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世人皆如猿公避禍，那道將何存？
天狐嚇了一跳，正待逃跑，只聽洞里一個蒼老的聲音悠悠傳來。
“大呼小叫，休得驚動了客人，退在一旁?！?p> 話音未落，緊接著“轟隆”一聲巨響，天狐只覺腳下的地面都微微晃動，而隨著有節(jié)奏的“轟隆”之聲愈來愈近，山頂上不時有碎石滾落，一只巨大白猿猴，跳出洞來。這白猿雖然弓著身子，卻足有三四丈高，猿毛潔白如雪，披散著搭在身上，兩只精光四射的大眼上白眉豎起，威風凜凜。同時叢林兩旁攛出數(shù)十只猴子和猿，有序的蹲坐在巨猿周圍，眾人恭恭敬敬，道聲：
“仙猿爺爺?！?p> “老狐貍許久未見，還是這么調(diào)皮?！毕稍碃敔斚仁屈c了點頭，接著對尚在牛背上的天狐悠悠說道。
“嘿嘿，好久不見啊，猿公。你可讓老朽好找。”
天狐則跳下牛背，直起身子，取下口中的小拐杖，對著腳下敲了三聲，道聲“變?！币琅f變回了那個精神的小老頭，接著在“巨鰲”“放……”的呼喚聲中把落在地上的“寵物”揣進腰包。
用變化之術(shù)變成小老頭的天狐，讓在場除了仙猿爺爺之外的小妖無不驚嘆。少年更是呆若木雞，大張著嘴差點把下巴掉在地上。
天狐正待說話，忽覺一雙小手悄然從頭頂拂落，輕撫著自己光禿禿的腦殼，還就挺舒服的，昏沉著竟覺睡意漸濃。
“小妖怪居然變成了小老頭?！?p> 少年不知什么時候從牛背上跳下，摸著天狐的腦袋疑惑道。
“云齋不得無禮，去一旁玩耍去罷?！毕稍碃敔敯蜒垡坏?，叫云齋的少年則立馬老實了。天狐也猛然清醒，尷尬的咳嗽了一聲。
“咳咳，等等，這位小哥兒，我這里有個玩物，你且拿去玩耍罷。”天狐復將“巨鰲”取出，交給了云齋，云齋從未見有鰲生的這般模樣，登時歡天喜地，道了聲“謝謝小妖怪?！北惚奶踔熬搛棥便@進叢林，周圍一眾猿、猴看了，也跟著云齋去了，一陣嘰喳過后，樹林中傳出“開我”的“巨鰲”的微弱討?zhàn)堉暋?p> 仙猿看了看叢林深處，終于幽幽說道：
“他叫云齋，有熊云齋?！毕稍场芭椤钡囊宦暎膊谎?zhí)旌M洞，卻盤坐在地，朝著小老頭天狐伸出巨大的手掌。天狐仰頭看了一眼，順從得跳了上去。
“十年前有熊羽雖把這孩子托付給我，但我明白他終有一天會離開這里。”仙猿遙望星辰，兩顆大眼睛透過月色，宛如兩顆發(fā)光的寶石，語氣中盡是悲傷之色。
天狐沉吟不語，盤坐在仙猿手上，眼神也不由的同仙猿一樣，呆望著星辰。
老猿猴養(yǎng)了云齋十年，如今我卻來搶，怎叫他不痛心，可是……這孩子，終究不屬于這里。
“猿公，他本應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绷季茫旌砰_口說道。
“避禍于山水，長生于天地，不好么？”仙猿有些惆悵，反問了天狐一句。天狐聞言一笑：
“好，當然好，我也羨慕老兄你啊?！?p> “不過，每個生靈都有屬于自己的使命，有熊國的世界，我?guī)熤芪恼f，那是責任?！?p> “責任……”仙猿躊躇了。
“我曾想天地萬物，本是一體，不分你我，所謂責任，不過是人類一家之言，我這谷中，松林只沐浴春風，誰問華屋？云漢長吞吐日月，那關(guān)生死？”
仙猿眼角上深深的褶皺里，不知何時開始，顯得有些濕潤。
天狐知道老伙計有很多話想說，并不打斷。我又何嘗不想歸隱山中，逍遙不問世事。只是老師的開化之恩，怎能忘卻？忘恩負義，非我狐類?。?p> “多年前我曾云游西牛賀洲，偶遇一佛陀，于我言道?！?p> “世間萬物，緣起無常，皆是因果，歸咎于空，又果從因生，所以空亦是因果。《般若心經(jīng)》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就是這個道理。尊師周文正公也曾說過，道法自然。天之道，不爭而善勝?！?p> 老猿猴說到激動處，不禁低頭看了看掌心里的小老頭。晴朗的夜空下，小老頭仿佛又變成那只小狐貍，蜷曲著身子，下巴放松的趴在自己掌心里，而并非與他爭論的，想帶走他身邊唯一的人類孩童的老朋友。
“天之道，不爭而善勝。”天狐瞇著眼睛，嘴里嘟噥著。
“猿公，我且問你，自古人類自大，說什么斬妖除魔，是否有違圣人之言？”天狐忽然睜開雙眼，抬起頭來。
“有違?！毕稍晨隙?。
“那妖魔奮起反抗有違圣人言么？”天狐眼角閃爍，一臉認真的問。
“這……應是不違?！毕稍唱q豫了。
“人依萬物而生，是為道。為存己而除他，是為無道。人如此，萬物皆如此。若有人興無道之兵戈，伐有道之盛世，世人皆如猿公避禍，那道將何存？”
仙猿良久不語，抬頭又望向星辰，陷入沉思之中。
一陣清風襲來，叢林中沙沙作響，緊接著云齋大呼小叫跑將過來，食指上掛著那只寵物“巨鰲”，臉上疼的齜牙咧嘴。
“小妖怪，你這怪鰲咬住我食指不放，痛殺我了。”云齋幾乎疼出眼淚，垂著手向天狐求救。
“傳聞鰲懼怕驢，你且尋頭驢來叫兩聲，它自然松口?！碧旌底酝敌ΑＰ≡讫S聽罷尋思山里沒驢可怎么辦，正待張開再問，被仙猿爺爺當即斷喝：
“云齋休得胡鬧，退在一旁。”
小云齋便只好忍著痛，悻悻離去。待到林中無人之處，心聲一計，學著驢子叫了兩聲，“巨鰲”果然松口，云齋大喜“巨鰲”溜走，按下不表。
“狐公，你說的有理，若這世界任由無道者亂來，那道也將不復存在，老猿心服口服?！毕稍承膼傉\服，低頭看向天狐，卻見天狐并沒表露出常人那種得理不饒人的傲慢姿態(tài)，心中愈加欽佩。
“猿公過譽了，老狐貍慚愧，有辱師名，從云齋傳唱的那首詩歌，我便已看出猿公心系有熊，只是心結(jié)難解罷了。”
老猿猴看了看小老頭，心中釋然。
“有熊近況如何？”
仙猿已經(jīng)太多年沒去過有熊，連曾經(jīng)的靖雨之戰(zhàn)也未能動搖他歸隱的決心，如今有此一問，已足見他的心態(tài)慢慢發(fā)生的改變，看來，云齋對他的影響不僅是爺孫般的私交。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如今有熊的狀況，天狐不免憂心忡忡。
“有熊自前線兵敗之后，國本動搖，國力衰退嚴重，而周饒國強盛，士子中多有厭棄鄙夷國學之人，更有東游深造之趨勢?！?p> “邊關(guān)將士尸骨未寒，來自淪陷區(qū)的難民有家難回，無數(shù)平民慘遭屠戮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年?？蛇@些飽學之士，不但有人崇尚異族，宣講周饒語言終日打扮成異族模樣，更有借著深造之名賣國求榮之輩，想必日后開戰(zhàn)之時，我等將有幸死于自家兒郎所造的兵器戰(zhàn)法之下，簡直是我有熊的奇恥大辱。”
天狐痛心疾首，頓足嘆道。
“狐公，難為狐兄了。”仙猿看到天狐如此，不禁安慰道，聲音略帶沙啞。
“太過憂心有害無益，狐兄且保重身體，有熊國將來還要靠你，留存復興?！?p> “哎，猿公，那小云齋在你這里十年，可學了些甚么？”天狐一聲長嘆，也不愿多說此事，轉(zhuǎn)移話題。
“哎，他只學了些練氣法門典籍，九天生神章經(jīng)初級篇的地陰篇①和魯班書?！毕稍硴u了搖頭“這小子調(diào)皮至極，經(jīng)常逃學。偏又是山里唯一的人類，從小到大，受了不少委屈。雖然，妖精們面前他總是很頑強的模樣。”
“嘿，這小子?！碧旌肫鸾裉斐跤鲈讫S，不禁露出微笑。
?、倜謥碓吹兰业浼?，全名《靈寶洞玄自然九天生神章經(jīng)》，又名《三寶大有全書》。小說中內(nèi)容則為虛構(gòu)。
妖精小傳·望云谷仙猿（一）
自玉京之變后，我心灰意冷，獨自離開有熊，來到岱嶼山，世外桃源般的神山正是我避禍有熊的最好去處，此后我便一直住在山中，并在山外布下結(jié)界，以防外界打擾，
神仙般安靜祥和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多年，直到那個男人的出現(xiàn)，打破了我心中的寧靜。有熊羽帶著一個孩子來到谷里，并請求我收下?lián)狃B(yǎng)。這個孩子瞪著圓滾滾的大眼睛，眼睛里皆是星辰，在星云的漩渦之間，生著幾粒異于常人的瞳孔，這便是云齋，傳說中的雙瞳之子。這一刻我便已經(jīng)預見，岱嶼山的未來，將不再平靜。
PS：妖精小傳，神仙小傳等小傳可能會埋一點點伏筆，也可能會揭開一點點謎底，希望這個小心思大家能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