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說誰會是冤大頭
南宴都已經(jīng)這樣說了，謙謙和尚就算心里有再多不情愿，也得忍痛割愛了。
“南姑娘請，老僧前些日子參考古書，又試了數(shù)百次，終于烹制出了最貼合書中所記載的飲茶方式，正好請南姑娘與殿下一起嘗嘗。”謙謙和尚認命道。
定安寺后山原是太祖皇帝胞弟定安王的私產(chǎn)，因著定安王妃好佛道，又許下了宏愿，定安王就在這里建了定安寺，專門用來給王妃清修還愿。
定安王自己則在后山搭了這么幾間茅草屋，陪著王妃。
不過，這茅屋也只是“虛有其表”……里面其實內(nèi)有乾坤，雖不是奢華之風，卻處處都是金貴的精致。
奈何定安王府一直子嗣凋零，傳到如今，就只剩下謙謙和尚一個人了。
世人也只以為謙謙和尚是什么駐顏有術(shù)的得道高僧，卻不知這高僧的皮囊下，藏著的是個才及冠不久的青年人。
茶香裊裊，南宴只是輕嗅了一下，便忍不住在心里贊了聲好茶。
茶好，烹茶人的手藝也好。
在茶道一事上，怕是滿京城也再難尋出一個能勝過謙謙和尚的人。
他的過人之處在于，哪怕再劣質(zhì)的茶放到他手上，品質(zhì)也能提升一個檔次。
“南姑娘嘗嘗?！敝t謙和尚先推了一盞茶到南宴面前，然后才給自己和司予白各倒了一杯。
南宴品了一口，細細回味了會兒，贊道：“好茶，似乎是穹空的味道，卻又好像多了一絲回甘與清香，加了細鹽調(diào)味，卻又沒有被喧賓奪主?！?p> “南姑娘好靈的舌頭，這么細微的變化，也能嘗得出來，這茶的確是穹空，但卻是霜落半刻后就采摘下來的穹空，喝著會比普通的穹空別有滋味一些。”謙謙和尚開懷一笑。
“可見好茶遇知音，方才不算浪費。”
說完，他還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剛一口干了的司予白，神色間凈是嫌棄。
“瞅我干嘛，又不是我要喝你這口茶的……”司予白嘴碎道。
謙謙和尚冷哼：“那你倒是別喝??！吐出來吐出來！”
說著，他就要上前去摳司予白的嘴，全無剛剛在外面時，那副仙風道骨，得道高深的樣子……
南宴抽了抽嘴角。
見司予白同人拉扯間，輕皺了下眉，額角也滲出了些許細汗，她才忙出聲道：“大師……”
謙謙和尚這才想起來屋里還有外人，忙停了下來，裝模作樣的回原位坐好。
“讓南姑娘見笑了?！彼敢獾馈?p> 南宴笑了笑，沒有接這個話，轉(zhuǎn)而直入主題：“剛剛聽大師所言，此茶是用古法烹制，不知大師可曾將此法教給過他人？”
“確實是古法烹制，此前一直都是我獨自鉆研，并未向人展示過?！敝t謙和尚皺了皺眉，心知以南宴不理俗事的性子，不會無緣無故的問這些。
他神情逐漸緊張起來：“南姑娘可是覺得有什么問題？”
“倒也不算什么問題吧，只是日前，我曾喝過一次與大師烹制手法類似的茶，當然味道與大師所烹，相差甚遠?！?p> 南宴直接道：“只是我不禁想，有販賣私鹽者，擅長以特殊的手法，從浸泡過鹽水之物中，提取出鹽來。”
謙謙和尚眉頭瞬間就皺的更緊了些。
連司予白也坐直了身子。
“圣上好茶，人盡皆知，還時常會覺得哪種茶好喝，就免征其稅，名曰：此等好茶當與萬民同享?！?p> 南宴神色淡淡：“可實際上，被免了稅的茶，卻從未因此降價上市，反而因著圣上的稱贊，常有炒高價者?！?p> “此事在坊間并不算什么秘密，卻從未有人在圣上面前提起。”
“可瘡膿遮掩起來，不見得會痊愈，圣上眼下不知他的好心辦了什么壞事，他日若有人掀起效古之風，紛紛以鹽漬茶，又借著茶稅減免，更少成本的暗渡私鹽……
那么大師以為，此事一旦暴露，圣上的雷霆之怒，會先對誰去發(fā)？”
“是圣上自己，還是不擇手段販賣私鹽之人？”
圣上怎么會覺得自己有錯？
他只會重懲販賣私鹽之人……
可大靖的私鹽問題，已經(jīng)持續(xù)整整三朝，鹽稅更是年年出事年年查，卻從未有一日查清過。
眼下國庫雖是充盈，可鹽稅爛賬，卻始終是大靖幾代君王的心病。
且這塊心病，因著先皇后的事情，在乾元帝這里更為嚴重，輕易無人敢提起。
可苦了每一次被派去查鹽稅的人，輕則撤官貶職，重則流放千里。
君王之怒無處發(fā)，少不得又要牽累些無辜之人……比如，提出以鹽漬茶的冤大頭。
謙謙和尚想到他可能面臨的結(jié)局，下意識的捏緊了拳。
定安王府子嗣凋零多年，他更是未及冠就剃了發(fā)，出家做起方外之人……
宮里頭那位就算什么都不做，百年之后也不會再有定安王府！
為何就非要對定安王這一脈趕盡殺絕不可？
越想，他心中越是不平不忿，連帶著看司予白都不順眼了許多。
對上南宴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忽然心漏掉一拍。
意識到剛剛被忽略的事情，他急忙問：“南姑娘剛剛說，喝過用同樣法子烹的茶？是在何處？”
這法子他從未對外提過，原也只是打算秋菊宴當日偷偷進宮討個巧，哄一哄乾元帝高興。
也算是委婉表明他只想做個閑云野鶴之人，對權(quán)勢地位并不感興趣，大可不必將心思放在提防算計他上。
可若如南宴所言，那便極有可能是有人想要讓他背鍋……
南宴見他反應(yīng)過來，勾唇一笑：“嬌蘭坊的花船上?！?p> 她自然不是真的喝過這茶，只是前世那場茶鹽貪墨案鬧得滿城風雨，不知多少無辜之人被牽連獲罪。
連她爹也受了皇諭斥責。
那時她雖不關(guān)注這些，卻也從身邊人口中知道了個七七八八。
后來她父兄出事，安遠侯府敗落，她奔走翻案的過程中，又詳細看了一遍此事的相關(guān)卷宗。
估摸著這個時候，幕后之人正著手準備此事。
嬌蘭坊正是那些人的暗樁之一，也是最適合做這件事兒的地方。
想著不久前，某人曾頂著她的名義，去嬌蘭坊租下了那條最豪華的花船宿醉不歸，她這會兒就算明晃晃的點名提醒，應(yīng)該也不會引人懷疑。
卻沒注意到提及嬌蘭坊時，司予白一瞬間陰沉下去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