小步。
魏十音側(cè)頭沖徐霜麟露出一個燦爛無邪的笑容來,道:“誒~可惜呀可惜……我雖是有意想與師尊比較個高下,看看究竟是誰耗死誰,可師尊是個不怕冷的,我卻怕冷怕得很,想必師尊亦是很清楚這一點,也知道只怕是我要先耗不住的?!?p> 徐霜麟藏于袖中的手無意識間又握緊了許多,許久不見變化過速度的心跳似有加快之兆。
“既如此,那便聽師尊的話,這便去把那劍給拔了吧?!蔽菏粽f著,又朝前走了兩步,離無音劍離得更近了些。
“……嗯。如此甚好?!毙焖氲难凵耠S著魏十音朝前走去的這幾步亦是明亮了許多,語氣上卻依舊是冷冷淡淡的,沒多大點變化。
正所謂我心中驚濤駭浪至極、面上便要云淡風(fēng)輕至極。徐仙尊大概是把這句話也貫徹到了極致。
“我方才突破障礙重新修煉,便引發(fā)了異象驚動一干宗派仙門上穹蒼山來討要說法,此事雖以鬧劇收尾暫結(jié),但,倘若此番我拔了劍后再度引發(fā)異象——我的師尊,你有想過后果嗎?”魏十音一直朝前走去,最后在距無音劍尚有三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抬頭望著無音劍,輕聲說道。
當修士與他的專武并肩作戰(zhàn)的時間足夠長、二者之間的羈絆足夠深刻銘心,便可做到人與武靈識合一、猶如人與人之間的心意相通,并不需要伸出手、也不需要做別的什么事情,如今無音劍在前魏十音在后,二者只隔著這幾步遠的距離便能產(chǎn)生那仿若聯(lián)通于心的共鳴。
“嗯。”徐霜麟聞言沉默了片刻,爾后方才應(yīng)了一聲。
其余宗派仙門并不似穹蒼山這般,是有著“仙神”主首方才名動天下人盡皆知的。如今的這些個宗派仙門,能夠成為人盡皆知的存在,便必然不會是什么好打發(fā)的善類,這個道理人人都懂。
今日打發(fā)得了那群人也只是因那吳昀本身就不干凈,他自己的心性不穩(wěn)、又早已滋生心魔,終日遭受心魔侵擾,早已是道心偏移,他目的明確,全身心都只有著“取得魏十音金丹”這一個想法,自然是容易打發(fā)的,可其他人么……他們可不一樣。
徐霜麟在做任何事之前都是會先做好萬全準備的,他今日要帶魏十音來此處尋劍,自然也想過后果可能如何。他也可以很確信自己完全有能力能讓人動不了魏十音一根汗毛,就如今日的吳昀的刀是決計無法再靠近一毫一厘。
但,有些事小黑蛟從前便不知、現(xiàn)在亦不知,以后便更加沒什么必要知道了。
徐霜麟自認為自己做得萬無一失,以經(jīng)過多次演算后得出的結(jié)論為準則,他的“準則”之中并未有像現(xiàn)在的魏十音透露過多東西的這一條,因此,便也就長話短說、不如不說了。
魏十音沒能得到徐霜麟的更多回答,便已經(jīng)明白,此時此刻的徐霜麟是不可能再像自己多說什么的了,她于是低頭沉吟片刻,心中琢磨著什么。
“既如此,小十一自然是無話可說的了。那么——師尊,在拔劍之前,十一今日一直有個問題很是好奇,倘若師尊愿意為我解答一二,我便可心無雜念的將那劍拔了,如何?!?p> “你且問來聽聽?!?p> “魏十音的本體,十一年前你帶走之后,又藏于何處了呢?”
徐霜麟盯著魏十音的后背看了片刻,而后抿了一下嘴唇,眉眼微垂,復(fù)又沉吟片刻,方才開口不冷不淡的說:“帶回虛麟峰后不過兩日,本體已自毀,緣由未可知。”
這個答案似乎是出乎意料的,魏十音自己最是清楚,黑蛟之軀死后不腐不毀,這是自打她有意識以來便帶在意識之中的,如何能是徐霜麟說的不知緣由便自毀了的呢?
徐霜麟所隱瞞的事情,似乎遠比魏十音所猜測的還要多了許多。
魏十音聽完徐霜麟的答案之后便略垂頭的低吟片刻,而后抬起頭來、輕輕的點了一下頭應(yīng)了一聲,不知是信還是不信的,開口道:“嗯……既如此,那我便可安心的去拔劍了。只是畢竟是有主之劍,且育有劍靈,師尊啊,稍后萬一我拔了劍、這劍誤以為是我殺了他的主人,要殺我,你可得好好保護我哦。”
她是背對著徐霜麟說的這句話,只單從語氣上來聽的話,徐霜麟一時間倒也聽不出來她是什么意思,便只能先順著她的話音應(yīng)了一聲“好”,他應(yīng)完之后嘴唇復(fù)又翕動了幾下,似乎還有什么話想說,只是張了復(fù)閉,最終還是沒再多說什么了。
魏十音聽著那語氣淡淡的、無甚情緒似的簡單的一個字答復(fù),似乎是想轉(zhuǎn)頭去看一眼徐霜麟的,只是她的頭才轉(zhuǎn)了一點過來便又停住了,轉(zhuǎn)過來的幅度之小,甚至是連眼角的余光都不曾落在徐霜麟身上的。
事已至此,不出手便也已經(jīng)不是個萬全之策了,只得是靈活應(yīng)變、奇思妙想了。
魏十音背在身后的雙手十指互相交纏了一番,徐霜麟一直盯著那手上并不算多的小動作,而后,魏十音終于在他抿得越來越緊、拳頭也握得越來越緊、且逐漸加快的心跳聲中、再度邁開步子走向了無音劍——
大抵是魂靈與劍靈之間的羈絆已足夠深刻銘心了罷,隨著魏十音的靠近,塵封十一載的無音劍靈似乎也再度蘇醒了過來,他像是也知道,自己終于是等到了那未亡人的。
無音劍身上散發(fā)的瑩白光芒終于開始閃動了起來,時明時暗的,且是逐漸的加快、明亮的光芒也愈發(fā)的亮眼了起來。
冰晶溶洞中的寒氣正在向外退散著、猶如洞口處突然多了一座能夠吸走此間寒氣的東西存在。輕風(fēng)忽而無由自起、如那深愛著他的神明的信徒之手般虔誠無比、小心翼翼的輕拂過魏十音的面頰,她終于是微微一笑,緩緩的伸出了手——
所有的一切畫面在眼前似是被放慢了數(shù)十倍,最后的這幾個瞬間,短暫的時間也似乎變得格外的煎熬了起來。
徐霜麟隱匿在袖擺下的手已然是第不知幾次的握緊了,連帶著呼吸都跟著下意識的放緩了許多。那無由自起的輕風(fēng)像是有靈性一般,又像是被人為的操控著的,因為流過徐霜麟身側(cè)的風(fēng)并不似圍繞著魏十音的那般柔軟溫和、彬彬有禮,反倒像帶著十重的怨氣似的,刮得他的袖擺飛揚、颯颯作響;長發(fā)擾飛擺動、拍打在面頰上時尚且有些輕微的絲痛感。
徐霜麟愈發(fā)的抿緊了唇,他像是一尊無悲無喜的神像,無動于衷的任由烈風(fēng)要來撕碎了自己,只一瞬不肯錯過的始終看著那道黑色的身影。
柔軟溫和的輕風(fēng)與颯颯作響、似是要撕碎誰的烈風(fēng)于這并不算大的溶洞之中混雜在一塊,竟也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和平來了,徐霜麟對此不為所動,他渾身都要繃到了極致。
一只肥啾兒
太監(jiān)倒計時26d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