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師，到點了！”周涵秋在門口朝她招了招手。
季曉霜把打印出來的處方單交給面前的患者，抬手看了看手表，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一點了。
上午從煎藥室出來后，季曉霜立刻又跑去樓下幫忙。看到她的身影，忙得不可開交的陶冕像看到了救命仙丹，之前一直對她冷著的臉也瞬間和緩下來道：“季老師，你真是救星??！”
整整一個中午，來看病的患者絡(luò)繹不絕，季曉霜還沒來得及吃飯，便到了和元岐約定的時間。她連忙收拾了一下東西，和對面的陶冕打了個招呼后匆匆離開了。
“謝謝啊，季老師?！鄙砗髠鱽硖绽蠋煾屑さ穆曇?。
門外。
元岐一身黑色的長羽絨服站在屋檐下，靜靜地抬頭看著天空中飄下的雪花，臉龐的輪廓融化在將明未明的天光里，遠遠看去像是遺世獨立的仙人。季曉霜勾了勾唇角，又快步走到他身邊。
“等很久了嗎？實在抱歉，今天來這邊幫陶老師盯一會，有點忙?！彼闹杏行M愧。
元岐搖搖頭，看著她略顯疲憊的神色皺了皺眉，對她道：“你等我一下?！?p> 在季曉霜疑惑的目光中，他轉(zhuǎn)身走回店里，幾分鐘后再次走了出來，手里卻多了一個飯盒。
“吃完午飯再去吧，還要忙一下午?！彼扬埡羞f給她道。
季曉霜驚訝著接過飯盒，打開后看見里面有兩塊薄餅和清炒的青椒土豆絲，肉眼可見的油星幾乎沒有，蔬菜的清香飄進鼻腔里，有勾人食欲的魔力。
一陣寒風吹過，升騰的熱氣像被驅(qū)趕的獸群，“嗖”地一下掠過她的臉頰，消散在遠方的空氣中。
“這是……你做的？”
“嗯。”
“謝謝?！奔緯运闹杏科鹨魂嚺?，夾起一塊餅放入口中。
淡淡的奶香在舌尖漾開，是清甜且不膩的滋味。
早就數(shù)次聽說元岐的廚藝一流，季曉霜此前還將信將疑，直到今天第一次吃到了他做的美食，她才覺得正是應驗了那句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怪不得之前周涵秋說元岐一直都是自己帶飯，有這樣的廚藝在身，誰還愿意吃盒飯呢？
看著她因吃到美食而揚起的嘴角，元岐清冷的臉上不禁有了一絲動容，目光柔和了許多。
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季曉霜掖了掖耳邊的碎發(fā)，不好意思道：“你怎么知道我還沒吃飯？”
“上午見面時，你的氣色還略顯紅潤，剛剛卻是面色發(fā)黃，又透著一點蒼白，應該是中午沒吃飯且過于勞碌導致的氣血不足。下午還要義診，如果以這個狀態(tài)一直到晚上再吃飯，可能很快就要低血糖，你知道的?！?p> 很少見元岐這么認真地說話，季曉霜愣了愣，雖然知道是關(guān)心，但她一時間不知道該回應些什么了。
元岐也意識到自己的態(tài)度有些反常，于是別扭地撇過頭去。
過了很久，他聽到身后的季曉霜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轉(zhuǎn)過頭去，見她已經(jīng)吃完收起飯盒，便淡淡道：“走吧?！?p> 兩人各拎著一只藥箱向北走去。
他們今天的目的地是位于濟德堂總店后面的一個老小區(qū)。據(jù)社區(qū)負責人說，這個小區(qū)里住著幾家空巢老人，子女們在外地生活，長年累月不來看他們一回，老人們又都腿腳不便，所以日常生活全靠社區(qū)照顧，志愿者定期給他們送一些米、面、豆油之類的日用品，有時也會上門給他們做飯，陪著聊聊天。
可志愿者到底不是全職的，難免有顧及不到的時候。最近幾天氣溫驟降，又恰逢流感盛行，幾位老人的身體狀況都不是很好，所以他們才聯(lián)系上了濟德堂門診，看是否能派兩名醫(yī)生來給老人們看看，沒成想何翊爽快地答應了，還說全當這是濟德堂做的一次上門義診，也算是為社會公益出了一份力。
這個老何，倒真是初心未改。季曉霜心中笑了笑。
十分鐘后。
“咚咚咚”，季曉霜敲了敲門。里面靜默了片刻，便由遠及近地傳來“骨碌碌”的聲音，一個略顯虛弱的蒼老聲音道：“誰??？”
門開了，季曉霜朝著坐在輪椅上的老大爺微微一笑道：“賀大爺您好，我們是濟德堂的醫(yī)生，聽說您身體不太舒服，來給您看看?！彼冻隽诵厍暗拿?。
“哎呀，你們真來了。前兩天社區(qū)的小王說，要去醫(yī)院給我們幾個老頭老太太請醫(yī)生出診，我當他蒙我呢，那得花多少錢啊，社區(qū)也拿不出那么多錢。你們……”賀大爺欣喜過后，又猶豫道。
“大爺，我們是義診，不收錢的。”季曉霜推著賀大爺走到了客廳，元岐跟在她身后，默默地打量著屋里的一切。
“這年頭還有看病不要錢的？我讓超市給送一桶水還有配送費呢?！彼哪X袋晃得像撥浪鼓，一臉不敢相信。
季曉霜笑了笑道：“是啊。大爺，您最近哪里不舒服？”
“我這胸口總是發(fā)悶，頭也暈，心發(fā)慌。也不知道是不是歲數(shù)大了，精神頭兒不夠了?！?p> “來，給您量量血壓。”她拿出血壓計道。
看著水銀柱升到一定高度又降了下來，季曉霜心里有數(shù)了。
“140，100，有點高血壓?！彼戳丝促R大爺略顯肥胖的體形道，“大爺，平時得少喝酒，少吃點油膩的肉了?！?p> “我平時就好這口酒，兒女都不在身邊，只能喝點酒，趁著興奮勁，自己跟自己說說話了，要不一天這屋子太靜了，靜得可怕?！辟R大爺擺了擺手道。
“我再給您聽聽心肺。”季曉霜又道，“您兒女住在本市嗎？”
元岐坐在一邊，雙指搭上賀大爺?shù)氖滞?，隨后閉上了眼睛。
“不在，他們就過年能回來看一眼，不過也算比較好的了。像住在我樓上的老郭，都五六年沒見過兒子了。”
“為什么？”季曉霜皺了皺眉，把聽診器又換了個位置。
“因為錢唄！老郭把她家原來那套老房子賣了，她兒子看她手里有錢就想拿走，那小子秉性不好，總是出去賭又輸個精光。老郭堅決不同意，沒成想她那兒子趁她睡覺的時候把五十多萬全拿走了，之后再也沒回來過，后來聽說是賭輸了，被人打個半死，進了監(jiān)獄。你說這不是畜生嘛！”
季曉霜心中嘆了口氣，摘下聽診器道：“有點心律失常，是高血壓引起的，不過問題不大?！?p> 她看向元岐，對方恰好也睜開了眼睛，平靜地看向她道：“身體還不錯，只有些脾虛和心氣不足，和年齡有關(guān)?！?p> 賀大爺明顯舒了一口氣，爽朗地笑道：“沒事就好。雖然老伴走得早，兒女也不在身邊，那咱也得好好活著，我還沒和老天爺玩夠呢！再活個二十年！”
一向冷清的元岐似乎也被他的樂觀感染到了，嘴角浮現(xiàn)起淡淡的笑容道：“只要保養(yǎng)得當，以您的身體狀況不成問題?！?p> 賀大爺聽完更高興了。
季曉霜拿出手機，新建了一份備忘錄，一邊敲字一邊道：“大爺，我給您開了幾盒降壓藥，等回去我把每天吃藥的時間和劑量寫在紙上，到時候社區(qū)的人會給您送來，記得按時吃藥哈?！?p> 元岐亦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了幾行字，交給季曉霜道：“大爺?shù)那闆r不需要吃湯藥，用柏子養(yǎng)心丸和黃芪精口服液這兩個中成藥調(diào)理就可以了?！?p> “對了大爺，這里有我們濟德堂中醫(yī)科熬制的板藍根水，最近流感很嚴重，這個能提高免疫力和抵抗病毒?！奔緯运獜脑南渥永锬昧艘惶岚b好的板藍根水，又道，“您最近也注意防護，別感冒了。”
“哎……謝謝你們。小季啊，我女兒要是能有你一半就好了。”賀大爺拍了拍她的手背道。
季曉霜心里有些發(fā)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