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言很清楚,靠他一個人力挽狂瀾,實在是癡心妄想。
而且浩然旗提供給自己的這股青氣還能維持多久,他也心中沒數(shù)。
必須要激發(fā)全體平遠守軍的士氣,才能夠扭轉(zhuǎn)敗局。
看一眼下方,許多人也正在舉頭望著他。他看到了幾個熟悉的面孔,更多的是陌生人,但一看便知與自己同一條心。
甚至就連顧廷龍、溫子俊等人,此刻也是面朝城下,咬牙切齒。
他們大多面有菜色,幾乎個個衣衫襤褸,甚至遍體鱗傷。整個平遠守軍即使沒到徹底崩潰的地步,也是不遠了。
吳言心中一動,御起法力,唱起一首熟悉的古謠:
“豈曰無衣……”
歌聲低沉,傳遞到平遠城內(nèi)外。
即使以他并不出色的音色唱出來,其中蘊含的意味,此刻卻正好合情合景。
冰狼連環(huán)出擊未能得手,心頭火起,突然又聽到吳言哼唱著一個古怪調(diào)子,不由莫名煩躁。
剛想放聲嚎叫,就聽平遠城里此刻也有人在跟著哼唱。
周局第一個響應,陳臻幾乎同時哼唱起來。歌聲傳到萬雄那里,他更是將嗓門放開,大聲吼了出來。
一時間,不斷有人加入合唱,“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
歌聲越來越整齊,雄壯。
平遠城中守軍雖然比戎族大軍要少得多,但畢竟遠遠多于對面的戎族修士,而且賈剛等人此刻也加入了合唱的隊伍。
唱著唱著,聲調(diào)越來越高,平遠守軍個個努力將身子挺直。
拿刀的將刀舉起,舉槍的將槍舉起,手持盾牌的,用武器擊打著盾牌,即便是手無寸鐵之人,此刻也捏著拳頭往自己的胸膛上使勁地砸。
他們當中,從平平無奇的小卒到賈剛、呂望這樣的高階修士,無不沖著城外凌空虛立的冰狼怒目而視,厲聲嘶吼,發(fā)泄著蓄積已久的激烈情懷。
“嗷嗚!……”
冰狼感覺受到莫大的冒犯,縱身一躍,竟越上平遠城頭,爪影遞出,還是直取吳言。在它看來,一切都是因為這個人的出現(xiàn),導致先前屬于戎族的大好局面急轉(zhuǎn)直下。
吳言感受著圍繞在身上的青氣越來越強,冰狼襲來的一剎那,他只一個橫向瞬移,便輕巧地躲開了。
除了他,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隨著眾人吼唱聲響起,浩然旗上的青光慢慢充盈起來。
而附著在吳言身上的青氣光團也越發(fā)地明亮凝厚,讓他對付起冰狼的撲殺,更加游刃有余。
不過是幾個呼吸間,平遠軍的士氣被徹底激發(fā)。
戎族大軍陣中,本來閉目調(diào)息的靈璇此刻愕然睜開雙目,對面一道耀眼的光芒正好直刺她的瞳孔,頓時令她花容失色。
吼唱聲響徹雪原,平遠城中那面浩然旗迎風飄揚,陡然間大放光芒。
一股浩浩蕩蕩的碧色青氣蓬勃興起,直沖九霄。碧色當中又有一股赤紅的血線,當這股碧色青氣下沉,血線也凝結幻化。最終,青氣化作一大片卷席一樣的流光,將整個平遠籠罩。
而其中最濃郁的一部分碧色青氣和血線則化作滾珠,落入平遠內(nèi)城的機樞要地——藏經(jīng)閣中。
流光灑在城中每一個守軍的身上,令他們身上的傷勢迅速好轉(zhuǎn),疲憊之態(tài)立刻消除,甚至有練氣期修士當場突破。
周局此時便也心中有感,感到練氣八層修為的瓶頸大大松動,但他強壓下突破修為的沖動,依然大聲嘶吼,縱聲高歌。那一條紫色刀疤,此時好似一條游龍舞動,看不出猙獰,卻充滿剛勁。
“碧血丹心,浩然正氣!……”
靈璇驚愕地低聲呢喃,滿目的不敢相信。
傳說中的浩然正氣,消失了三百余年,此刻竟在自己面前出現(xiàn)了,而自己還恰恰是一個被征服的對象。
靈璇緊握禳星銀杖,長長的指甲掐進皓白的手腕皮肉里,血珠一下冒了出來。
阿合別拼命地催動法力,試圖將本陣的吟唱聲帶得更高,蓋過對面的吼聲,卻發(fā)現(xiàn)根本無濟于事。
隨著浩然旗再一次靈光大放,一股勢不可擋的氣勢直沖而來,竟令他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一頭仆倒在冰狼大纛之下。
阿黛驚呼一聲,啼哭著奔上前,將阿合別緊緊地抱在單薄的懷里。
戎族大軍陣型大亂。
吳言冷眼看著冰狼的撲擊,只覺得對方此前迅疾無比的動作變得越來越慢,而玄月匕在袖中躍躍欲試,已經(jīng)蓄滿了殺意。
浩然旗持續(xù)向他的經(jīng)脈中輸送著一股浩浩蕩蕩的氣勢,幾乎令他的經(jīng)脈生出痛楚,那是江河湖海填滿的感覺,雷霆蓄勢,千鈞待發(fā)。
“去——死——吧!”
吳言縱身躍起,身形有如靈動的影線,避過重重爪影,同時幽光一閃,疾如流星,裹著浩然旗賦予他的這一股磅礴的力量,直刺空門大露的冰狼肚腹。
“呲啦!”
幽光尖端閃出一道耀眼的青芒,火花一樣頻閃,瞬間撕碎冰狼身上的冰甲,并且毫不停留地洞穿一切阻擋。
玄月匕露出本體,那道青芒卻留在了冰狼體內(nèi),隨后在其中爆發(fā)出一連串“畢剝”悶響。
冰狼在中匕時即僵立當場,低頭下視,只見體內(nèi)從某處開始爆起一團青芒,隨后沿著一個清晰的脈絡,青芒接連爆開。
冰狼身形在半空中劇烈顫抖,在爆裂聲中不可抑制地開始解體。
隨著“轟”的一聲巨響,連一聲嚎叫都來不及發(fā)出,本來不可一世的冰狼化作一團巨大的藍芒,一陣爆閃之后,頃刻間應聲消解,終于在日光下化為虛無。
戎族陣中,犍牛車架上,靈璇一頭仆倒,不省人事。
“殺!……”
賈剛躍上城頭,舉劍在手,向城中眾人嬌聲嘶吼,率先沖向了城下的戎族大軍。
她這一聲嘶吼,清脆高亢,蘊含著金鐵交鳴的剛勁,將整個平遠城的士氣提高到極點。
“殺!……”
萬雄高舉釘頭錘,一縱身從城頭躍下,緊跟在賈剛身后,莊不凡次之。
“殺!殺!殺!……”
熟悉的號角聲響起,城中頓時萬人響應,內(nèi)城城門緩緩打開,一隊隊人馬魚貫殺出,奮勇爭先的同時,總算還保持著簡單的陣型。
從賈剛開始,沖出去的每一個平遠守軍身上,此刻都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青光。遠遠看去,他們就像一個龐大的青色箭頭,迅猛地射向已經(jīng)慌忙敗退的戎族大軍。
呂望攔下一群練氣期修士,指揮著他們將穿云弩再次御起,將最后的弩箭盡數(shù)發(fā)射出去。
“咻”、“咻”、“咻”……
一道道青光疾射,比先前發(fā)射的穿云弩又粗壯了數(shù)倍,飛行途中,一箭又變?nèi)?,迅速地形成扇形展開,鋪天蓋地地砸向戎族大軍。
“轟……”
站成一排充當肉盾的遁地獸群瞬間被摧毀,直接轟成了碎渣。有個別機警的,埋頭向地下急鉆,也被無孔不入的流光從積雪和地底下犁開,頓時鮮血上涌,形似噴泉。
流光洗地一樣向前移動,將本來還待重新穩(wěn)固的戎族大軍陣型頃刻間摧毀。
一時人仰馬翻,斷肢殘臂、刀槍劍戟、破鱗碎甲,好像被一個巨人生生地撕碎了,揉爛了,灑向半空。
主將昏迷,后方軍陣遲疑片刻,頓時山崩。還沒等平遠軍那巨大的青色“箭頭”陣型殺到,大軍已經(jīng)在驚慌中相互傾軋起來。
隨著大部分青光裹著平遠軍沖殺而去,吳言感覺經(jīng)脈中本來充盈的法力如潮水般退卻,頓時周身氣力皆無,腦子里也是驟然一空。
“哎呀!”
隨著腦中爆發(fā)一陣針扎的疼痛,他凌空一跤,橫身躺倒在那一團青氣中。
“豎子爾敢!”
另一頭冰狼的身影在天邊隱現(xiàn),發(fā)出一聲怒憤交加的爆喝,隨之隱現(xiàn)一道爪影。
爪影前一刻還在天邊,下一刻就到了平遠城頭,沖著吳言攔腰抓下。
吳言橫躺在青氣團中,似乎已經(jīng)失去意識。緊急時刻,“鐺”一聲,一道劍光后發(fā)先至,將爪影凌空攔下。
劍爪相迎,掀起一陣強大氣勁,將青氣光團猛地一壓,墜入平遠內(nèi)城。
呂望見狀,急忙飛身上前將吳言穩(wěn)穩(wěn)接住。
“好生看護!”
一個冷峻的老者聲音響起,劍光將爪影一絞而滅,重又回到天邊,追向已經(jīng)撤走的冰狼。
……
一連數(shù)日,吳言都沒有露面。
半月之后,莊不凡從追擊前線回來了。
原來,平遠軍在賈剛的率領下,將戎族軍隊一直趕進了距離平遠一千余里的浩瀚海中。
浩瀚海名為海,實則是一望無際的大沙漠。遠古時期,那里曾是一片汪洋大海,因此留名至今。
浩瀚海又被稱為“死亡領地”,本來將戎族和大浩隔開,戎族每次進占大浩領土,均要繞著浩瀚海而行,這回慌不擇路,一頭撞了進去。
這一戰(zhàn)過后,戎族損失慘重,十成人馬所剩不足一成,而且進入有“死亡領地”之稱的浩瀚海之后,相當于走上了絕路。
誰也沒有想到,這次戎族舉全族之力進犯,平遠在行將覆滅之際絕地反擊,竟幾乎將戎族整個鏟除。
唯一可惜的是,阿木倫最終帶走了戎族的冰狼圖騰,不過他自己也拼死受了莫足道一劍。
雖然不能說已經(jīng)將戎族剿滅,但至少戎族元氣大傷,百年之內(nèi)都不可能再對平遠構成威脅。
此戰(zhàn)過后,甚至連鎮(zhèn)遠和定遠的薩族、馗族大軍也都紛紛將防線后撤。
經(jīng)此一戰(zhàn),西荒一時平靜了下來。整個大浩上下,此時都在傳揚這一戰(zhàn)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