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畫皮
后院中央烏泱泱的一群丫鬟小廝彼此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嘈雜的聲音混成一團，讓人聽得心煩意亂。
喬嘉捂著胸口，心臟像是被人緊緊攥住似的糾住，蒼白的臉頰干癟沒有血色。原主小芊本就瘦弱，此刻站在那里，風(fēng)吹過不停地往她空蕩蕩的衣裙里灌去，更像個干枯的樹枝，我見猶憐。
站在臺階上看熱鬧的三夫人瞥見弱柳扶風(fēng)的喬嘉，想到今晨聽到的消息，嘴角噙著的笑容瞬間淡了下去，甩甩袖子，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可以飄進到喬嘉的耳朵里。
“受傷了都不安分，實在是晦氣?！?p>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喬嘉視線落在撕心裂肺慘叫正在挨板子的丫鬟身上，瞬間膽戰(zhàn)心驚，那丫鬟的屁股已經(jīng)被打的皮開肉綻，衣服和血淋淋的皮肉混在一起，血肉模糊。
她懶得和張牙舞爪的三夫人爭辯，越過她直直向大夫人微微福身，“向大夫人請安，小芊昨晚私自出去，竟然惹出這些禍端。如果這丫鬟受到如此重的責(zé)罰，小芊也難辭其咎，不如......”
現(xiàn)在正遭板子挨的極有可能是和她一起進來的玩家，就算不是，喬嘉也不忍心再看下去一個人被活生生地打死。
大夫人捏著佛珠，神情有些為難，“可是這是老爺?shù)膰诟溃乙矝]有辦法?！?p> 話音剛落，忽然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個聲音，低沉含蓄，“按小芊姑娘的意思照做?！?p> 是齊聞。
小廝打板子的動作一停，整齊有序地握著板子向后撤去。
喬嘉沒有覺得感激，反而極其厭惡，握緊拳頭，眸色冷淡地直直盯著背著手面無表情的齊聞，他便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變態(tài)，手上沾惹的鮮血怕是有數(shù)百人的性命?，F(xiàn)在這般惺惺作態(tài)，
齊聞對她冷冰冰的態(tài)度毫不在意，人人都說扶光閣最貌美的不是聲名鵲起的花魁，反而是面若寒霜的清倌小芊。
大多去扶光閣尋歡作樂的男人偏愛這風(fēng)塵之地獨守清高的女人，那會讓他們升起一股征服欲，若是和其他女人一般投懷送抱反而會索然無味。
“小芊姑娘心軟慈悲，既然不打她的板子，那怎么也該選出一種方法懲罰她吧？否則爺如何立威呢？”齊聞湊近過來，解下身上的披風(fēng)裹住喬嘉在寒風(fēng)里瑟瑟發(fā)抖的肩膀，態(tài)度親昵。
看來他還是不想放過那個丫鬟，包括自己。喬嘉余光瞥過身邊揉亂帕子緊咬銀牙彷佛要化作雄獅一口吞下自己的三夫人，心底暗自吐出一口氣，齊聞給自己樹這種棘手的敵人究竟是為什么？
“只要不傷及那丫鬟的性命，齊老爺有限度的責(zé)罰也是可以的。”
齊聞輕聲哂笑，喬嘉看到他的表情時心底暗感到不對勁，自己好像順著他的臺階乖乖進了他的圈套?！白蛲硭吵臭[鬧，不如拔了她的舌頭，以后也安分點?！?p>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決定了那丫鬟的命運，喬嘉張張口欲言又止，她就不該輕信這變態(tài)會有好心饒過犯錯的丫鬟。
小廝聽到命令后立刻拖著趴在長凳上氣息奄奄的丫鬟下去，好像手里拽住的不是一個鮮活的生命，而是一個無關(guān)輕重的爛肉。若不是喘著粗氣，她任由小廝拖拽的模樣好似真的斷了氣息。
至少保住了性命，喬嘉心里寬慰自己到。
喬嘉借口離去，裝作無聊散步的模樣，走到后院深處的時候拽住一個正埋頭聲色匆匆想要溜走的丫鬟。她手里捧著污濁的血水，支支吾吾不肯解釋自己的怪異舉動，“小芊姑娘，您別為難奴婢了?！?p> “好吧，你先走吧。”喬嘉佯裝滿不在乎的樣子甩手讓她離開，丫鬟得令后連忙大氣不敢喘一聲，彎著腰飛快地消失在門口。
她倒不是真的不好奇丫鬟為什么那種表情，只是這府里的人聞到一些私密的話題就支支吾吾，對齊聞的那些腌臜事情是守口如瓶。不如自己親自去探查，她剛剛已經(jīng)看到了丫鬟過來的方向。
喬嘉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鉆進那陰森古怪的深處，里面守著比外面更多的小廝，身姿看起來比外面的也更為健壯挺拔，渾身蓄著一股猛然的力量，腰間的佩刀冷光閃爍，看得駭人。
如今的境況顯然沒辦法繼續(xù)窺探下去，喬嘉只好原路返回，卻偶然遇到一個絡(luò)胡腮，滿臉橫肉的屠夫模樣之人。他提著半人高的麻袋，褐色的麻袋滲出暗色的血跡，從袋角流出血流抹出一條蜿蜒的血路。
她猛然回頭，瞥到那麻袋里的東西似乎正在掙扎，麻袋的表面凹凸動著，但卻沒有聲音，心底升起一股不對勁的牽絆感，似乎里面的東西和她十分熟悉。
會是那只大耗子嗎？
放輕腳步，輕手輕腳地跟在那壯漢的身后，他嘴里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曲，走到齊府廚房用來堆放泔水垃圾的類似下水道的狹小小巷里，隨手將麻袋里的東西掏出來，嫌棄地將那東西扔到臭水溝的旁邊。
小巷的氣味實在是難以忍受，壯漢將麻袋也扔到臭水溝里，鮮紅的血跡融進臟亂的渾濁水溝里，認(rèn)不出青黑發(fā)黃的水溝里究竟是什么，連忙鉆了出來，順暢地吐出一口憋住的濁氣，臨走時還不忘暗罵一句。
“天天欺負(fù)我，連這種事情也讓我來做?！?p> 躲在墻角暗壁處的喬嘉等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遠(yuǎn)處的時候才慢慢走了出來，她擰著眉頭，捏著鼻子沿著剛剛壯漢的路線走進小巷里。里面堆放的東西讓她實在是無地可踩，踮著腳尖緩緩走進深處。
待視線落在地面那團被壯漢隨手亂扔的東西時，差點尖叫出聲。
躺在臭水溝邊的正是那只老鼠，它的皮肉像是被什么東西咬破，渾身烏黑色的皮毛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痕跡，毛發(fā)一縷一縷的被鮮血糅雜一起，瑟瑟發(fā)抖的尾巴斷了半根，露出鮮紅的肉和尾骨。
耳朵也被咬掉半個，滿身凸起的血疙瘩。喬嘉指尖顫顫巍巍地碰到它被掀翻的毛皮，裸露在空氣里。怎么看都覺得生生的疼痛，但它身子還是溫?zé)?，胸口的心臟還在微微怦動，臭水溝的灰塵染上它的皮毛。
直到把滿身傷痕的它擁進懷里，喬嘉雖然也受著傷，但抱起身型龐大卻沒有幾兩肉的它還是比較輕松。它都沒掀開眼皮瞧瞧是誰，恐怕是真的痛到極點。
眼看老鼠進氣多出氣少，馬上就要咽了氣的感覺，喬嘉心慌地腳步匆匆趕緊向自己的小院子里跑去。
采薇聽到窸窣的聲音，連忙跑出去正好迎面撞到神色慌張的喬嘉，她的目光觸及到她被血污染色的衣服，懷里似乎塞著什么東西，“小芊姑娘，你這是?”
喬嘉來不及回答，先掠過她抱著老鼠走進屋內(nèi)，又將它穩(wěn)穩(wěn)放在柔軟床鋪上，轉(zhuǎn)過身盯著采薇的眼睛，“你有什么療傷的藥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