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著記憶中自己辛苦涂畫的特殊標識,腳步輕快地引領(lǐng)著滿心期待的盛安沐糕,普西伊不時短暫駐足,隨后又很快搖搖頭繼續(xù)找尋。
“找到惹,嗚……霧糕姐姐……就是這個。”兩個人最終在一方表面頗為違和,緊貼著豎立大拇指的靈性兔子頭像標識的金屬收容箱前停下,歡急的普西伊得意開口,但明顯是不小心咬到小舌頭,說話略有些含糊不清。
“沒事吧?‘小快兔’西伊,說話慢一點,不用著急的?!备┫律砩焓譁厝岽耆嗥瘴饕良t潤可愛的臉頰,試圖幫忙緩解她淚花眨閃的疼痛,盛安沐糕收斂修補差點漫溢潰堤的笑意洪水,連忙轉(zhuǎn)移各自的注意力,“這里面保存的是小飾品和小工具一類的古物么,還算完好嗎?”
貪婪微嗅盛安沐糕雙手悠淡傳來的醉人幽香,聽到姐姐疑惑詢問的普西伊沒有回話,而是戀戀不舍地后退一步離開舒適催眠的安慰,倏然裝作一副認真可靠的樣子,抬起右手豎立與標識一致的大拇指。
啊,原來標識是這個意思呀。成功與小可愛天馬行空的瑰麗世界鏈接,盛安沐糕恍悟點頭,也情不自禁地豎立大拇指兔兔,了然于心。
不過普西伊在做完這個弟弟總是會“噗嗤”輕笑出聲的特殊動作后,就不敢接受預(yù)想之中的盛安沐糕接下來的憋笑反應(yīng),而是自覺羞愧地轉(zhuǎn)過身檢查起覆滿一層薄薄落塵的收容箱,并沒能及時看到除妹妹以外的第二個人的認可。
或許能夠認識盛安沐糕與敬柏澤,并且此生榮幸得到他們不求回報的單方面幫助,對于普西伊來說就已經(jīng)是莫大的恩賜了。至于成為親密朋友,言笑晏晏,悲悅共依,不是不敢,而是她從未去奢想。
忍住想要吹散落塵的沖動點喚出全息鎖控面板,她熟悉地輸入一串并不復(fù)雜的密碼,深吸一口氣嬌小雙手配合著使勁旋扭,或許是因為細弱的銹蝕阻塞而有些卡澀的金屬圓鈕開關(guān)。
伴隨隱藏機括碰撞的“咔嗒”聲傳響,金屬收容箱并沒有出現(xiàn)經(jīng)典老影視作品中喜聞樂見的爆炸或者損毀等情況。不過正常型號的金屬收容箱,也并不會設(shè)計遭受未知侵入就自動銷毀內(nèi)部收容物的功能。
收起沒來由的胡思亂想,幾乎要將整個身子俯探進一覽無余的收容箱里,普西伊很快就找到幾件符合盛安沐糕所說的小巧古物。
懷抱著可能會光榮晉升為哥哥和姐姐之間相遇的“紀念物”的候選物們,普西伊咿呀發(fā)力片刻,卻感覺難以憑借完全不鍛煉的原始瘦弱腰腹,回到安穩(wěn)站定狀態(tài)。
雖然她很想憑借自己可笑的弱小力量,親眼見證冒著彩色圓泡歡響慶盛音樂的美好場景,但略顯滑稽地努力劃蹬雙腿,仿若被海浪拍打在陽光沙灘上突然失去夢想的蠢笨海魚胡亂掙扎,絕望尚未出手,笨拙就自覺阻攔她的幻夢。
最后還是皺眉旁觀好一會兒,目測收容箱的收容高度與普西伊一言難盡的身高進行對比,輕易得出還是不要勉強小可愛結(jié)論的盛安沐糕,雙手抄至腋下有力撐抱還沒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的她,將她從這種不該存在的困窘境地舉起。
“西伊,老實回答,平時有好好吃飯嗎?是不是挑食了!”盛安沐糕的聲音依舊輕柔好聽,但是剛要妄圖掙脫抱舉的普西伊即便再笨,也能從中清晰辨別出些許心疼責(zé)怪的意味。
“對不起,沐糕姐姐……嗚,西伊從不挑食,有好好吃飯的,只是……”帶著驚顫哭腔小心翼翼地卑微回應(yīng),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突然冒犯和煩擾盛安沐糕的普西伊慌亂不已,“對不起,對不起……”
也許是那么一瞬間,小快兔感覺自己又熟悉地置身于,那個恐怖末日偶爾臨幸的小窩。伴隨著猩紅猙獰的血液嘀嗒的低聲啜泣,妹妹與弟弟無能抱腿阻攔的苦苦哀求,止不住的無用歉意下意識重復(fù)播放。
足以剎那踢倒激揚好不容易用傷痕累累的小手,一點點合積起來的信心與希望土堆的偌大絕望,暴怒惡咒地縈繞于心。
同樣開始慌亂不已甚至是不知所措的還有盛安沐糕。不用過多疑惑悔思,她一下子就意識到是自己的嚴肅苛語,與日漸旺盛的高位者特有的迫人氣勢,敵我不分的搗滅好不容易才和小可愛建立鏈接的脆弱友誼。
嘖,糟糕!總是一不小心就得意忘形呢。
強制令自己冷靜并迅速想出較好對策的盛安沐糕,干凈利落地將已經(jīng)開始抽泣的普西伊輕巧放下,引導(dǎo)其轉(zhuǎn)過身的同時,玩鬧但不失真誠地再次搓揉她的臉頰:“嗯嗯,姐姐相信西伊。好了好了,別哭出來哦,西伊好不容易這么可愛,要是哭出來就不可愛了哦。”
“是姐姐的錯啦,西伊這么瘦弱,姐姐還以為是西伊不好好吃飯,挑食呢?!痹俅文7驴蓯厶厥鈽俗R豎立一個不可撼動的大拇指兔兔,盛安沐糕無視普西伊懷里可能會污臟自身限量款的昂貴衣裙,悄然落淚的古珍物們,一視同仁地全部擁入并不算富有漫溢的懷中,“唔,好,作為歉禮,下次來找西伊玩的時候,要帶‘貓結(jié)文羽’的美食給西伊品嘗品嘗!”
雖然盛安沐糕柔聲安慰哭出來就不可愛的秘語,但是貪婪珍惜身邊絲毫余溫的小普西伊,又怎么可能憑借自己那早已破碎不堪的微賤內(nèi)心抵擋呢。
落水后冷漠逼近的死亡宣告,會讓尚有求生之欲的生物,本能的抓住周圍一切能夠拯救自己的東西。那是無需思慮的最純粹的靈魂渴求,一如圣光普照荒地,枯植吸吮朝露。
竭盡全力克制收斂的悲傷哭泣不出所料,輕易就能打破自己的簡單許諾。盛安沐糕無奈地深嘆一口氣,并沒有較好的言語慰藉已經(jīng)是屬于梨花帶雨階段的小可憐,只能不停地安撫她瘦弱顯骨的后背,以期望能夠提早結(jié)束這悲戚的折磨。
時間回溯到年幼無知時,盛安沐糕也像普西伊一樣,愛哭卑弱,無畏樂觀相信世間悠游紛多的奇妙虛幻的幸福泡影。
溫柔細語安撫她的依然是那個柔情似水的女人,冷酷絕望時常搗毀侵蝕叮叮當當糖果世界的,也是那個仿佛天生缺失名為“親情”的情感要素及寵愛后代情緒的男人。
只不過,苦難至今,盛安沐糕反倒是意外變成安慰救贖他人的那個人。滂沱暴雨不再是連綿不絕,舒愜的暖光低落過后及時勉勵。
多么希望時間能夠凍結(jié)定格在這一刻,并不追求永恒,只需要在心滿意足時恰到好處地揮手道別,繼續(xù)向未知未來流淌便足以。
明知道是自己不安定的情緒和形成習(xí)慣的心驚懼怕,給沐糕姐姐帶來無理取鬧的困擾,但普西伊就是無可救藥地沉溺渴求這種視如己出的短暫黃粱。
“嗚嗚嗚……不是姐姐的錯……都怪西伊,總是這么愛哭……”幸虧仍保留著些許理智的古物們,以自身稱手的重量及重要性不斷提示,從溫柔鄉(xiāng)中倏然驚醒的普西伊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任性作嘔的淚涕,有不少都禍害浸濕盛安沐糕的華貴衣襟,“對不起對不起,沐糕姐姐……”
“嗯,不準說對不起,想要姐姐原諒你,那就不能再哭了哦!”毫不客氣地抬手屈指輕彈強硬掙扎出自己懷抱,低頭呆站的普西伊光潔的額頭,盛安沐糕輕易預(yù)判她接下來乖巧承受的點頭回應(yīng),適時將小可愛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懷中的古物上,“好啦,讓姐姐看看,‘小快兔’都找到了些什么珍寶?”
珍寶……噢,對了,珍寶!
用殘存的堅毅激勵自己仰頭深吸一口氣,努力抓住“知心好姐姐”耐心布施的稀缺機會,普西伊不停地吸嗅著微紅的鼻子,小心翼翼攤展雙手,擁顯懷中身為單純孩童的她的一片心意。
那是三件完全符合盛安沐糕要求的“星星”:一把以粉灰、天藍、酒紅為基色而漸變涂飾,粗略觀摩后沒有得到型號及編碼的多功能工具鉗,只可惜似乎原主人只是通過手工簡單噴涂的方式處理,防銹蝕的漆染飽受輾轉(zhuǎn)與時沙的洗禮已經(jīng)脫落不少。
一方手掌可握的普通收納用玻璃展盒,重量相對于工具鉗較輕,盒里固定著一塊大拇指頭相當?shù)奈臋阉{琥珀。就像是千金難求的幾許巧合融合在一起,渴望回饋大地的文櫻杉樹的熒藍樹脂悄然滴落,將正要展翅騰飛不知道是什么品種的,身軀透閃著金紫色光澤的小甲殼蟲裹挾,絕望不一的氣泡與痛苦掙扎的痕跡尤為清晰。
而最后一件,已有珠玉在前,除去或許固合少量的金和銀金屬以外,不論工藝質(zhì)感還是品類含義,都令盛安沐糕內(nèi)心生不起絲毫所謂感興趣的波瀾??勺鳛閽祜椀模活^正在自由奔襲獵物的金銀狼,利爪尖齒,威風(fēng)凜然,目遠朝野,卻在小可愛普西伊的懷抱中,只剩下?lián)u頭嫌棄的不入流滑稽。
“沐糕姐姐,這三件珍寶,柏澤哥哥會喜歡嗎?”仰起小臉滿是期待能夠獲得毫不保留的褒語與笑貓呼嚕似的愛撫,普西伊仍帶著一絲怯弱觀察盛安沐糕摩挲珍寶時毫無思緒又猶豫不決的模樣,“要是不合適的話,嗚,可以隨時更換的!西伊再找一找!”
“嗯……工具鉗和琥珀倒是可以入選,至于這只金屬狼……感覺有些平平無奇,而且對他來說,恐怕只會視為練習(xí)的材料吧?倒是可以換一個。哼哼,總體來說,西伊還是很有眼光的嘛。”聰明伶俐的盛安沐糕又怎么會讀不懂普西伊簡單不設(shè)防的心思,于是就遂小可愛的盼愿,騰出右手掐捏一下她粉潤透紅淚痕殘留的臉頰,接著還算滿意地輕撫她乖巧微低的腦袋。
雖然并沒有耗費多少時間就找到兩件看似滿足條件的舊信物,但一向自信的盛安沐糕的心里卻有些惴惴不安,畢竟在兩人未確定關(guān)系之前,她表面幫助敬柏澤美其名曰攻略同為“佳人”之一的許馨晴時,本著為兩人逐漸升溫的關(guān)系適時澆淋一桶冷水的想法,也曾像如今這樣沒頭腦地隨意挑選。
而現(xiàn)在那位小小騎士迷途知返,忠誠守護在少女身邊,她卻沒有一把全區(qū)最好的稱手兵器能夠贈送給他。就這一點令人皺眉默言的瑕疵,實在難以稱得上是完美結(jié)局。
得償所愿的笨笨普西伊倒是沒能看出盛安沐糕腦袋逐漸空白的瞻前顧后,只覺得沐糕姐姐可能在低頭糾結(jié),究竟要用哪一個“珍寶”作為哥哥與姐姐之間的友誼信物比較好:“嗯吶,換一個換一個……西伊再幫姐姐找一個,啦啦啦?!?p> 絕大多數(shù)成年人都羨慕與不解的孩童特有的純粹歡喜,令一時忘乎所以的普西伊展露可愛笑顏,全力蹦跳著又一頭扎進了那個剛剛還讓她丑態(tài)百出的收容箱中。
不出所料,盛安沐糕還得再把尚未察覺到接下來會重蹈覆轍的普西伊撐抱下來,免得因胡亂掙扎而重心不穩(wěn)的她被當作“新晉無用珍寶”收容。
然而當回過神來的盛安沐糕搖頭輕嘆一口氣,上前一步,準備將還在專注尋找對比珍寶們品相的普西伊抱起,眼眸的余光卻是剎那觸動心弦般瞥見緊鄰的貨架上擺放著的模糊紅匣。
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倏然呆愣的少女竟然無法用自己短暫所學(xué)的言語形容。
就像是黑暗中窺探不見,但卻等待千年早已枯銹干凈的齒輪組,因那注定會來的一抹微不足道的外力而咔啦轉(zhuǎn)動一齒。
又似唯余死灰的皸裂泥地,燃耗最后一縷綠色生息,釋然接受淚水滴落濕潤的終盡,對繁華回想的無聲唏噓。
更仿若一個點的結(jié)束,到一個點的開始,在虛無膨脹的斑斕,幻聽到未可知曉的自我臆想中,曾經(jīng)存在過的證明。
歡呼雀躍的潛意識催促著盛安沐糕放棄理智,甚至放棄一切,只需懷著虔誠奉獻之意跪伏接近,忘我的無限美好就會如愿欽點。
欣然同意如此而不受控制地點點頭,靈魂已然蒙塵的少女正欲順從叩拜,下一秒?yún)s被如同一再遭受領(lǐng)地侵犯的蜷縮傷獸,忍無可忍決心拼死一搏的撼魂怒吼吹拂,齊心協(xié)力撲向得意忘形渴望成功的心生蠱惑。
怒吼若少年,此數(shù)言,振聾發(fā)聵。
一切好似從沒有發(fā)生過,剩下的只有普西伊放棄掙扎的憐聲求救,盛安沐糕意識回歸的瞬間,卻是莫名有覆天遮日的悲傷浪潮席卷而來。
就好像,她剛剛失去了一個并不相識,但卻彼此能以性命相托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