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方落,只見小癡兒出現(xiàn)在門口。顏雪入府他是知道的,不過看樣子他全不在意,仍面帶笑容道:“大人,百里云孤求見?!?p> 蕭子鈺一愣,旋即道:“來得正好,讓他進(jìn)來?!?p> 蕭子鈺給昆喜遞了個眼色,道:“昨天有位朋友從洛陽捎來一些上好的白牡丹花茶,我讓你傳話給姑娘送些過去,你傳了嗎?
“昨晚就傳下去了,”昆喜幾乎沒有任何遲疑,“查爺說昨兒個在分揀,準(zhǔn)備今天就送過去?!?p> “顏雪姑娘常去書舍,另外再包一份送過去?!?p> “是?!?p> “顏姑娘,些許菲儀,本是一點心意,今就權(quán)當(dāng)賠罪,還望勿怪。”
“大人言重了,不過昨天的事,不能就這樣不了了之?!?p> “當(dāng)然?!?p> 霎時,三個人來到門口,其中兩個額上、臉上都是淤傷。為首一人肅毅威儀,蓄著胡須,正是百里云孤。
“門外等著!”百里云孤沉聲吩咐了一句,邁步進(jìn)入書房,目光先掃了一眼顏雪,“大人?!?p> 蕭子鈺點了點頭:“你已經(jīng)知道了?”
百里云孤看了一眼顏雪,問道:“這位姑娘就是趙府的顏姑娘?”
顏雪望著墻上歐陽詢的《卜商帖》沒說話。
百里云孤將目光投向蕭子鈺,暗暗點了點頭,隨即道:“我就知道這兩個東西擅作主張,會引起大誤會?!?p> 蕭子鈺佯斥道:“你最好給我說清楚?!?p> “前陣子,敝幫的人查到天風(fēng)教有人混入官紳富戶府中?!?p> “什么?”剛想辦法為百里門開脫,誰知又扯出一個天風(fēng)教,蕭子鈺看了一眼百里云孤,想看他是不是因為私怨才這樣說。
“昨天晚上,”百里云孤理直氣壯地道,“門外這兩個東西發(fā)現(xiàn)趙府門房陳小小很可能就是天風(fēng)教的人。因大人特意交代過,一定要暗中保證趙府的周全,這兩個東西也算好意,怕遲則生變,不及稟報就去門房拿人,誰知不但被對方打傷,還讓顏姑娘受了驚嚇?!?p> 天已經(jīng)大亮了,蕭子鈺和顏雪分別立在書桌和那幅字畫前,誰都沒有說話。
蕭子鈺手中一塊桃木飾品在桌上緩慢地輕敲著,他現(xiàn)在擔(dān)心的,一是百里云孤這番話會不會被這個有些“小聰明”的丫頭聽出什么漏洞。二是天風(fēng)教也是自己的人,下一步該怎么辦。
顏雪則完全是一副等對方給說法的姿態(tài)。因為兩人都在想方設(shè)法自圓其說,又怎會知道“陳小小”就是自己安排的。
“讓他們兩個進(jìn)來?!眱扇俗吡诉M(jìn)來,一齊行了禮,蕭子鈺問,“你們憑什么說趙府的門房是天風(fēng)教的人?”
其中一鼻梁高腫的勁裝漢子道:“回大人,我們有兩個弟兄死在那廝手上,那廝使的是天風(fēng)教獨門功夫‘六門指’?!?p> 蕭子鈺皺眉道:“那你們怎么會逃掉?”
那漢子一愣:“因為……因為我們的人隨后就到了?!?p> 蕭子鈺本來只是做做樣子,見他反應(yīng)遲鈍,怕繼續(xù)問下去問出什么,便一揮手不再問。向顏雪道:“顏姑娘,事情是怎樣你也聽見了,這兩個東西雖然莽撞,也是一片好心。不過姑娘放心,我說過,只要是我的人得罪了姑娘,我和當(dāng)事人一定親自登門謝罪,絕不食言?!?p> “在大人眼里,我是那么不講理的人么?”顏雪轉(zhuǎn)過身,辭氣也柔和下來。
蕭子鈺暗暗舒了口氣,賠笑道:“自然不是,不過……”
“大人千萬不要因為我爹的身份就特殊對待,我只是一個寄跡夏呂的旅客而已?!边@時候,顏雪才淡淡地掃了一眼百里云孤,“這位百里掌門不請自來,想來這件事不會有假了,只要不是大人想趕我走我就放心了,說起來倒是我誤會大人了?!?p> “姑娘哪里的話?!笔捵逾曁痤^,賠笑道,“姑娘放心,那個陳小小到底是不是天風(fēng)教的人,我一定調(diào)查清楚給姑娘一個交代,還請姑娘不要再冤枉是我要趕你走了。”
“那可不一定,我這人很小氣的,大人前幾天請我吃飯也是不歡而散?!?p> 蕭子鈺打了個哈哈,趁機道:“擇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如何?權(quán)當(dāng)彌補昨日的失禮。嗯,我們把飯局設(shè)在荻蘆書舍?!?p> 顏雪笑道:“如此,大人便趕我走我也不走?!?p> “好,請姑娘先行一步,我送完客就到?!?p> 昆喜正好提著茶包和一疊花茶走進(jìn)來。蕭子鈺讓他請顏雪去書舍,并吩咐備飯。
金輪東升,在搖曳的樹影下,顏雪的身影被拉得輕逸靈動,蕭子鈺目送貴客,帶著笑意的臉上卻漸漸陰沉似水。
“舉目江南,誰不畏懼哥哥三分,現(xiàn)在居然要對這丫頭低聲下氣。”百里云孤與蕭子鈺并肩而立。
蕭子鈺沒有理他,直到顏雪消失在視線外,才回身道:“歙州的事你聽說了吧?”
“這么大的事,江南誰不知道?!?p> “你老哥這個江南東州保不保得住,還要看她老子的臉色,這丫頭我現(xiàn)在還得罪不起?!?p> 百里云孤道:“如此說來,歙州已經(jīng)沒事了?”
“沒事,哼!”蕭子鈺一揮衣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話鋒一轉(zhuǎn)道,“趙府門房那個陳小小,真的是天風(fēng)教的人?”
“鄙派和天風(fēng)教是水火不容,但愚弟是什么人哥哥還不清楚?我還不至于無中生有冤枉他。”
蕭子鈺回到書房,陰沉的臉色中閃過一抹殺氣:“你知不知道,顏煜突查歙州的謠言,就是這個陳小小傳出來的?!?p> “???”雖然不至于蓄意栽贓,但百里云孤巴不得天風(fēng)教出事,“難怪,難怪歙州給哥哥惹出這么大的麻煩?!?p> “什么意思?”
“子虛烏有的謠言是天風(fēng)教的人傳出來的,給蒯慕的信又是碧楚寒送的,偏偏又發(fā)生南宮宅藏金案,哥哥,天風(fēng)教是什么用心難道還不明顯么?”
“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百里云孤上前一步:“往常慣例,一州父母官一旦易主,哥哥都會重新分派此州江湖力量,湖州出事后,大哥還未指派是敝派還是天風(fēng)教接管。他碧楚寒知道哥哥一向信重愚弟,所以惡向膽邊生,鬧出歙州這么一場大亂子,如此就算哥哥偏心愚弟,他也不至于落空。”
“啪!”蕭子鈺一巴掌落在桌上,震得硯臺也跳了起來。不過很快,他意識到兩派之間的水火不容的關(guān)系,百里云孤這番話未必可信。
“子戊讓你們?nèi)ゲ橼w府,你們還佩著夷天令?”
百里云孤看了一眼兩名弟子,那鼻梁高腫的道:“大人,此事真的不能怪我們,那天風(fēng)教狗賊的功夫十分了得,別說我們四個,就是十四個恐怕也留他不住。我們實在沒料到區(qū)區(qū)一個門房,武功竟然如此了得?!?p> “照你說,這個叫陳小小的在天風(fēng)教不是左右使,也該是四大護(hù)法之一了吧?”
“回大人,這個我也想過,可昨晚那人都不是?!?p> “那就是你百里門技不如人!”
“哥哥,”百里云孤圓場道,“好在今日這謊已經(jīng)圓過去了。我的人確實查到天風(fēng)教有不少人混入官員富戶宅第當(dāng)中,他們是能拉幫的拉幫,能結(jié)派的結(jié)派,對大人早懷異心,此事還請大人萬莫忽視,早定主意。不然,一旦碧楚寒糾集各地勢力發(fā)難,可就不好對付了。”
“我知道了?!笔捵逾暤?,“以后行動一定要小心。我還要陪客人,就不留你們了?!?p> 百里云孤見他一臉疲色,略略勸慰了幾句,便領(lǐng)著弟子告辭了。
朝陽如血,鳥雀啁啾。蕭子鈺疲憊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撐著桌沿。趙府門房的事,他越想,越覺煩躁不安。這種不安并非是怕得罪顏雪,也不是怕天風(fēng)教背叛自己,而是自己的弟弟蕭子戊。
現(xiàn)在看來,歙州出事十有八九就是天風(fēng)教一手釀制,可難道蕭子戊絲毫也不知情?
如果知情,那莊沛兒怎么會突然摻和進(jìn)來?
如果不知情,他為何堅持要派碧楚寒去報信?這真的是巧合嗎?
最近發(fā)生在各州的案子讓他焦躁憂心,但他至少還有精力焦躁。但如果子戊,這個能力、智才都在自己之上,謀策遠(yuǎn)高于自己的親弟弟有異心……百里云孤在書房時,這種感覺還模糊不清,而此時,這種感覺越發(fā)清晰。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如果子戊知情,他斷然不會派百里門的去趙府調(diào)查,這讓他舒了口氣。
不管怎樣,就算不立即除掉天風(fēng)教,也決不能再委以重任,更不能助長其力。
顏雪還在書舍等著,蕭子鈺站起身,突然想到:“怎么不問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