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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夢卷

第五章 孟城書生

奇夢卷 不明既白 3796 2021-10-22 21:40:18

  兩人到達孟城已是翌日,此處是距離漾城最近的一座城市。兩城互為比鄰,城內(nèi)百姓來往甚多,只是孟城的人舉止儒雅,穿著考究,比漾城更多了幾分書香氣息。

  此時,正有紫衣青衫兩名青年于一間府邸前來回踱步。

  “奇怪,昔朝去哪了?”楚自閑插著腰自語道。

  楚自閑在孟城有一好友,喚做顧昔朝。其年紀比江心和楚自閑稍小幾歲,因父親是孟城衙內(nèi)教諭,所以從小耳濡目染,熟讀百書,甚為聰明。雖然江心和他不怎么相熟,但因楚自閑的緣故也偶爾見過幾面,說起來也算是泛泛之交。

  二人路過孟城本想著去其府上探望,可到了顧府卻只有其母在家。顧老爺自然是去了衙門辦公,可顧昔朝卻自清晨出門后一直未歸。

  江心與楚自閑漫步在孟城的街道上,想著能不能尋到顧書生的蹤影。而江心在四下張望時則更為仔細,似乎是在注意著那位于夢中出現(xiàn)的女子有無可能出現(xiàn)在這茫茫人群之中。

  “對了阿心,昔朝曾說過其父在縣衙任的是教諭之職。我與他相識甚久,卻一直沒搞懂這個教諭是何官何職?”楚自閑扭頭問道。

  江心想了想,答道:“這教諭是衙門里的低級官吏,負責(zé)文廟祭祀和教育生員,他們多為進士或舉人出身。一年前,咱們漾城曾有一教諭托我們鏢局運送禮品,義父見是衙門中人就索性分文未收。他們二人聊了許久,我在旁伺候,這便得知教諭是何官何職?!?p>  楚自閑點了點頭,說:“原來如此,怪不得顧兄博聞強記,滿腹經(jīng)綸,看來是受了其父的熏陶。說起來,在我認識的人中昔朝算是最為溫文儒雅、儉讓敦厚之人了。一次我去他家中做客,正巧他的一支毛筆因時間較久已不能再用,可昔朝卻沒有直接扔掉,而是將筆上墨漬清洗干凈才將其舍棄。”

  “哦?”江心也是第一次聽聞有如此善良之人,好奇之心驅(qū)使著他也想早點找到顧書生。

  二人走著走著經(jīng)過了一家賭坊門口,他們還未靠近便遠遠聽得從內(nèi)傳來一陣賭徒們押注時瘋狂的吶喊聲。

  江心雖覺新鮮好奇,可仍感聲音刺耳,知道那不是什么好東西,便繼續(xù)向前走去。

  然而楚自閑沒走幾步,卻恍然停下了腳步。

  “跟我進去!”

  突然,楚自閑拉著江心三步邁做兩步走,快步踏進了賭坊。

  賭坊內(nèi)部很是寬敞,可偌大的屋子卻只開了兩扇窗戶。因昏暗的緣故,店家點起了用紅色的燈罩所裹著的燭燈,那火熱的光芒不僅提升了亮度,同時也照進了賭徒們的心里,好像在催使他們不顧一切地下注,燃燒著他們的心智,最終漸漸燒干燃盡,僅變成賭坊里一滴被人利用的燈油。

  大廳里共擺有十幾張長桌,從賭客的叫喊聲中不難聽出,這里擲篩、牌九、斗雞、單雙、選仙、弈棋等各種玩法應(yīng)有盡有。熱火朝天的客人們用盡渾身解數(shù)只求一贏,四下人聲鼎沸,不好熱鬧。

  江心細細看去,在離他們最近的一張長桌旁,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在焦急地等待著桌上篩子停止?jié)L動。賭坊內(nèi)并沒有多熱,可這少年卻已是滿頭大汗。

  他一身白衣,頭戴網(wǎng)巾,看起來二十一、二的模樣,白凈的臉龐間還藏有一絲未經(jīng)雕琢的稚嫩。

  此刻的楚自閑早已怒形于色,江心雖然僅見過顧昔朝幾面,但如此近的距離也早就將他認了出來。

  這個正在全神貫注盯著篩子的年輕人正是二人的朋友,顧昔朝。

  因楚自閑癡迷音律的緣故使得他對聲音很是敏感,剛才于門口便是從中聽到了顧書生的叫喊聲,所以他才會帶著江心果斷邁步而入。

  “大!大!大!大!”書生不停地喊著,仿佛他努力的叫喊與虔誠的意念能改變篩子的點數(shù)。

  那象征命運的兩枚篩子終于停止了滾動。

  擲篩的規(guī)則很是簡單,兩枚篩子加起來的點數(shù)若是一到六便是小,若是七到十二則是大。頃刻間,四周的賭徒一齊伸直了脖子,瞪著雙眼觀察著篩子上面是何點數(shù)。

  “二,四。哎呀!怎么又是?。 睍樯砩?,又掏出來幾枚銀子,看來這是他最后的銀兩了。

  “不行!再來,我還押大,好運不可能一次也不站在我這邊!”

  江心看著前面的白衣書生,尷尬地撓了撓頭,對著楚自閑悄聲說道:“溫文儒雅?儉讓敦厚······”

  楚自閑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把扯住了那書生的衣服,大叫道:“昔朝!”

  顧昔朝被人用力一扯,立即回過頭來,“自閑?!”

  在顧書生的面龐上,摯友相見的喜悅之情終究還是被賭博的瘋狂之色所掩過,“自閑,還有江兄。你們等等,這局馬上就要開了,有什么話咱們一會兒再說。”

  楚自閑依舊拉著他,焦急地問道:“昔朝,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顧昔朝的回答十分急切,仿佛是怕錯過了觀測點數(shù)的第一時間,“我只是消遣而已,自閑你別擔(dān)心,這里是孟城最大的賭坊,很正規(guī)的。我最喜歡的就是這個擲篩,下得越多贏得越多,沒有千術(shù)全憑運氣?!?p>  書生話音剛落,就傳來了其余賭客或興奮或哀嘆的聲音。

  他急忙回頭。

  “兩個一?。∵@,這怎么可能??!我,我輸光了······”顧昔朝頓時就像被武林高手封住穴位一樣,一動不動,連眼神都變得空洞了起來。

  二人隨即將他拉到了一邊。

  “你是怎么染上這個的?”楚自閑眉頭緊鎖地問道。

  顧昔朝嘆了口長氣,說:“不久前的一日,我看了一天的書倍感枯燥,路過這里時就忍不住進來看了一眼。沒想到第一次就贏了二錢銀子,之后的閑暇之時我就總?cè)滩蛔∵M來,可逐漸變得輸多贏少。今早剛來的時候我還想著一次只壓五十文,步步為營再慢慢贏回來??蓜傏A了一把這賭勁就竄了上來,我腦子一熱就什么也不顧都壓了上去······”

  江心看著懊悔的顧昔朝,上前勸解道:“顧兄,賭博這種事,久賭神仙輸,常贏必出術(shù),可是萬萬不敢染指的。”

  顧昔朝抬起頭來,滿面愁容地說道:“這東西贏了就想順著運氣再撈一把,輸了就腦子一片空白想要不顧一切把本翻回來。其實我每次都想這是最后一次了,但可憐的理智在賭欲面前簡直不值一提。今后我定離此處遠遠的,可是,我已經(jīng)將身上的錢全都輸光了。回去后爹娘若是問起,我該怎么和他們交代······”

  愁眉不展的楚自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而江心眼睛一轉(zhuǎn),隨即輕笑道:“嘿嘿,我應(yīng)該可以幫他?!?p>  “你?”楚自閑問。

  “以前來找我義父托鏢的人,有些一下子付不起那么多的護鏢費用。義父就與其商量如果對方愿意教我一招半式便可抵了銀兩,其中除了一些窮困的小門派曾教過我眾多繁雜的武功外,還有一次來了一個懂千術(shù)的老伯,他為了少付些銀兩便教了我?guī)渍欣锨У拈T道?!?p>  “哦?”顧昔朝的目光里重新泛起了一絲希望。

  “剛才我看伙計擲篩子時,扔出去的聲音和感覺都有些不對。雖然那兩枚篩子的外表和正常篩子幾無差別,但我還是隱隱聽出其中應(yīng)該是灌了水銀。其做工精密,常人很難看出。若我猜得沒錯,那篩子擲出去時向上的一面和停止后向上的一面是早已固定且調(diào)整好的。這次換我來擲,定可替昔朝將錢重新贏回來。”

  楚自閑給了江心一些本錢,果然擲骰子的人變了以后竟使江心連贏三把。

  那伙計很快便看出來江心亦是略懂千術(shù)之人,不過他也注意到這幾人皆帶有兵刃似是江湖中人,便沒有聲張。更重要的是江心也很識趣,只贏了三把便果斷收手。

  “江兄,你這技藝真是神了!”顧昔朝從他手上接過了失而復(fù)得的銀兩,激動地說道。

  江心把本錢自然地揣進了自己的兜,接著才恍然想起來這是剛才好友資助自己的銀兩。

  他一邊將錢放回楚自閑的手中,一邊說道:“顧兄,實話告訴你。我懂的這些連千術(shù)的皮毛都不算。我雖略知一二,但賭博這東西可從來不敢碰。真正厲害的千術(shù)大師即便把其中竅門盡數(shù)告訴你,再站在你面前大大方方地出千,你都看不出來他是如何偷梁換柱的。此物如同毒藥一樣,迷人心智,令人癡狂,若執(zhí)意陷身其中,便是如墮深淵。所以,久賭必輸,不賭則贏!”

  顧昔朝沉吟一番,認真說道:“今日多謝二位兄弟搭救,我顧昔朝對朋友發(fā)誓,從此再不染指此物了?!?p>  楚自閑重新露出了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就好?!?p>  是夜,三人回到了顧府。令江心與楚自閑沒有想到的是,顧昔朝竟沒有將此事瞞下,除了江心用千術(shù)幫其贏回失物的事情,其余之事他竟原原本本地都告知了其父顧老爺。

  在顧府大堂內(nèi),桌上兩盞香爐正悠然地依著墻上的字畫,徐徐飄起青煙。

  顧老爺身穿盤領(lǐng)衫,頭戴吏巾,帶著顧昔朝一同從內(nèi)室走到了江楚二人的身前。

  “賭坊之事,朝兒都和我說了。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朝兒既愿主動和我直言相告,我便無需再抓住不放?!鳖櫧讨I背著手說道。

  江楚二人相視一眼,感覺顧老爺?shù)故莻€通情達理之人。

  接著,顧老爺回首看向了自己兒子,問:“你剛才和我說想與兩位賢侄一同外出游歷江湖,可確定想好了嗎?”

  “?。俊苯呐c楚自閑不禁出聲。

  “孩兒險些犯錯,正是兩位好友引導(dǎo)才能重回正途。書籍上學(xué)不到的那些東西,孩兒想隨他們出去見識見識?!鳖櫸舫Ь吹卣f道。

  此時,江心一面看著顧教諭,一面心中想到:“顧兄聰慧睿智,隨我們一起上路自然是好,說不定還能幫我找到她。只是他乃家中獨子,顧教諭怎么可能放心他與我倆外出?”

  “那你就同他們一起去吧。”顧老爺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什么?”江心瞪著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看起來楚自閑也有一樣的疑問,“顧伯父,昔朝能和我們同行,晚輩自是無比歡喜??伤悄莫氉樱措U,您真的放心讓他和我們一同出門游歷?”

  顧教諭坦然說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我平日公務(wù)繁忙,無暇顧及朝兒,以致他竟險些走上歪路。古人曰‘與善人游,如行霧中,雖不濡濕,潛自有潤’。有你們兩個好友為他匡正品行,指引道路,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況且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子有四方之志。終日只知蜷在家中,日后只怕也難成大器。內(nèi)人那里我去幫朝兒說,你們只管放心去吧。”

  江心暗自驚訝,顧教諭通情達理,世間罕見,真無愧于教諭二字。不過雖然其嘴上這樣說,但在顧教諭的目光之間還是十分明顯地流露出了一個父親的不舍。

  聽得顧教諭說完,三人無比歡心。

  他們相視一笑,一同對著顧老爺恭謹?shù)鼐狭艘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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