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天宮宴,暗流涌
玄女當(dāng)初與青芧一樣,都是昆侖著力培養(yǎng)的接班人。但因為青芧神女最終得了昆侖傳承,成為昆侖第九十九代西王母,而玄女則被天帝看中,借調(diào)天宮任了司戰(zhàn)之神,掌管九重天上一應(yīng)仙兵神將的調(diào)派征戰(zhàn)事。
九天玄女常年烏發(fā)高束,戰(zhàn)甲在身。天宮標志性的金色戰(zhàn)甲,裹出一具比例勻挺的姣好身段。
玄女一回首看見窫窳,笑著走了過來,戰(zhàn)裙下緊致白皙的大腿,還是記憶中那般健美。
這天宮,到底不比昆侖貼心,做件衣裙都如此偷工減料!
窫窳腹誹著,靜等玄女向他走來。萬年不化的寒冰臉,倒是裂出一痕燦若明霞的笑紋來。
“好久不見?!毙Φ妹髅那謇?,打量著窫窳言道:“你這家伙怎么永遠一副不甚開心的模樣?”
窫窳那一絲破天荒地笑即刻收了回去,眼波中到底還是有欣然之意,遂執(zhí)禮道:“見過戰(zhàn)神?!?p> 玄女抿嘴給了窫窳一拳,眉梢笑意不減地埋怨:“少來,我知道你做樣子的?!?p> 她拉了窫窳給忙碌的仙子讓道,離著殿閣稍遠些的曲廊邊,二人并肩而立,面前是一方蓮池,粉白二色蓮花亭亭玉立在仙池當(dāng)中,靈氣四溢、清香襲人。
“昆侖好嗎?”玄女關(guān)切道:“一百年了,都修復(fù)如初了吧?”
修復(fù)?窫窳有一瞬茫然。
就聽玄女自顧又說:“其實,你也不必介懷,正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昆侖億萬年都一成不變的,換張容顏也挺好。至于別的,慢慢來吧……”
還換了容顏?窫窳一路而來的詭異感達到臨界點。
“等等!”叫停玄女的話頭,窫窳直視對方眼睛:“我錯過了什么?修復(fù),整容,那是誰?”
玄女詫異,漸漸斂容仔細、重新打量了一遍窫窳,又伸手去探他的額頭,不禁念叨:“沒毛病??!”
窫窳急了,掀開玄女放在自己額頭的柔荑,言簡意賅道:“自那日秘境有異,我發(fā)現(xiàn)帝君靈棺似有魔氣侵襲,心神一亂遭了靈氣反噬便昏睡過去,今日才醒就被白帝帝君臨時抓差來了天宮。”
“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窫窳面容上那一絲酒氣早被蒼白取代。
玄女恍然:“原來是這樣,那便難怪了?!?p> 英氣的面上浮出擔(dān)憂,玄女緩緩言說,窫窳則越聽越是一臉難以置信。
怎么會?集九十九位帝君的神力于一身,便是殘余神力,那也有著毀天滅地的能量,就那么給了一株草,還是一株凡草?昆侖震蕩,秘境消亡,百年來,天上地下因為那次浩劫產(chǎn)生的破壞,至今都讓三界心有余悸……
難怪,難怪!窫窳終于知曉自己的詭異感不是錯覺了。
那株草,絕不是凡草,一定是兇魔派來的吧?
窫窳攥著蓮池圍欄的手指咯咯作響,他吃力而艱難地吐字詢問:“帝君,她如何了?”
玄女明白,青芧于窫窳有再造之恩,這神獸修成的正經(jīng)仙神,對上一任西王母青芧,有著孺慕之情。
嘆息著拍了拍比自身高一頭的窫窳的肩膀頭子,玄女安撫地言道:“想開一點,青芧她早已沉睡,但昆侖不能沒有新的繼任者……”
“我不答應(yīng)!”窫窳出離了憤怒。
這是什么意思?帝君是沉睡了不假,醒不醒得過來都不要緊,至少他還能時常去瞻仰一番??涩F(xiàn)在算什么?秘境沒了,因為一株小小的草,帝君徹底消失了。
往后,時日久了,當(dāng)他再憶起那張顏容,該去何處憑吊?
玄女不是沒見過窫窳傷痛,青芧陷入沉睡那時,作為西王母守衛(wèi)神將的窫窳比此刻更痛不欲生。
那都是千余年前的事了,但凡是個神也都該放下了。
畢竟,神也不能永生。
這是天地法則使然。
就譬如,自己雖然也時常想起青芧,想起她們在昆侖學(xué)藝朝夕相伴的那些過往,可既知生死不可更改,還繼續(xù)沉淪未免太過自尋煩惱了些。
除非,那人是刻骨銘……
玄女驀然看向窫窳,望著他赤紅的眼眸,和扭曲的五官,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竟是,這般!
青芧雖死猶生??!
窫窳捏碎一段玉質(zhì)圍欄,眼中的怒火卻并未稍減半分。
“我這就回昆侖,殺了那魔女!”他咬牙切齒,理智與風(fēng)度盡失。
玄女還處在發(fā)現(xiàn)了一個絕大秘密的無限震驚當(dāng)中,等她回神,追著窫窳的背影而去,便意識到要出大事了。
呼喊了幾聲,見窫窳不為所動去意堅決。玄女腦筋一轉(zhuǎn),急忙回轉(zhuǎn)身直奔天宮設(shè)宴的神殿。
為今之計,只能悄咪咪請白帝帝君出手,方能不動聲色化解一場,即將令昆侖在眾神面前被看輕的慘劇了。
論淵源,昆侖可是自己的娘家。
盡管,玄女還沒有意中人,卻并不妨礙她具有這般歸屬感。
神殿之上,天帝清越的聲線,掩映在絲竹管弦的悅耳仙調(diào)中,比平日里多了一份隨和。
眾仙神亦少了些些正襟危坐的拘謹,觥籌交錯間,說的都是天地清泰,四海升平,這般令人賞心悅目的事情。
獻舞的仙子們同樣沒什么特殊照顧,身著偷工減料的仙裙,在那里舞動起曼妙的仙軀,向兩旁的仙神頻頻拋撒一種,叫做‘菠菜’的定制眼神。
少昊的身份不同一般,座次僅低于天帝一席之下。與座中諸神有異,這是唯一在天帝眼前,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的神。
此刻,他以慣常散漫的臥姿斜倚著玉案,劍眉鳳眸,唇色清淺,微微含笑的表情,道盡風(fēng)流倜儻、玉樹臨風(fēng),不知看呆了多少女仙神。
玄女顧不得欣賞少昊的出類拔萃,只想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順利走到那天帝之下第一席的位置,把事情轉(zhuǎn)告于昆侖當(dāng)前的話事人耳邊。
可惜,她才剛一露頭,已被少昊對面的天宮太子看進眼里。
“老師,快來這邊入座。”年輕的太子俊,擁有天帝家族一脈相承的好容貌。就如他的名字一樣,面容俊朗,神軀挺拔,笑起來還有一對尖尖的虎牙。
呸呸,冒犯!一個化形于神龍的青年才俊,長了對虎牙這話,是對天宮無上尊崇血脈的褻瀆。
太子俊出生時,有四海蛟龍與西荒鳳鳥齊齊前來恭賀,天帝龍顏大悅,當(dāng)即掐指推算,也不知測到了什么,便越過兒子封了這才剛化形的孫兒做太子。
玄女只是教授太子俊兵法韜略,還是在少昊萬般嫌棄推拒之后接的任,她并不樂意未來的天宮掌舵人稱呼自己老師。
無他,昆侖與天宮一向不對付,而自己只是借調(diào)。
遲早要回去的,還是得擺正位置,免得將來步了青芧后塵。
一殿仙神的注意力,被太子俊的呼喚成功引至玄女身上。
有那神階低的,便紛紛起身執(zhí)禮;平階的,頷首致意;高位神,則各有各的清傲。
如,東華與少昊,兀自相互敬酒,并不得空。
太子俊歡欣著起身相迎,期望玄女能坐到離他比較近的席位上去。為此,還暗中使眼色,驅(qū)趕了側(cè)旁位置上的一名老仙神。
玄女一路笑臉相對,心下真真急得貓抓狗咬。她此時哪有心思喝酒賞樂,滿心滿肺都是靠近白帝少昊,又生怕太子俊魯莽強行邀座,不由得腳下便慢了兩分。
“殿下,我們姐妹敬您一杯,請務(wù)必滿飲才是呀!”一道清凌凌的女聲,沁人心脾,悅耳至極,比那管弦之聲更為動人。
原來卻是東海大澤之外,有名羲和之國的兩位公主,最近這些年常來天宮覲見的纖阿、望舒二姐妹。
這二姝生得極美,春華秋月各有殊勝,是四海之內(nèi)出了名的佳麗。
兼之,二姝出身的羲和古國,現(xiàn)如今雖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國度了,但勝在她們祖上出過一位驚才絕艷的天后,就是生了日和月的那位。
因此上,便以天帝舅家的身份躍然于眾仙神之上,在天宮著實有幾分顏面。
面對美人擎杯殷殷相勸,太子俊不便推拒,只得執(zhí)了酒樽客氣道:“多謝二位表姐,俊,飲了就是。”
表姐?什么八竿子打不著的關(guān)系,哼!
座中有女仙頗覺得不以為然。論淵源,在座的哪一個攀不出點祖上的交情來?
當(dāng)下,便有數(shù)位年輕貌美的仙子隨心而動,此起彼伏向太子俊敬起酒來,倒把面嫩的太子殿下搞得一時手忙腳亂,疲于招架了。
看著鶯鶯燕燕的熱情場面,玄女大大松了口氣,趁機快步走到少昊案邊。
要緊的話還沒說出口,卻聽少昊向天帝抱怨:“陛下,我該離開昆侖了吧?”
“不行!”天帝的拒絕,與玄女脫口而出的言語不約而同。
天帝面色微慍掃向階下的玄女,不知道是生少昊的氣,還是惱了玄女的不知尊卑。
少昊一見,笑了笑,伸手把玄女拉到自己身邊,仰頭對天帝言說:“陛下勿怪,是我有事找她。”
玄女感覺心里暖暖的,盡管她并不懼怕天帝的天威,但有人為自己出頭還是蠻受用的。
回昆侖,做個自由自在的散仙,是她一直以來的奮斗目標。
天帝,官威愈來愈重了,就連笑起來也威嚴滿滿。
“哦,你如今是昆侖執(zhí)掌者,吾倒差點忘了玄女亦是昆侖出身。”天帝耀目的袍服,讓他看起來一直都不可仰望。
少昊嬉笑道:“哎?是代掌,代掌?!?p> 天帝不以為意:“昆侖衣缽傳承未明,那個古老的預(yù)言何時應(yīng)驗亦未有先兆,吾不得不考慮西荒整體局勢。”
西荒整體?那就是包括昆侖了。
“莫非陛下是想……”少昊不敢確定。
天帝擎玉樽飲酒,借此向少昊傳聲言道:“正是。西荒統(tǒng)一,對神魔征戰(zhàn),還是將來的神凡之戰(zhàn),百利而無一害?!?p> 少昊亦當(dāng)面?zhèn)髀暎瑓s是反對的話語:“西荒一統(tǒng)固然利于天宮,但昆侖不同別處,從古至今獨立存在,這事三界盡知?!?p> 天帝面露不快,揮手打出一個小型結(jié)界,只有他與少昊在內(nèi),屏蔽了外部所有神識和目光的探詢。
“二弟,你當(dāng)真不明白我讓你去代掌昆侖的用意?”兄弟獨處,天帝暫時放下了架子。
少昊也嚴肅起來:“謀奪昆侖,于理不合。”
天帝微惱:“理為何理?天地大勢在前,為天道秩序穩(wěn)固使然,你我除了順勢而為,別無選擇?!?p> “除非,你也想打破天宮,顛覆三界!”天帝的話語里隱隱帶著雷霆之意。
少昊淡然一笑:“我是什么性子陛下應(yīng)該了解。”
“昆侖,百年前那場動蕩,你不是也親眼目睹了?”他如此言語,順手散掉了天帝構(gòu)筑的結(jié)界。
陣陣仙樂,與眾仙神的笑語重新縈繞耳際。
不理會天帝臉色,少昊向玄女揚眉示意:“戰(zhàn)神找本君何事?”
對天帝與少昊當(dāng)著她的面?zhèn)髀暎@般無視別人的事情,玄女自不敢表示抗議,只有追捧效仿。
她亦向少昊傳聲,著急言道:“帝君,窫窳已然知曉了秘境消亡之事,他回昆侖去了,說要……”
話還未說完,眼前香風(fēng)飄過,少昊已沒了神蹤。
“糟了!”玄女俏顏大變,亦化作一道流光緊追而去。
先有天帝結(jié)界隔絕與少昊私聊,后面白帝與司戰(zhàn)女神聯(lián)袂離去,殿上諸神頓感緊張,都齊齊望向神座之上的天帝。
天帝面色早恢復(fù)了一貫的冷靜自持,捋著三縷飄逸的美髯,他淡然安撫:“眾卿,盡管暢飲開懷即是?!?p> 言罷,天帝執(zhí)起酒樽對東華帝君笑道:“東華,吾與你今日不醉不歸。”
東華帝君原本與少昊對面而坐,和天帝的神座亦是相鄰最近。
見天帝如此熱情,東華帝君執(zhí)盞而笑:“陛下海量,自當(dāng)奉陪。”
二神互敬,各自飲下。
天帝灑然朗笑,頗為愉悅。
東華帝君眼眸一瞬,掃了掃對面空蕩蕩的席位,露出意味不明的一絲笑來。
這笑容風(fēng)采華然,落進席間年輕女仙眼中,便倏然變成了一朵朵桃花盛開的景致。
拋開男女之間那點事兒不談,這天地間固然不全看臉,但到底還是俊面修容更能使得人賞心悅目??!
有天帝與東華帝君如此態(tài)度,諸神自然樂得消閑。
于是,仙樂重起,舞步宛然,大殿之上一派歌舞升平。
將進酒,杯莫?!?p> 天帝端坐高位,神目穿透殿閣望向天門。
那里,少昊與玄女化作的流光先后飛離天宮。
“沒有正經(jīng)當(dāng)家人,昆侖,也亂!”天帝暗自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