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謫塵傳

第二章 風(fēng)起春回

謫塵傳 花師彰 2863 2022-01-30 16:10:29

  夏日炎炎,天朗氣清,正是翌年初夏時節(jié)。

  春回峰上,一片空地前,百名少年聚集一起。他們身穿紫袍,發(fā)束羽巾,鮮麗的衣袍隨風(fēng)飄揚(yáng)。這正是羽門新弟子的打扮。

  空地上有一石案,黑馬道長從包袱中拿出了一些怪石,將之鋪在案上。

  而后黑馬道長以手指向半空,眾人頭頂便浮現(xiàn)一團(tuán)清水,流水四散,化作水幕,將空地上所有人籠罩其中。

  水幕里的世界突然一暗,眾人茫然無措,但一片光彩又亮起,照映著黑馬道長和煦的面龐。

  弟子們圍觀過來,只見案上怪石拼接成了一個小小陣法——幾束一尺來長的彩虹交織在一起,宛如一個倒扣花籃。

  虹下細(xì)雨飄零,聚成淺淺水洼。不久,一條指節(jié)小魚躍出水洼,魚游水底,攪動水波,水面又升起了淡淡薄霧,俄而霧氣漸濃,久久不散。

  眾人等得不耐,一個扎著兩條雪白辮子的女弟子對那霧中吹了口氣,濃霧于是散去,而陣中則呈現(xiàn)了一座碧玉山川。

  “這是凌云山脈!”那雪辮少女驚喜不已,眾弟子更加屏息,觀摩這片燦爛景象。

  水幕撤去,弟子們回到陽光下,紛紛舉手擋日,有些恍惚。

  此刻卻有人大聲質(zhì)問道:“彩虹怎能交匯在一起!這定是師尊戲法!”

  眾人聞聲看去,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少年——他身高近九尺,濃眉大眼,寬額厚鼻,寬大紫袍穿在他身上迎風(fēng)鼓舞,真是雄健風(fēng)姿。

  但眾弟子只看了他一眼,便又轉(zhuǎn)眼看向了他身旁立著的另外一人——那是個明媚無暇,身姿豐綽的少女。

  她妙立人中,膚白勝雪,處在眾人目光之中,自覺微微有些羞意。但她愈是羞澀,便愈是不自知地?zé)òl(fā)自然風(fēng)采,明眸眼波微動,不知引起多少心事遐猜。

  黑馬道長席地而坐,他示意弟子們也坐下,隨后隨手引來了案上一塊怪石。

  他對那魁梧少年笑道:“你說是戲法,只因你不知這奇石的用處?!?p>  “這怪石乃為師從叁耳山中尋來,入夜發(fā)光,還能驅(qū)獸避蟲,質(zhì)地堅(jiān)不可摧;為將它打磨成形,費(fèi)為師不少功夫。”

  那雄武少年又笑問道:“師尊既說堅(jiān)不可摧,怎地又能打磨成形?是當(dāng)我等三歲小孩了。”

  眾人樂開懷大笑,黑馬道長亦被他氣笑,“好你個牛角精,你叫甚名字?”

  這少年郎挺起胸膛,朗朗道:“我叫明狂,從云夢澤來。”

  “明狂明狂,看來今日須讓你心服口服,不要太狂。我且問你,若有人許你所需,卻要你過三五日來取,你是過三日還是五日來取?”

  他知師尊故意刁難,瞇眼一笑:“我過三五一十五日來?!彼捯怀黾瘸?,又惹得一片歡笑。

  黑馬道長笑道:“好個明狂,我早知你這般難纏咯?!?p>  “不知師尊知我什么?”

  黑馬道長環(huán)看眾人:“羽門豈收無名之輩?”

  “你在家鄉(xiāng)頗有威名,十二歲時為替伙伴出氣,孤身上山博殺十丈巨蟒,山海云三門早有收納你之意?!币槐娚倌猩倥刮鼪鰵猓倏疵骺駮r,更覺他魁梧挺拔,渾身是膽,雄武身形如天神巨靈一般。

  黑馬道長又笑道:“你武功極好,卻更擅長言斗,常與雙親爭論,沒少吃苦頭。”

  明狂撓頭嘿嘿一笑,大不好意思,笑道:“師尊明察秋毫,明某佩服?!?p>  這黑馬道長年輕時也是個云游交友的狂放之士,對明狂甚為喜愛。于是令他上前,在授講之際不時與他對談。

  陣陣笑聲中,日頭已至隅中。眾人雖然意猶未盡,難舍師尊,但無奈五臟廟空,須供些米飯香火,于是紛紛前往后院伙堂去了。

  黑馬道長將案上石塊卷入袖袍,正要乘風(fēng)而去,一名弟子卻喊住了他。

  “師尊留步?!?p>  黑馬道長轉(zhuǎn)身看去,面前站了個身材中等的精瘦少年。這弟子亦對目看來,他一雙眉眼清秀婉約,勝過妙齡女子,且皮膚瑩白,四肢勻稱,一頭飄逸烏發(fā)散在背后,不束頭巾;若不是那挺直的鼻梁,冷峻的面龐,多半是要認(rèn)作一個女弟子了。

  這弟子走上前,舉止仍有些拘束不自在,拜道:“師尊可否借我奇石,弟子想帶回住處好好鉆研。”

  黑馬道長看他兩眼,道:“日昳時為師會為眾人講明,快去伙堂用飯吧。”于是乘風(fēng)而去。

  見師尊不與自己多話,這弟子心中更覺幾分難堪。他抿了抿唇,便低頭往后山院落走去。

  到了伙堂,眾人已在用飯。羽門乃清修之地,眾人曉得規(guī)矩,沒有大聲言語。是以堂中人雖多,卻也算得安靜。

  而他一走進(jìn)飯?zhí)弥?,便有一陣謔笑之聲。

  “羽門豈招無名之輩——”一個同門弟子模仿黑馬師尊語氣,卻是陰陽怪氣,逗得周圍人咯咯直笑。

  這受嘲笑的弟子自己卻盛了飯,坐在少人角落處,埋頭大口咀嚼飯菜。

  “看他胃口,倒也是個厚顏之徒,也算難得了,不能算作泛泛之輩?!?p>  周圍眾人更是忍笑,不使飯菜噴出。

  忽而一只碗砸來,正中那嘲笑者腦門,嘣一聲響,那弟子應(yīng)聲倒地。

  他周圍幾人站起喝道:“是哪個混球!出來!”

  明狂拍桌騰起,凌空越過三張飯桌,落在這幾人用飯桌上。他叉腰站立,低頭俯看他們,大聲道:“你明爺在此!”

  伙堂里的弟子皆看過來,不少好事者為明狂喝彩,那幾人懾于他氣勢,一時竟無人敢先答話。

  那地上弟子清醒過來,用手緊捂額頭,掌中已有血跡滲出。他眼神兇狠,起了血斗決心,明狂卻又飛身而來,一腳朝他臉上踢去。

  他橫臂去擋,卻不知明狂這一腳鞭力志在樹威,頓時又橫身飛出,再次摔倒在地,撞在桌角,吃痛不起,狼狽之極。

  “收起你那眼神,明爺爺我看不慣?!泵骺裼洲D(zhuǎn)身看那幾人,走近道:“誰膽敢欺辱春回峰同門,就是不把我明狂放在眼里!”

  他雙手抓起木桌兩腳,噼啪扯作兩半,氣勢赫人,卻又好不威風(fēng)。那幾人雖是血?dú)馍倌辏闹袩o理,難有斗志,而武力又實(shí)不及,只得臣服。

  那被踢倒在地的少年突然暴起,向明狂襲去,眾人驚嚇尖叫不及。

  但他又立刻停止了刺殺身形。

  只因一把短劍抵在了他的咽喉。

  那劍尖離他脖間僅有半寸,他若再往前沖多一分勁,必然血濺伙堂,性命難保。

  這弟子冷汗?jié)M面,喉節(jié)因后怕而不停顫抖。他丟掉了手中緊攥的破碎碗片,緩緩向后退去。

  明狂驚嚇道:“快收起!若被師尊看見就完了!”

  這美貌少女收起短劍,卻冷面不改,轉(zhuǎn)身坐回了桌前。

  明狂眼珠一轉(zhuǎn),走近這受傷弟子,拱手笑道:“我阿姐沒有感情,都是護(hù)弟心切,莫要見怪,莫要見怪。若師尊事后問起,還請兄臺美言幾句,美言幾句?!?p>  他又拍著胸脯道:“大人不記小人過,今后你便是我明狂的朋友,誰敢與你過不去,便是與我過不去!”

  那少年額頭仍在淌血,不禁扯嘴一笑,明狂見他笑了,立馬扶他肩膀往外走去,“走走走,小弟親自為你洗臉。”

  他又回望伙堂中,大聲問道:“在座可有學(xué)醫(yī)俠士?若有,還請俠士為我朋友療傷一番,明某感激不盡!”

  堂中一個高大的少年郎站起來,他模樣英俊出塵,身高八尺,緩緩道:“鹽洲吳邶竹,略通醫(yī)術(shù),可為你朋友療養(yǎng)?!?p>  明狂一喜,“兄臺請速速來!”三人于是出門往池邊而去。

  那持劍少女微微看向角落,見那受嘲少年依然獨(dú)自埋頭嚼飯,不禁搖頭輕嗤一聲,于是端著碗筷離開了伙堂。

  白云低山腰,狂風(fēng)卷書頁。天書峰崖邊,一座小亭里,文書道長手中拿一本冊子在翻閱。

  黑馬道長站在他身后同看。

  “不得了,不得了啊?!焙隈R道長連聲贊嘆,而后沏茶自飲,持杯站在欄邊。

  文書道長看他背影,知他來意,道:“你無事不登門,今年又看中哪家弟子?”

  黑馬道長細(xì)細(xì)飲盡杯中清茶,道:“龍鳳一家,天賜美玉?!?p>  文書道長放下圖冊,好奇道:“可喜可賀,不知是哪倆位?”

  黑馬道長捋須道:“從云夢澤來的一對姐弟,姐姐叫明彩,弟弟叫明狂?!?p>  文書道長沉吟片刻,道:“這二子我亦曾聽聞。年少有名,天資奇佳,三家早有招納之意;未料竟同時拜入了你春回峰門下?!?p>  文書道長起身拱手祝賀:“可喜可賀華師弟,你終究苦心不負(fù),得此一對天賜傳人?!?p>  黑馬道長目光沉沉:“我心難安,仍需一試?!?p>  文書道長不解,“我兩百年來只收了如今這一個弟子,你既得傳人一雙,實(shí)乃人生大喜,何來不安之說?”

  黑馬道長眺望遠(yuǎn)處,手指摩挲欄桿,眉頭深鎖,道:“拜入我門下的,還有一人?!?p>  “論天資,他并不足以進(jìn)得羽門,當(dāng)時七峰道長亦無人肯收他,只好言勸說他另拜良師?!?p>  “但他求道心堅(jiān),跪在山門下五天五夜,竟得了掌門真人恩準(zhǔn),而又分在我春回峰上?!?p>  “本屆七百弟子,無一不是萬中無一的俊才之輩。而這默默無聞的少年拜入了羽門,又在我最為嚴(yán)苛的春回峰上,我不知如何待他是好?!?p>  “若眾人一般嚴(yán)苛,只恐他承受不來。獨(dú)寬縱于他一人,卻非為師之道,亦怕傷了這少年誠心。我實(shí)為難?!?p>  文書道長緩緩道:“掌門真人承仙帝真?zhèn)鳎侄惹q春秋,刻意有此舉措必有其深意。”

  “你所擔(dān)心,是否怕他在同門之中出頭無望,走上歧途?”

  “師兄深知我心?!焙隈R道長面有為難色,又道:“我曾細(xì)看他面貌,這少年牝牡同相,猶如混沌未分,心志難明。且又終日冷面對人,光照不進(jìn),恐難以教化?!?p>  “明家姐弟內(nèi)外兼?zhèn)?,千年難遇,久以時日,必成盤古大陸之大器,我當(dāng)全力培養(yǎng)之。”

  黑馬道長嘆道:“非我華謙君待人不公,大勢催迫,我已沒有多余心力去教導(dǎo)這凡俗弟子了。他若安心自得,不生爭斗心,做個清修之士,候得良機(jī),未嘗不能達(dá)飛仙之境?!?p>  “若是好強(qiáng)斗勇,與同門朝夕相比卻不能勝之,久處眾人之下,必生魔道之心?!?p>  文書道長沉吟良久,道:“既來之,則安之。祖師當(dāng)初創(chuàng)此山門,亦是欲恩惠于天下。”

  “掌門真人一視同仁,將他同作新一代弟子看待,他若懷感恩之心,亦不至走上歧途?!?p>  “愿如師兄所言。”黑馬道長目光復(fù)深:“我且要再試他誠心究竟多少,若果真心如寒冰,傳我絕學(xué)亦無妨?!?p>  文書道長問:“你要如何試法?”

  黑馬道長端坐石桌前,對文書道長道:“師弟欲借天書峰上最難之圖書?!?p>  “不知你要哪一本?”

  黑馬道長看著桌上薄冊道:“這本‘連山微陣圖釋’正合我意,望師兄成全?!?p>  傍晚時分,晚霞醉人,漫天流火紅云。春回峰眾人聽完一天授講,便要各自散去休憩了。臨別之際,弟子們意猶未盡,與黑馬師尊依依不舍。

  黑馬道長笑道:“早些歇息去吧,擇日再與你們講。”

  “擇日是哪一日?我等不及要聽師尊如何收服那洪澤怪魚了?!?p>  明狂率先開口,眾人更加哄鬧。

  黑馬道長笑道:“既然今日你們興致勃勃,為師不愿掃興,我有奇書一冊,是從天書峰文書師尊處借來,誰愿借去先睹為快?!?p>  眾人皆是好學(xué)之士,聽有奇書,紛紛爭先,黑馬道長道:“且先不爭,欲借此書,須守兩條約定?!?p>  “師尊快講快講!”

  “其一,借書者須背下全書。這奇書乃是孤本,若借去后不慎遺毀,也能親手復(fù)原,歸還于文書師尊”

  眾人自負(fù)聰穎,背書實(shí)乃毫無挑戰(zhàn)之事,仍想爭得奇書一睹為快。

  弟子們熱情至此,黑馬道長亦一笑,緩緩道:“其二,借書者不得參與我明年秋季講授。冬至我將設(shè)一考關(guān),落敗者須為伙房打水一年,不得使用法術(shù)?!?p>  眾人漸漸退卻,默不作聲。

  黑馬道長環(huán)視眾人,看向人群里那高壯少年,只見他雙手抱在胸膛前,眼看別處,似對此事毫不在意。

  “本書所載非我門道法,乃是陣法圖箓之學(xué),所畫陣圖無論幾何,借書者亦要照原背下?!?p>  “可有人來借之?”

  然氣氛卻更加沉寂。

  吳邶竹道:“師尊能否隨意展示書中陣圖與我等一看?”

  “借便借,不借便不借。”黑馬道長收起冊子,轉(zhuǎn)身負(fù)手離開。

  一個女弟子嗤笑道:“打水有什么好怕的,不過是怕今日逞了威風(fēng),他日敗考惹人恥笑罷了?!?p>  明狂聽得不順耳,反問她道:“你不怕,你怎地不借?”

  那少女狹長墨眉輕皺起,不屑道:“我喜兵刃,不愛那多人配合的陣法,借來作甚?”

  明狂無言,遂不與這少女爭論。轉(zhuǎn)頭看去,只見黑馬道長已走遠(yuǎn)了。

  “師尊留步!”

  眾人紛紛側(cè)目看去,只見一瘦弱少年沖出人群向師尊奔跑去,正是那白日里在伙堂悶聲受氣的少年。

  那瘦弱同門奔到黑馬道長身前擋住去路,彎腰作禮道:“請師尊賜書?!?p>  黑馬道長垂眼看他,淡淡道:“你當(dāng)真要借?”

  “弟子當(dāng)真要借。”

  黑馬道長卻繞開他道:“此書陣法百種,千變?nèi)f化,神鬼莫測,非曠世奇才不能學(xué)之,你一眾同門皆不敢應(yīng),你亦不必出此風(fēng)頭,以免落人背后笑話?!?p>  那弟子又上前攔住去路,稽首道:“弟子不怕千難萬阻,只求師尊賜我寶書?!?p>  黑馬道長緩言道:“我是為你之好,你若強(qiáng)學(xué)不成,來日打水挑擔(dān),豈不傷了自尊?”

  那少年卻抬起頭來,目光堅(jiān)毅,如同黑夜里的星光,“我只要奇書,其它我不管!”

  明狂只見黑馬道長將書遞給了那弟子,不禁嘆道:“真乃我輩豪杰也,明某必要結(jié)交之!”

  那弟子從師尊手中接過圖書后便往遠(yuǎn)處跑去,轉(zhuǎn)眼不見了身影。

  見他借走圖冊,眾人心癢,想去結(jié)交于他也好借閱一番,但終究放不下臉面,罷休散去了。

  吳邶竹嘆道:“挑水便挑水,若能先一步學(xué)得絕學(xué)奧妙,也值得?!?p>  明狂笑道:“這時再說已晚啦?!彼謱ι砼灶~頭上裹著紗布的少年問道:“琦老弟,我要去結(jié)交此人,你與我同去么?”

  “不開口就當(dāng)你應(yīng)了?!泵骺衽c他二人一齊往伙堂走去,“今夜我們便去拜訪。”

  “你若有白天的威風(fēng),也能借到,就不必再去求人了?!?p>  明狂聞聲看去,轉(zhuǎn)面看見一個面容白皙的俏麗少女正從他身旁走過,對他莞爾一笑后,又低頭快步走開了。明狂看她背影,頗沒底氣回道:“大丈夫總要謙虛一些!”

  那少女似捂嘴而笑,步伐越發(fā)加快遠(yuǎn)去了。

  吳邶竹微笑道:“明狂兄,這人你也要結(jié)識不?”

  明狂面上窘迫,一揮手:“莫管她,今晚只找藍(lán)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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