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薇做完手術，昏迷了十四個小時。再次醒來，已經(jīng)是次日上午十點半。
她費力睜開眼睛，只感覺雙腿刺痛又有灼燒感。朦朧的視線看了兩眼四周，白花花的墻壁和設備讓她猜到是醫(yī)院。
“醒了？”
房門打開瞬間，霍延晞沉緩的聲音傳來。
權薇意識還有些模糊，目光直直地看著霍延晞，沒有說話。
緩了兩三秒，她才微蹙著眉張嘴，聲音異常地?。骸帮澳?？他沒事吧？”
她昏迷之前最后的記憶，就是嵇野猛打方向盤后渾身是血的樣子。
霍延晞把接好的溫水倒進杯子，又細心地插上吸管，才抬頭正式地回她的話：“他傷勢比你嚴重，凌晨三點才做完手術。我剛剛去看過了，還沒醒。”
醫(yī)生說，今天晚上能醒。
知道權薇醒來會問，他早就已經(jīng)去關心過了。
“我能去看看他嗎？”
權薇干澀的唇瓣艱難開合。
“不能。”霍延晞拒絕得非常干脆，毫不留情：“你現(xiàn)在剛做完手術，不適合移動。而且，嵇野現(xiàn)在沒醒，你看了也沒有用。”
沒有私心，他純屬針對她的傷勢而言。
“那我……”
“你現(xiàn)在先喝水?！被粞訒勥b控她的病床，給她背后緩緩升了些高度，同時，端著水杯把吸管遞到她嘴邊。
權薇背很疼，用著力微微俯低身子，疼得她喉間發(fā)出一聲悶哼。
太遭罪了。
嘴巴咬住吸管，她慢慢喝了兩小口水。
“你昨晚搶救的時候，你爸來了，你那小妹妹還哭了?！?p> 雖然難以相信，但霍延晞確實看到權鹿有在看著搶救室抹眼淚。
“權鹿？”
權薇震驚。
權海盛怎么說也是她親爹，她出了這么大事，他肯定會來。但權鹿一直陰陽怪氣地視她為情敵，來就算了，竟然還會流眼淚？
她不理解。
“對了，車禍原因調(diào)查了嗎？”權薇想到正事，后腦還有些眩暈感，忍著惡心感道：“當時我看到那貨車很晃，是不是司機發(fā)什么病了？”
那輛貨車根本沒有減速，直直地撞上了嵇野的車。正常人就算是謀殺，也不會有這么大的決心。
因為一旦控制不好，貨車司機也有死的可能。
霍延晞接過她喝好的水，另一只手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她面前，將警察昨晚過來做的記錄全部轉述給她。
聽完，權薇理解，但又有些莫名的懷疑：“所以說是貨車剎車失靈，司機到這個交通崗才發(fā)現(xiàn)？”
她不知道那輛車昨晚開了多久，走了多遠的路線。但開車開了那么久，真的在途中一次剎車都沒踩過，直到速度如此之快時才發(fā)現(xiàn)？
當然凡事都有偶然性，但權薇就是覺得很奇怪，再具體她又沒有思路證明自己的疑惑。
“我懂你的疑慮。”霍延晞手指敲打著膝蓋，講話思路清晰又有節(jié)奏：“但從警察調(diào)取的監(jiān)控和貨車的行車記錄儀上來看，那司機確實全程沒有減過速。專業(yè)技術人員也對那輛車坐了痕檢，報告結果顯示，他剎車確實踩過很多次，符合剎車失靈時司機當即反應。”
有理有據(jù)的分析，權薇無話可說。
“我知道你懷疑被人報復?！?p> 見她神思恍惚，霍延晞主動提出她的疑點，但又把現(xiàn)有的調(diào)查結果都坦白給她。
“我私下也派人查了那司機的人際關系和最近的經(jīng)濟狀況，不存在為了急用錢而做死士的可能?！?p> 因為沒有動機，他才會偏向于分析對方?jīng)]有攻擊性。
權薇沉默。
或許是她多想了。
也許倒霉的事就被她和嵇野碰到了。
“醫(yī)生說沒說嵇野什么時候醒？”她還是把注意力放到了朋友身上。
“大概今天晚上?！?p> 聞言，權薇淡淡點頭，目光落到自己包得嚴實的小腿上，她終于關心起自己的情況：“骨折？”
霍延晞吸了口氣，表情極其認真：“需要靜養(yǎng)，不然會瘸。”
他覺得不給她些壓力，她之后肯定有點起色就風風火火出去亂跑。
果然，這一招對權薇非常受用。她五官瞬間皺到一起，表情難看起來，苦澀道：“那我豈不是要成跛子了？”
霍延晞義正言辭糾正：“養(yǎng)不好才成瘸子，養(yǎng)好了，就不會?！?p> “醫(yī)生這么說都是騙你的，他們這么說就是怕病人接受不了。我看過好多電視劇，病人要是病情嚴重，他們都是婉轉提示的。比如，有什么什么的可能，有什么什么的后遺癥，那都是真實病情，不是將來的可能……”
權薇的嘴像機關槍一樣嗒嗒不停地說，霍延晞胸口積結一口郁氣，遲遲呼不出去，也吸不上來。
“你能閉嘴嗎？”他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累：“你要是當了醫(yī)生，病人可真夠倒霉的?！?p> 沒病都得被她說點病嚇一嚇。
權薇真的害怕了，鼻尖一酸，看著表情哽咽得就要哭：“我不想瘸腿啊，我要是瘸了，會成為南城絕世笑柄的?！?p> 她現(xiàn)在就是滿身黑料的有名人物，要是身體再有什么殘疾，沒人會可憐她，他們只會嘲諷她罪有應得。
救命！
不可以！
“把心放回肚子里，不會瘸的?！?p> 他現(xiàn)在有點后悔嚇唬她了，畢竟這女人膽子太小，經(jīng)不住他的鞭策手段。
“而且就算真瘸，只要我活一天，南城就沒人敢笑話你?！?p> 明明是很令人感動的一句話，男人給了她頂天立地的擔當，以及明目張膽的偏寵。
偏偏，權薇的關注點早已脫離正軌，且大搖大擺地越走越歪：“你真毒啊，你怎么不說說你瘸呢？”
“……”
男人緘默無言。
權薇正愁心里的擔憂無處發(fā)泄，借著霍延晞拱的這股邪火，她委屈巴巴地訴起了苦水：“這話誰不會說。你要是瘸了我也不會讓別人笑你，但關鍵是你不瘸，你健步如飛?！?p> 看似幽幽抱怨，實則大放厥詞。
白眼狼再次上線，霍延晞冷冷地呵了一聲。
他站起身，微微歪頭，濃眉輕挑的表情極具挑釁：“所以要我停掉醫(yī)藥費，讓護士把你丟出去嗎？”
聞聲，權薇順便閉好嘴巴，搖頭拒絕，認錯速度十分現(xiàn)實且浮夸。
“我現(xiàn)在對你感激不盡。你人真好，我剛剛感動得有些失去理智，說了些胡話。”她病后的臉蛋有些蒼白，沒有血色的唇瓣一張一合間聲音雖小，但絲毫不影響糊弄人的流暢：“雖然不知道你什么時候來看我的，但以你泛青的胡茬推測，應該是過夜了。謝謝謝謝謝謝，無以言表啊?！?p> “……”
真假參半還是糊弄文學？
霍延晞收斂幾分乖張，眸色異常真摯地看著她玩鬧，眼底似有落寞。
他說：“權薇，你但凡有心，都要關心一下我累不累?！?p> 他一宿沒睡，就坐在她病床旁的破凳子上，靜靜地等，無聊地等，焦慮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