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四十來歲,有些發(fā)福,是顏煜身前一個叫裘郯的隨侍,這些日他常在顏煜左右伺候,大家也都記住了他。
裘郯也不進屋,就在院中立定,不過他倒客氣,對蕭子鈺施了上下級之禮,躬身道:“鄒幽瑞涉嫌謀殺劉大人的案子,想必蕭大人已經(jīng)知道了?!?p> 蕭子鈺道:“我也是剛才得知?!?p> “大人說了,此案與蕭大人無涉,他現(xiàn)在正缺人手,你們現(xiàn)在就可以回去候命了?!?p> 只要離開趙府,辦起事來自然方便很多,蕭子鈺大喜,面上不露聲色道:“煩請轉告大人,卑職隨時聽奉大人調(diào)令?!?p> “還有一事。”裘郯說著,目光冷冷掃了掃院中。
蕭子鈺忙道:“請進屋說?!?p> 吩咐蕭子戊等人出去,蕭子鈺閉了門,又去給裘郯倒茶。
“不必了,”裘郯伸出一個手指頭,在燈光下晃了一晃,“這個數(shù),我賣給你兩條消息?!?p> “大人這是?”蕭子鈺看了一眼對方手指,緩緩吸了口氣。
“一萬兩,我賣給你兩條緊重要的消息?!?p> 蕭子鈺低下頭,面露為難之色。一來不管是一千兩還是一萬兩,都不便立即答應,二來與裘郯素無往來,有些拿不準他的真實意圖。
“大人屈駕來此,下官本就該有所表示,不過大人也知道,下官一八品小吏,要一下子拿出這么多……”
“我只管買賣,至于你有沒有,怎么得來,我管不著,蕭大人你就說罷,要不要買?”
蕭子鈺微微定了定神,一咬牙道:“大人肯來見下官,就是信得過我,好,我買。”
“多謝了。”裘郯微微俯身道,“第一條,我無意間聽到,顏大人覺得官鹽案和曦和樓案另有隱情,打算回京之前重審兩案?!?p> 一聽這話,蕭子鈺只覺一股寒氣從脊背而起,直透五臟六腑,連內(nèi)衣都濕了,不過表面上還是極力表現(xiàn)出泰然自若。
“當然了,這兩個案子大人都辦得十分漂亮,”裘郯接著道,“不過重審會弄出些什么岔子來,這個只有你知道。蕭大人,您說這條消息,值不值五千兩?”
“蕭大人?!币娛捵逾暡徽f話,裘郯又叫了他一聲。
“第二條是什么?”也不知是蕭子鈺沒聽到,還是不愿意回答。
“鄒幽瑞手握重兵,顏大人怕出亂子,幾天前已經(jīng)八百里快報請御史大夫劉大人來夏呂坐鎮(zhèn),今明兩天應該就到了。”
又一個轟天悶雷,蕭子鈺忙用手扶住桌沿,強自站穩(wěn)。
“顏大人讓你回去幫忙,這對大人來說是好事,可現(xiàn)在劉大人要來,這個忙怎么幫,大人還是仔細斟酌的好?!?p> “多謝大人提醒?!笔捵逾暼詻]表態(tài),“下官這就回去籌措,這兩天就把銀子送過來。”
“別,眼下的形勢啊,真的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你提前備著吧,等這陣風過了,我會派人通知你的,記著,不要現(xiàn)銀,要銀票?!?p> “這個當然。”
裘郯不冷不熱地看他一眼,道:“顏大人還等我回話,沒別的事,我就走了?!?p> “下官恭送大人?!?p> 蕭子鈺硬著頭皮將他送出小院,直到裘郯消失在視線外,才木然地轉身關門。
院內(nèi)鳥雀啁啾,蕭子鈺抹了把汗,一言不發(fā)走進屋。
“哥哥臉色看起來很不好,裘郯到底說了什么?”蕭子鈺進屋后,蕭子戊和蕭錦弘也跟著進來了。
蕭子鈺扶著桌子,重重坐到椅子上,喘了一會兒氣后,才木然地道:“花了一萬兩銀子,買來兩個噩訊。”當下將兩條消息說了。
蕭子戊聽完后,皺著眉在屋里踱起步來。
“鄒幽瑞的案子還好,反正我們也打算全力相助。難就難在官鹽案和曦和樓案,兩個御史大人如果聯(lián)手徹查……”
他話沒說完,但余音很明顯,蕭府不但與案子有關,更重要的兩案的審辦過程和結果都見不得光。
房間里空氣十分沉重,蕭錦弘在一旁望著伯父和爹爹兩人,他不知官鹽兩件案子伯父和爹爹隱瞞了自己多少,不過見兩人神色,也猜到七八分。
“閆成瑞的兒子還在百里門?”蕭子鈺問了一句。
“嗯?!?p> “只要他兒子在我們手里,姓閆的不敢翻供?!?p> 蕭子戊望著哥哥:“劉韌勍和顏煜可都不是吃素的?!?p> 鄒幽瑞的案子已經(jīng)讓人頭大,要是這兩件案子再翻出來,別說蕭子鈺這個江南東州的位置不保,這項上人頭保不保得住,也實在不可知。
“伯父,爹爹,我們何不去求求顏大人?”蕭錦弘雖然不滿,可畢竟還是蕭家人。
“這兩天我求得還少嗎?”蕭子鈺不好氣地道,“顏煜這條老狗,什么肉都不吃!”
蕭子戊掃了一眼門口,低聲道:“況且,此事不管誰去求情,都是不打自招,以顏煜的脾性,說不定更堅其徹查之意?!?p> 三人商議半晌,蕭子鈺提議找轄內(nèi)官員去求情,可一來如此敏感時期,未必有人敢出面,就是有人愿意去,此人也不可能稀里糊涂前往,總得清楚兩案中的過節(jié)。更關鍵的是,裘郯說他是“無意間”聽到,如果突然去求情,顏煜必知有人泄密,事情將變得更糟。
一時間,誰也沒有辦法。
“也許老狗只是說說,也未必真的就會徹查。”蕭子鈺說這話明顯底氣不足。
“恐怕未必,”蕭錦弘道,“顏大人素來雷厲風行,聽顏雪姑娘說,不但朝中幾個丞相,連當今太子都怕他。”
蕭子鈺本來就氣悶,聽侄兒這樣說,一股氣頓時涌上來:“我讓你和墨先生去查劉大人,沒讓你們牽扯出鄒幽瑞來!”
“是伯父說只要不牽連蕭府就可以放手去查的,再說了,誰想到會扯出鄒幽瑞來,”蕭錦弘看了伯父一眼,很快又移開了目光,“昨晚要不是墨先生請顏雪姑娘提議讓我們回府候命,只怕我們還要被扣在這里?!?p> 蕭子鈺沒有再說什么,劉大人的案子墨非毓和蕭錦弘只是副手,真正負責查辦的是顏煜的千金,而且此案如果只查處劉府的一個婢女,顏煜一旦要求重新徹查,情況不會比現(xiàn)在更好。
“我知道找誰去求情了?!笔掑\弘忽然大聲道。
蕭子鈺看他一眼:“誰?”
“墨先生?!?p> 蕭子鈺眉頭一皺:“誰都知道他是蕭府的人,他去和我們?nèi)ビ惺裁磧蓸樱僬f,他一個書生,顏煜會見他?”
“不是要他去見顏大人,”蕭錦弘坐下來,“伯父,爹爹,這幾天在湖州,我發(fā)現(xiàn)顏雪姑娘對先生似乎格外殷勤?!?p> 蕭子鈺吸了口氣,宦海逐浪多年,哪些力量可以利用,他幾乎不用思考就能做出判斷。
“你小子向來迷迷糊糊,沒看錯吧?”
“錯不了,顏姑娘看先生的眼神,瞎子也能感覺到別有意味,對了,她還說打算留在夏呂,還約先生過幾天去桃園賞花。”
“先生答應了?”
“沒有,不過也沒有明確拒絕?!?p> 蕭子鈺想了一想,轉頭征詢蕭子戊的意見。
“這件事恐怕也只有這個辦法了?!?p> “那就讓墨先生去一趟,錦弘,快去請他進來?!?p> 墨非毓正在園中賞景,趙府山重水復,蕭錦弘好容易才找到他。
“案子的經(jīng)過,先生真的不需要知道?”蕭子鈺簡單的交代了事情后,正要向墨非毓介紹案情,墨非毓輕輕打斷了他。
“就算請顏雪姑娘出面,此事也不好挑明了說?!蹦秦沟?,“另外,我與顏姑娘相識不久,她是否答應相助,我也不敢保證?!?p> “我知道。”蕭子鈺沉吟了一下,道,“聽說顏雪姑娘要留在夏呂,日后恐怕還要偏勞先生?!?p> 墨非毓上前一步,拱了拱手后,道:“夫人病況好轉后,我就回村了,還請大人放行?!?p> 蕭子鈺垂目不語,過了片刻,才道:“這個以后再說,先生請?!?p> 墨非毓點了點頭,讓蕭錦弘吩咐巴祁駕車來接自己,起身離開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