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給我站??!”
隨著一聲厲喝由遠而近,狄蘆書舍很快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本來,書舍之中幾乎隨時都有人追逐打鬧。但那只是在后院,墨非毓書房的小院一向是安安靜靜的。
這一聲大喝立即驚動了整個書舍,自然也驚動了書房的墨非毓。他剛起身準備出門看看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個人影“呼”地沖進來與他撞個滿懷。
書舍之中有這種速度的,只有元斐了。
“先生,救我?!痹碀M臉是血,左眼高高腫起,血污已經讓他睜不開眼。
雖然滿臉是血,但一眼能看出他臉上的恐懼之色。
“別怕?!蹦秦闺p手輕輕按在他肩上,快速地為他檢查了傷口,確認沒有傷及眼睛,才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茶葉蛋要挖死我……”元斐還沒說完,一哆嗦鉆到了墨非毓身后。
一扛著鋤頭的光頭沖進小院,徑直奔到了書房門口。此人頭上有一道深長的老疤,額上也是一大片烏青,正是蕭府的管家查爺。
緊跟在查爺身后的是書舍門房木生,只聽他慌慌張張道:“先生,小的攔不住……”
墨非毓一手將元斐護在身后,視線鎖定在查爺身上,目光中透著極少有的峻厲之色,這種眼色與當日救琳兒時一樣,只不過多了一抹怒容。
狄蘆書舍雖然只是寄寓之所,但就算蕭子鈺本人造訪也得門房通報。查爺身為一府的管家,自然不會不懂規(guī)矩。更何況現在“茶葉蛋”的諢號無人不知,兩人絕對說不上有交情。
不過,墨非毓動怒的原因不是他闖入書舍,而是他打傷了元斐。
“元斐,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不等元斐答話,查爺指著額頭搶道,“你的人在外面興風作浪,被我發(fā)現后竟然動手打人,你看看,這就是小兔崽子干的好事!”
墨非毓目光落在元斐臉上,元斐低下了頭。
“你干了什么?”
“拔花?!?p> “拔花?”
查爺又搶道:“夫人說寒衣節(jié)快到了,吩咐我重葺祠堂外兩條小路和一面院墻,誰知這小子偷偷溜上山把剛種好的木芙蓉全給糟蹋了。”
墨非毓聲色俱厲問元斐:“是這樣嗎?”
元斐點了點頭。
查爺將鋤頭往地上重重一杵:“墨先生,小兔崽子已自承認,把他交給我吧?!?p> 元斐片刻也沒離開查爺的鋤頭,聞此撲通一聲跪在墨非毓面前:“先生,求你不要把我交出去,茶葉……他是夫人的親戚,他真的會一鋤頭夯死我?!?p> 墨非毓問:“祠堂在哪里,你怎么會跑去祠堂?”
“就在那邊?!痹持钢鴷嵬馕ㄒ坏哪菞l小道的方向,“我去看熱鬧?!?p> 有那么一瞬間,墨非毓的目光微微凝定了一下,隨即道:“你動手打人,怎么自己也傷成這樣?”
“我就拔了幾株花,心想就算被逮到,大不了和他對罵一陣,哪曉得他一聲不響溜到我身后,舉起鋤頭就挖過來,還好我躲得快,只被鋤把打到,不然腦袋已經分兩半了?!?p> 書舍中所有人早就聚在小院中,墨非毓的目光虛浮地看著他們,沒有說話。
元斐是個爽直的大男孩,說話不會添油加醋,更何況現在是真的嚇壞了。那就是說,查爺是真下狠手。
“墨先生,把人給我吧?!辈闋斚蚯斑~了一步。
“元斐毀花傷人,我現在就讓他道歉,并讓他親植好祠堂的花。不知可否看在墨某的薄面上,此事不要鬧到夫人……”
“墨非毓,夫人命我整葺祠堂的小路,結果全給這小子全毀了,這件事我這個下人可擔當不起。今天這小子必須跟我去見夫人。”說到這里,那雙兇光畢露的眼睛飛快地掃了一眼墨非毓,仰天冷冷道,“當然了,你是大人身邊的紅人,一定要不知高低站出來強出頭,查某也沒辦法,只好自己去稟告夫人了?!?p> “你真的一點情面也不肯給么?”
“我和你好像沒什么情面可言?!?p> 查爺的辭氣,態(tài)度,墨非毓是一刻也不想多看。
“既是如此,請自便?!蹦秦拐f完一拂袖,牽著元斐往書房里去了。
書舍眾人見墨非毓如此就打發(fā)查爺回去,顯然都不放心,只是對查爺都心存畏懼,不敢當場說。
“墨非毓,你有種?!辈闋斠矝]進去,推開眾人揚長而去。
“都散了吧?!蹦秦孤曇糇兊檬譁睾?,“祥嫂,你留下來照顧元斐。”
祥嫂見兒子受傷,查爺又闖入書舍要他取夫人處領罪,本已嚇得六神無主,直到查爺離開,墨非毓吩咐,她才終于舒了口氣,沖進書房抱著兒子又罵又哭起來。
以前在蕭府,大家無時不刻不戰(zhàn)戰(zhàn)兢兢,大多談不上什么交情。自來到書舍后,墨非毓與大家相互照應,無話不說,早已親如一家。因此都未散去,面面相覷一陣,園丁最先站出來:“先生,茶葉蛋不是好東西。您讓他一個人去見夫人,他在夫人跟前不定說出什么話來?!?p> “是啊,夫人一向少有出門,從來都是相信查不死的?!比巳褐幸蝗说馈?p> “我知道了,你們先下去?!蹦秦固嬖城謇韨?,同時看了一眼祥嫂。
園丁又用手碰了碰一旁的木生,木生上前一步:“先生,府上只要有人得罪姓查的,用不了多久一定會倒大霉,我們都吃過他的虧?!?p> 說到這里,木生四下看了看,放低聲量道:“茶葉蛋仗著是夫人的親戚,還弄死過幾個府上的下人,結果在夫人的阻撓下,官也沒報?!?p> “哎呀,你們能想到的事,先生會想不到嗎?”此聲音有如黃鶯,正是小月月,她站出來道,“都散了?!?p> 大家一向都聽小月月的,又見墨非毓一言不發(fā),只好緩緩離開。
剛到門口,園丁一拍大腿,大聲道:“你們說,茶葉蛋會不會說是先生指使元斐,蓄意毀壞花草,阻撓府上祭祀?”
“娘!”元斐忽然大叫一聲。
大家回頭去看,只見祥嫂握著兒子的手暈倒了。
墨非毓忙輕輕托住祥嫂,一面輕輕托起了她手腕。
“祥嫂怎么了?”、“要不要緊?”、“祥嫂又沒挨打,怎么暈倒了?”大家見狀,頓時七嘴八舌問起來。
“我就怕大家你一嘴我一嘴讓祥嫂驚嚇過度?!蹦秦共榱讼樯┑拿},起身道,“你們把祥嫂扶在椅子上躺好,我去給元斐拿藥?!?p> “先生,先救娘?!痹晨拗Ьo墨非毓的腿。
墨非毓見他眼睛已腫得看不見,蹲身下去,柔聲道“不怕,你娘只是驚嚇過度,休息一會兒就能蘇醒過來?!?p> 墨非毓離開后,眾人七手八腳把祥嫂抬到書房的長椅上,又找來毯子蓋上。大家偎在左右自責的自責,指責的指責,還是小月月怕吵到祥嫂,把他們都轟了出去,只留自己和元斐在書房守著。
“先生,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