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宸扶著她站起身,這時走廊上忽然傳來推門的咿呀聲。
兩人同時回過頭,只見203號房的門開了,一名青年在門口探頭張望。
“那什么……”他宿醉似地扶著額頭,呻吟了一聲,“這里是哪里?”
石文依臉上浮現(xiàn)一層喜色,蹬著短跟踝靴噠噠噠地小跑過去。
“宋師兄!”說著,一把抱住了青年的腰,眼眶泛淚。
青年嫌棄地推開石文依,叨叨道:“走開,你臭死了,妝怎么花成這樣?”
俞宸也走了過去,上下掃了青年的衣飾一眼,那顏色鮮艷夸張的潮服和寬褲讓他立刻認(rèn)出了眼前的人。
宋軍,俞宸和石文依的大三師兄。
俗話說渣男錫紙燙,渣女大波浪,這話說得沒錯,錫紙燙的宋軍為渣男多了一份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俞宸已經(jīng)不只一次聽見師姐們這樣說。
宋軍是剛才唱歌時灌醉女孩們的師兄之一,搭訕麻辣燙女人也有他的一份,女友一個月?lián)Q一次,短的時候兩天,如假包換把女人當(dāng)衣服穿的男人。
俞宸對于這種行為不予置評,他只知道這樣不正常。
宋軍自己也渾身酒臭,他不耐煩地嘖了聲,原本想拍拍石文依的肩膀,卻見她哭得唏哩嘩啦,妝容又糊成一片,模樣慘不忍睹,頓時收回了手。
“我的手機沒訊號,你們知道這里是哪里嗎?我們又是怎么從……”他遲疑了一下,“大街上到這間旅館的?我記得我們看到一個吃麻辣燙的女人,然后眼前就一片黑了?!?p> “我也是,然后就到這里了。”石文依吸了吸鼻子。
俞宸替她把眼淚擦了,朝宋軍微一點頭,“宋師兄。”
宋軍瞥了俞宸一眼,認(rèn)得這位留著兩側(cè)鏟的年輕人就是大一中討論度最高的帥哥,據(jù)說還單著。
長得人模狗樣,只是替女孩子擦眼淚,未免太矯情了。
“我們先找到其他人吧?!庇徨凡皇菦]感受到宋軍對自己的敵意,然而這并非眼下最要緊的事。
宋軍下意識點頭,隨后狐疑道:“奇怪,你怎么那么冷靜?”
俞宸平靜地答道:“我只是覺得驚慌不能解決事情。”
這句話馬上又搏得了石文依的好感。
“是啊,我們快去找其他人吧!”石文依頗不好意思地用手扒拉了一下頭發(fā)。
宋軍看了看俞宸無懈可擊的笑容,不太情愿,可也沒別的選擇了。
三人合計了一會,決定走樓梯到樓下,如果有個柜臺什么的,也好問問這里是哪。
“文依,你沒先到樓下看看嗎?”宋軍問。
“本來是想下去的,但燈光實在太暗了,我很害怕。”石文依道:“剛坐在樓梯上不知道該怎么辦時,俞宸就來了?!?p> 樓梯間持續(xù)閃爍的墻燈證實了她的話,宋軍想起自己不知怎么來到這鬼地方,心里也發(fā)毛了起來。
“你們有聞到一個味兒嗎?”走下樓梯時,石文依嘔了一聲,捏住鼻子。
“好臭。”宋軍毫不掩飾嫌惡,幾乎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俞宸一開始就聞到了,只是并不在意,他對臭味的敏感程度比一般人還要遲鈍點,往往都是別人抱怨臭他才意識到有個味。
坐在樓梯口時,他以為是石文依身上的味道,但隨著距離越接近樓下,那股臭味便愈發(fā)濃厚。
這個味道俞宸認(rèn)得。
小時候他父母偶爾會帶他去市場買菜,那里有一間位于角落的豬肉攤是每次都光顧的,老板也總是給他們打折,或者免費送些邊角料。
有一次他們?nèi)サ耐砹?,老板正在收攤,俞宸聞到一股很大的味兒?p> “臭了的豬肉,這六月天的,天氣太熱了。”老板見小孩在攤位前逗留,憨厚地朝他笑笑。
那是肉腐爛的味道。
三人以俞宸為首走下樓梯,看見一包包黑色塑料袋裹起來的垃圾堆在樓梯口,周圍有綠頭蒼蠅飛舞著,幾乎阻住了去路。
宋軍干嘔,拿手在口鼻前搧了搧,“這間旅館的環(huán)境真差。”
石文依沒說話,只避開了去,在她看來這個地方已經(jīng)很奇怪了,幾包垃圾只是讓它變得更奇怪一點。
此時外頭驀然傳來一聲大吼,聲音還很氣憤。
“我要出去,聽不懂人話嗎?”
隔了一會,那聲音再度響起,這回怒氣值攀升到高峰,“你別老是笑呀笑的,倒是告訴我門在哪里???”
三人走出樓梯口,發(fā)現(xiàn)他們正站在走廊盡頭,前方不遠(yuǎn)處有個柜臺,再過去則是一扇蓋著橘黃色塑料片的厚重鐵門,似乎通向另一個空間。
在柜臺前大吼的人他們都很熟悉,那方方正正的國字臉配上小平頭,正是班上的爆脾氣王孟從。
只見他氣得一拳打在柜臺上,看樣子正在跟什么人說話。
石文依平時雖和王孟從不對盤,但此時是異常狀況,看見他立時像多了個伙伴,一面快步走過去,一面揮手大喊:“王孟從!”
“怎么走那么快呢!”宋軍瞥了俞宸一眼,連忙追上石文依。
俞宸漫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落在后頭,實則觀察著周遭環(huán)境。
這里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喝了不少酒,王孟從也是,顯然酒還沒醒,說話不僅大聲,還很無禮。
一走近柜臺,俞宸又聞到了麻辣燙的香氣,可食物的味道并不能蓋過樓梯口那股淡淡的腐臭味,兩者結(jié)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味。
柜臺的樣式很舊,除了一個木質(zhì)掉漆的桌臺,上面還有一整面塑料遮罩圍住,所以只能從一個小窗看見里頭的人。
毫無疑問,那人正在吃麻辣燙。
“孟從,你也在這里?”石文依傻傻地問道。
王孟從注意到他們?nèi)说牡絹恚读艘幌?,隨即激動道:“這里是哪里?為什么出不去?我剛才明明還在街上走著,怎么會瞬間移動到這里?”
他的手掌已經(jīng)被敲出瘀青,顯然已經(jīng)耗在柜臺有一段時間。
“請遵守肆人旅舍的規(guī)則?!?p> 塑料遮罩后方傳來一道柔美的女聲,并沒有因王孟從的暴走而驚懼憤怒,只平緩地訴說著。
“特么你都重復(fù)這句話幾次了!我是問,怎么離開這里!”王孟從一把火竄上,提高了聲量吼道:“這是不是整人節(jié)目,你說啊!老子想回家了不行嗎?”
認(rèn)出那道女聲的宋軍大叫一聲,推開了王孟從,將臉貼在小窗上。
“這不就是我們在街上搭訕的妹子嗎?”他瞪大了眼,試圖看清女人的相貌。
那盈盈一笑的神情,加上昂貴的駝色大衣,確實是那女人。
她坐在柜臺后方,手中捧著一碗麻辣燙,辣油沾在白色的紙碗壁上,形成一層紅黃油膜,碗中暗紅色的湯上浮著肉片與鍋料,正冒著熱氣。
“你是誰?。繛槭裁次覀儠谶@里?難道你會魔法不成?”宋軍朝窗口內(nèi)喊道。
“請遵守肆人旅舍的規(guī)則。”
女人重復(fù)著同一句話,用筷子挾起了碗中的內(nèi)臟,紅唇間雪白的牙齒咀嚼著肉塊,幾滴血紅色的湯落回碗中。
幾人從大半夜開始就沒吃飯,宋軍望著那碗麻辣燙,吞了口口水。
“我們要怎么出去?”他朝四周張望了一下,柜臺附近并沒有出口或大門,后方是一堵墻,剩下的就只有右手邊那扇鐵門了。
女人道:“請遵守肆人……”
“規(guī)則是什么?”俞宸忽然湊到窗口邊問道。
女人黑漆漆的眼眸望向他。
“禁止在公共場合大聲喧嘩,禁止進(jìn)入庫房,禁止入夜后離開房間。”她淺淺一笑,露出標(biāo)準(zhǔn)的八顆牙,“由于下一批新旅客即將入住,客房不敷使用,因此每日需有至少一名客人退房。四天后,所有人都要退房。”
俞宸點了點頭,“庫房在哪里?”
女人單手捧著紙碗,左手平舉指向眾人右側(cè)的厚重鐵門。
王孟從見俞宸與女人對話得有模有樣,不禁怒道:“我就是要喧嘩,你能拿我怎樣?所以到底怎么離開?大門呢?哪有這種旅舍!”
不可能有辦法離開的,除非找到陣眼。
俞宸壓根不認(rèn)為他們能在這幢旅舍中找到通往外頭的大門,這是個封閉的空間,專門設(shè)計困住活人。
詭異的捕食方式像豬籠草,一旦誘捕到一批獵物,場域就會對外關(guān)閉,不再讓其他人進(jìn)入。
在這間完全的密室中,它會先盡情榨取活人的的恐懼,最后再收割性命。
詭異在自己的場域中具有制定規(guī)則的絕對權(quán)力,唯一的弱點是陣眼。
石文依揪住了俞宸的衣袖,急急問道:“俞宸,怎么回事?什么規(guī)則?”
聽見這話,反應(yīng)過來的王孟從與宋軍齊齊看向俞宸,好似想從他那里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若要找到陣眼,俞宸會需要其他人的幫助,這時不坦白一些事似乎難以解釋狀況。
他并沒有急著說明詭異與他的關(guān)聯(lián),只道:“我可能知道怎么回事了,先找到其他人,然后再到房間里談?!?p> “開什么玩笑!”王孟從一把抓住他的衣領(lǐng),雙眼幾乎要冒火,“你是說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我沒有這樣說,請你相信我。我也是被困在這幢旅舍的人,和大家是一樣的?!庇徨窋科鹦θ?,聲音平緩而帶有安定人心的氣質(zhì)。
直視交談?wù)叩碾p眼通常更能達(dá)到說服的效果,而王孟從雖然沒被成功說服,卻總算放開了他的衣領(lǐng)。
“我……我相信俞宸。”石文依怯怯道。
宋軍沒說話,一雙眼微瞇著打量俞宸。
俞宸從容地?fù)崞矫律系陌欛?,就在方才與女人對話時,他已經(jīng)大致確認(rèn)了這個詭異的編號。
三十六號。
周暢說過詭異會不斷融合世間負(fù)面情緒改變型態(tài),因此三十六號已經(jīng)與俞宸從前學(xué)過的不同了,陣眼大概也轉(zhuǎn)移了地點。
名字倒是差不多的。
三十六號在精神病院內(nèi)的正式名稱是,食人旅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