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去淋雨，會生病的”
每個孩子，都一定聽過這句話，特別是雨將要來臨的時候。
這話最有愛了，可對我來說，也最沒用了。孩子淋雨，就像交了新朋友，大人卻掃人興致，雖然沒淋到雨，可孩子也會濕的——不是被淚水打濕，就是在雨后的水洼里踏濕。
你這么說了，孩子就不去淋雨了嗎？就永遠(yuǎn)不會生病了嗎?怎么可能那?說了還會淋，淋了還是生病，生病了又挨罵，罵完了，還是喜歡淋雨，循環(huán)往復(fù)，不知不覺，便長大了。長大了，孩子自然懂得雨是淋不得的，大人們也不再說什么。
可長大了，就不去淋雨了嗎?確實(shí)是呢，他們不叫它“淋雨”而是“霰步”了?？窗?，雨中散步，多么形象。
小時候做過的蠢事，兩只手都數(shù)不到頭，但總歸還是逃不過那死循環(huán)。唯一不同的是，淋了雨，挨了批評，卻總沒有生病，所以我似乎總是長不大。
畢竟，大人大抵不會在雨中漫步上一兩個小時。
6月初，連綿的雨天令人厭煩，高三的學(xué)生被這該死的天氣攪得心神不寧，田里的麥子來不及收割可能盡數(shù)失收。而我還來不及為這雨婉惜，便已涉足細(xì)雨中呼喊。
我呼喊那埋藏塵土的記憶，我呼喊夢里捧起鮮花的某人，我呼喊暮色中起飛的青鳥...他們當(dāng)然不能回答，因?yàn)榧?xì)雨正在安撫那躁動的皮膚。
淋一場細(xì)雨，大概就像回憶從前，每一步，每一步，都只是無力地嘆息。不知漫游了多久，我聽到了類似，“你沒有傘還在雨中走”的問候。我停下腳步，我花了一些時間來從思緒中逃離，定睛一看，原來是我的朋友［傾奇者］。
這時我才發(fā)覺，周圍個似乎只有我一個傻子，看她的樣子，大概是有什么工作急著去做，撐個傘在趕路，與我這樣的閑散人士——留戀離別，雨中感傷的我完全不同。
“嗯，我在散步呢?！蔽乙差櫜坏脤Ψ骄烤拐f了什么，八成也是“別去淋雨”之類的關(guān)切的話。
受到關(guān)切也是件好事。畢竟，“人是社會關(guān)系的總和”，離開了這點(diǎn)，人會迷茫，可能也會愛上霰步吧。
雨漸漸大起來，我開始把它和楓葉、風(fēng)鈴聯(lián)系起來。那是埋起來的最不愿回憶的物品。
我強(qiáng)行轉(zhuǎn)過思緒，回憶起初中、高中也淋過洶涌的雨，任憑大雨拍打，我能夠清晰地看到周圍甚至已無撐著傘行走的人。然后伴隨一聲無病呻吟，結(jié)束了淋雨。
思緒拉回，我竟已出現(xiàn)在教學(xué)樓門前。我開始覺得我應(yīng)當(dāng)做一些正經(jīng)事了，那就去寫一首詩吧。來到班里，卻不曾想到，周六也會有同學(xué)在學(xué)習(xí)——更何況是大雨天。
?。勰龋菟坪趼牭搅碎T開的聲響，問道:“你為啥來?”
也對，我是沒有理由在周六的大雨天來到教室的——至少這以前從來不會。
我思考了一下，回答“躲雨呢，外面突然下大了?！焙唵蔚膯柡蜻^后，便埋頭寫起她的東西來。我沒有坐下，反而到窗邊看觀起雨來。但是，我只是苦笑著說:“觀雨之樂，遠(yuǎn)勝霰步”。
她似乎聽到我的感慨，但不明白，回頭看著我。我只能解釋，“處于局外，與人共同觀雨——雨的姿態(tài)、雨中之人以及雨與窗的協(xié)舞盡收眼底，卻不用淋雨?！?p> 我也不去注意她的神態(tài)，以及她能不能聽懂這種說法，竟還自顧自地表述起來。
最后，我終于也不由自主地說出“別去淋雨?！?p> 一時間分不清我是個大人還是個孩子了。
夏天的雨，變化無常，剛剛還是大雨茫茫，這會兒已經(jīng)又成了細(xì)雨家常。我忽然拿起了傘，興沖沖地走了出去。心中仿佛伽鎖一樣的東西破碎了，開始了觀雨。
觀一場大雨，大概就像“撐著油紙傘——尋找丁香一樣的姑娘”。
看著路上人跡匆匆，偶爾也會見到像自己一樣愛淋雨的傻子——可能只是忘記帶傘罷了。我深知淋雨者的可笑。
忽然，我見到一個人，在雨中哭泣，沒等我思考，我已撐傘護(hù)在他身旁。
我詢問他，他大約說的是喜歡上了一個人——那個人很優(yōu)秀，也不知道他的喜歡，他想淋一場雨就沒事了，就可以放下了。
說到這里我心里“咯噔”一下，但我沒有哭。我不明白，為什么會哭。初中的時候、高中的時候，我經(jīng)常會哭，但我現(xiàn)在依舊不理解，而且眼淚似乎已遠(yuǎn)去。
眼淚會蒸發(fā)干涸，就像曾失去的種種——摯友，戀人，甚至是至親之人，都像雨過無痕，只留在你我的記憶中。
他的心情漸漸平復(fù)，我問他叫什么，我聽到了匪夷所思的名字——“筱雨柒”。
我繃不住了，又看了看他，怒吼道：“什么？”
我收起傘在雨中奔跑，回到教室，我顧不得身上的水漬，已沖了進(jìn)去：“莫娜!”。
但教室里自始至終似乎只有我一人，我看了下手中的傘——那原來不是我的。
“是啊，別去淋雨?！蔽业拖骂^，緩緩說道。
后來，不知是誰丟下傘，在雨中彳亍，慢慢地他不再走動，只是任由臉被雨水浸濕……
如果本沒有相遇，要如何準(zhǔn)備別離？如果本沒有相遇，又要以什么樣的心情去忘卻呢？
真想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不去傻傻地當(dāng)一個淋雨者。
而事實(shí)上，人總要相遇，避免不了夕陽西去。
回顧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甚至包括曾經(jīng)我——他們每次都山盟海誓，每一次都分分合合，然后每一次都義無反顧。
別人看著覺得好，也會證實(shí)，這只是美妙故事的一個片段，遙遠(yuǎn)征途的一個驛站。
晚上，我向摯友［納西妲］說起我的這些思考。
她對我說，“我養(yǎng)過無數(shù)條金魚，他們都叫‘南山’。每一段相遇雖然都很短暫，但是幸福的感覺回憶起來還是會很幸福，幸福的回憶可以成為你生活下去的動力，像光一樣?！?p> “然而，聽起來光抓不住，就像幸福可遇不可求，大部分人都通過快樂代餐幸福。送走南山后，回想過去幾年，我居然也有了放棄追光而去代餐幸福的念頭?！?p> 我明白這種感覺，于是沒再和她敘說下去。用我的感覺來說，就是“我在夢里捧起一束鮮花，這是對于雨天的回答?！?p> 在睡夢中，我依稀聽人吟唱——
“花落思愁滿地，雨至何人哭泣?”
作者：筱雨柒
寫2023年6月初的一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