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指城中的一間寬曠院落內(nèi),一縷縷如夢如幻的紫煙逐漸淡去,從中緩緩露出了一個白衣男子的身形模樣。
這次,黃粱在即將接觸到詩情那虛無的倩影時,一個令他無比熟悉的畫面突然闖入了男子的腦海中。
黃粱再次看到了那場噩夢,那個反復(fù)提醒并且折磨著他的夙愿。
睜大了雙眼的詩情在臨死前一臉驚恐地望著自己,在她的眼神中充滿了無奈、悲戚、惶恐與懊悔,而純真無邪的畫意則站在一旁捂著那雙早已沾滿鮮血的眼睛。
面對這一切,身處紫霧的黃粱卻顯得那樣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fā)生。
從“返魂迷夢”中醒來的黃粱好似一個剛出生的羊羔,邁出的腳步盡顯無力與凌亂。
這時,一名相貌丑陋的男子急忙從消散的煙霧中步出,上前穩(wěn)穩(wěn)扶住了他。
“城主,你沒事吧?”屈百星問。
黃粱站在原地沉吟了良久,緩緩道:“沒事。”
正當二人說話時,他們忽然一齊將臉側(cè)向了院外的石門處。
只見一個身材纖弱,眼前還纏著一塊白緞的素衣女子一邊摸著墻邊一邊慢慢踱步而來。
屈百星說:“陳姑娘來了?!?p> 黃粱未作思考就快步走到了女孩的身邊,剛才的一臉憂慮也恍然退去,被嘴角的微笑所替代。
而女孩聽到了男人熟悉的腳步,便十分自然地拉住了那只又大又令人安心可靠的手。
“畫意,你怎么來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黃大哥同屈先生忙完后馬上就去找你?!秉S粱輕聲道。
陳畫意十分乖巧地拉著這個男人的手,說:“我閑來無事就隨便走一走,想能快點見到黃大哥?!?p> 一絲憐惜且自責的目光從黃粱的雙眸中一閃而過,他微微彎下了腰,微笑道:“畫意,黃大哥答應(yīng)你的承諾馬上就能實現(xiàn)了。用不了多久我便親自帶著你回到山莊,去面見莊主?!?p> “真的嗎?”一聽此話,畫意臉上瞬間露出一股難以遮掩的狂喜。
“嗯?!秉S粱說。
接著,不知為何畫意臉上的喜悅之色竟慢慢淡去。她略顯黯然地問道:“可是黃大哥,我聽說前些日子五指城從那個叫江心的青年手中搶回來一半寶藏,又有許多人死在了那場大戰(zhàn)之中。在發(fā)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后,武林各門派與爺爺他們還會接受你,順服你嗎?”
“···這個你不用擔心,黃大哥知道該怎么做?!?p> “可是。”
黃粱再次直起了腰來,說:“畫意,你先回房歇息一會兒,我和屈先生說些事情,很快就去找你好嗎?”
畫意看起來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心事。
屈百星見狀立即叫來了兩名巡邏至此的色字堂女堂眾,命她們一左一右扶著畫意慢慢向她的住處走去。
黃粱望著女孩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之前的憂郁神情再次浮上眉頭。
屈百星問:“城主,屬下看您憂心忡忡,莫非是在擔心各門派不肯服從,我五指城非其敵手?您放心,就目前看來除了金木鏢局與名宿山莊外,其余門派根本不敢與我們抗衡,戰(zhàn)爭還未開始咱們就已有了八成的勝算?!?p> 黃粱搖了搖頭,說:“我并不是在想這些,而是在思索之前第五幅寶圖失竊的事情?!?p> 屈百星不解地問道:“那幅圖不是鐘離紅所盜嗎?如今我們已取得了一半的寶藏,城主無需再為此事煩惱了?!?p> 黃粱說:“百星,你仔細想想,第五幅崖山寶圖是被我藏在了畫意的房間里。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曉,鐘離如何能將其盜出?”
屈百星眉頭微皺,問:“您是說?”
“如果說寶圖之事還有第三個人知道,并且能將它順利偷出交到鐘離手上的話,那就只有畫意一人有此可能了。”
“什么?!”大驚失色的屈百星算來算去也沒有想到真正盜取寶圖的人竟是這個特殊的女孩。
可令他不解的是,在畫意眼中黃粱已然成了她的一切,是她傾慕的對象,是她依靠的家人,女孩甚至甘愿跟隨他離開山莊,多年來飽受思念親人之苦。屈百星不懂畫意為何要將第五幅崖山寶圖盜出,轉(zhuǎn)手托付鐘離紅交給了江心等人。
除此之外,屈百星同樣深知畫意在其城主黃粱的心中也是無比重要的存在,是他甘愿付出一切也會毫不猶豫保護的人兒。他不知黃粱為什么會將這件對畫意十分不利的消息告訴自己。
正在這時,一個滿頭卷發(fā)的小腦袋悄悄從院外的石門處探了進來。
“城主,屬下沒打擾到你和屈先生吧?”
屈百星隨即將目光移了過去,“端木?”
端木數(shù)見黃粱與屈百星早已完成了那場“返魂迷夢”,便一邊撥弄著算盤一邊走上前來。
“端木,取回來的金銀都分配的怎么樣了?”黃粱問。
端木數(shù)頗為興奮地回道:“那批寶藏的價值實在是大大超出了我的預(yù)料,屬下已將部分財寶換成了兵器糧草和犒賞大伙的銀錢,并平均分了五堂人馬。不過即便這樣,咱們依舊剩有不少財寶。屬下已經(jīng)算過了,就算我們接下來什么都不做,也夠大家過許多年的了?!?p> 黃粱點了點頭,說:“辛苦你了?!?p> 端木數(shù)笑道:“沒事,屬下只要看到錢就高興,再累也心甘情愿?!?p> 屈百星緊握著手中的判官筆,一臉向往地說道:“如此一來,我五指城實力更勝,大業(yè)可成!”
黃粱在恍然間想起了那些陣亡的屬下,黯然道:“可惜景意他們再也看不到我們夢成的那一天了。”
這時,端木數(shù)瞅了瞅屈百星,又看了看黃粱,隨即抓住了機會順勢說道:“城主,屬下還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屈百星直言道:“那就別講?!?p> “······”
黃粱笑了笑,道:“說吧。”
端木數(shù)連忙道來,“咱們帶回來的那些寶藏如今還剩下了一半,不如您把這些錢交給屬下。我把它們隨便投在五指城附近的城鎮(zhèn)中,不出數(shù)月定能利滾利,錢生錢,一文變兩文,十兩變百兩。等將來天下太平,大夢可成后,五指城的兄弟們也能憑這些錢過些小日子,豈不爽快?”
屈百星隨即說道:“端木,咱們五指城是習武伸義的門派,可不是經(jīng)商牟利的商號。”
對于屈百星的斥責,端木數(shù)并不在意,他仍滿懷期待恭候著黃粱的回答。
“端木,我能感覺到在大夢將成之前一定還會有場大戰(zhàn),我們需要用錢的地方還有很多。你的提議,待以后再說吧?!?p> “這,呃······”
聽到黃粱的回答,端木數(shù)看起來很是失望隨即沮喪而去。
黃粱望著端木數(shù)離去的背影,癡癡地問道:“百星,你說他們究竟為什么會選擇這樣做?”
屈百星疑惑地問道:“屬下不知城主何意?”
黃粱無比認真地問道:“為何鐘離會帶著那幅圖離開我們,轉(zhuǎn)而加入了江心等人的行列?為何畫意會心甘情愿地將寶圖盜出,交到了鐘離的手上?為何景意身為氣字堂的堂主,還會因一個‘氣’字做出那樣的事情?他們都在五指城待了多年,卻依舊保留著如此大的私欲。那待我們統(tǒng)一江湖之際,那些門派真的能夠做到我們所期望的一切嗎?他們能否會有理解我們的那一天呢?”
屈百星想要回答,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張開嘴后卻又在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么。
他頓了一下,隨即應(yīng)道:“只要能迎來大同,消除私欲邪念所帶來的痛苦,那我們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無需世人之理解。”
黃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閉起了雙目。
“百星,你再幫我一個忙?!?p> 屈百星隨即拱手道:“請城主吩咐,無論何事屬下定萬死不辭?!?p> 黃粱擺了擺手,說:“是件很簡單的事,你去幫我送封信?!?p> “信?”屈百星疑惑地問道。
“嗯,我···想和他談一談,地點就約在銜夢流光洞?!?p> “您是說,江心?”
“正是?!?p> 屈百星大喜道:“太好了,這可是個好機會。屬下趁勢將其拿下后,無論是韓巡還是陳老爺子便再不敢輕舉妄動,對我們接下來的事可大有益處?!?p> 黃粱隨即止道:“不,我只是想和他隨意聊聊罷了。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動,違者嚴懲不待?!?p> “是,屬下遵命···”
隨后,屈百星緩緩抬起頭來,小心問道:“城主,屬下還有一事?!?p> “但說無妨?!?p> “畫意姑娘對城主你來說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是您極為特殊的人。城主,你為何要將她盜圖的事情告訴我?”
黃粱不假思索,脫口而道:“因為,百星你不僅是我的同伴,更是我的兄弟、知己,我愿意與你推心置腹分享一切。”
“······?。?!”
“百星,在我和他見面之前我想好好陪陪畫意。除你之外,別讓任何人來打擾我?!?p> 看著黃粱漸漸走遠的身影,屈百星神情激動,暗暗念道:“城主,您的知遇之恩,百星萬死不能報!您放心,屬下就是舍了這條性命,也會幫您繪成那個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