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吳王劉濞(四)
坐船有些乏。
陳平和樊噲無聊時,透過小船客艙的窗戶,把手上的點心一點一點地掰碎了散到江里。
那平靜的江面上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像一朵朵的小水花似的越開越大,到最后若干朵互相融到一起,快要消散時,陳平只見著一群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魚兒浮在了點心處。
樊噲嘆了聲,“吳國江中魚真多。”
大概是人都喜歡聽別人夸自己的家鄉(xiāng)好的緣故吧。已經(jīng)將自己完全融入到了吳楚之地的劉濞聽了樊噲的話后對陳平等人的敵意稍減,很是自得地自夸道,
“那是自然。聽當(dāng)?shù)氐娜险f,吳國大概就是楚地最富庶的部分。
我們船所在的這條江只是一條支流,它的主流從西而來,西到?jīng)]有邊際之處,說是來自天上也不為過。
里邊的好東西也少不了。比北地好了不止一點兩點的。
不是本王自夸的話,如是我吳地遇著了災(zāi)荒,光這條江就可以讓我吳人不會成餓殍?!?p> 漢代時自然環(huán)境相當(dāng)?shù)卦鷳B(tài),水中的生靈品類那也是繁雜無邊,數(shù)量驚人。
陳平在老家時,也捕過魚,不過因著沒用又放了生。究其原因,是魚太腥,刺又多,幾乎沒人能把魚做出好滋味來。
陳平不相信漢代的吳國有現(xiàn)代川渝一帶的火鍋,以及現(xiàn)代那品類眾多的調(diào)料,所以他想打擊一下劉濞來壯壯自家的威風(fēng),
“嗯,江魚好吃刺難摘。做好了才算是食物,做不好就和地上的泥沒什么兩樣。”
劉濞半晌沒有吭聲,連樊噲都有點意氣風(fēng)發(fā)起來。
到了晌午時分,劉濞讓船在一碼頭處靠了岸,帶著陳平等人進(jìn)了一酒家。
那酒家干凈軒敞,庭院中綠植紅花,竹籬柴扉,廊檐處比長安的寬了不少,底下還有淺淺的檐溝連著外邊的小溪,很是一派江南氣象。
酒家內(nèi)的布置卻更為獨特。
內(nèi)里一個高低幾層的木架子上擱著幾條長長的木板,板上陳列著很多比碟子大不了多少的盛具。有些個東西,竟然是連長安也沒有的。
每個盛具里都少少地堆著一些精致的菜品。
陳平看得出來,這些個菜色中好些就是江中水產(chǎn)做就,最妙的還在于從那些個菜品跟前路過時,根本就聞不到絲毫水產(chǎn)特有的腥味。
這樣的木架子在店中竟然有十幾處之多,菜品的香味誘人,其種類之繁復(fù)讓人眼花繚亂,連陳平這個被張麗把味蕾養(yǎng)刁了的主,此時也壓不住身體里的饞蟲了。
劉濞對陳平和樊噲的眼神很是滿意,他說道,
“怎么樣?我那不算是自夸吧?”
陳平對這吳地的菜式不熟,怕說錯了徒惹笑話,就先保持著沉默。
卻聽見樊噲埋汰道,“這菜每一樣都太少了點,連喂我家的貓兒都不夠?!?p> 長安城里有一句話叫做“喂不飽的狗,最斯文不過的就是貓”,樊噲這話說得刻薄,也講到了關(guān)鍵處。
陳平饒有興味地看了劉濞兩眼,很是為樊噲的觀察力得意。
誰知道劉濞卻不慌亂,他說道,
“舞陽侯說錯了。
同樣是喝酒,我們吳地與長安也是不一樣的。
長安那叫牛飲,我們這叫酒徒品酒。
一小罐酒,一只淺淺的酒杯,慢慢地嘬,細(xì)細(xì)地品,極力地要把酒中的各種滋味都品出來。
而這些菜式,也不是用來吃的,是用來佐酒的。
每個酒徒用一個小小的盤子在不同的菜品中挑上一些自己喜歡的,精致地夾到自己盤中,然后像品酒那樣細(xì)細(xì)地嘗。
個中的好,也只有真正的酒徒才能體味到。
吳地的酒啊菜啊什么的,就和我們吳人一樣地精致漂亮。這就是平常人所說的‘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p> 陳平從劉濞的話中聽出了濃濃的鄉(xiāng)土氣息,但最后一句依然讓他不爽,正在想著怎么回敬回去時,只聽跟前的樊噲把那十幾個架子指了個遍,埋汰道,
“把這店里所有的菜都給俺喂下去,俺都吃不飽。
還要慢慢地品,莫等味道沒吃喝出來,俺先讓你這個刁王給活活餓死了。
還有,你說慢慢地挑,密密麻麻這么多菜品,有多少人能分得清哪個是自己喜歡的?又該選哪個呢?
這不是刁難我們這些生客嗎?”
樊噲的話聽得陳平都想要笑。
吳地酒家顧客自選的模式和現(xiàn)代的快餐頗有幾分相像,吳地客商把客人的胃口吊起來,但又讓對方完全滿足的手段很有些現(xiàn)代營銷策略的范。
陳平有些佩服吳人。
只聽那劉濞也不惱,他說道,
“像你這樣只來一次兩次的不算是客,那些長久光顧的才是。
要是哪家店遇到的只有你這樣的客人,那它們是撐不長久的?!?p> 又是一通生意經(jīng),連消帶打兩連擊,把樊噲還有陳平襯得很是無知沒見識。
饒是陳平此時再想把場子找回來,也因著怕腹內(nèi)空空輸了氣勢,只得切入正題,
“我們一路舟車勞頓,腹內(nèi)又空空的,現(xiàn)在不想講究那些個有的沒的精致,還是先把肚子填飽了才是正事。”
大概是劉濞也厭倦了空腹與人爭個輸贏的習(xí)慣,他沒有過多地解釋什么,等同行的都坐下之后,他對著某個特別的方向處拍了拍手,然后兩隊天仙似的小娘,從店內(nèi)魚貫而出。
她們手上的托盤內(nèi)各自放著三兩個小盤子,存著些不同款的菜品,輪流給三人上菜,小二也奉上了熱騰騰的酒,那酒香,飄滿了整個空間。
劉濞笑道,“我們剛進(jìn)我吳國地界的時候,我就掐著時辰讓底下的人到這把我們吃的用的都準(zhǔn)備好了。
準(zhǔn)保管夠的。
我們吳人小娘賢惠,男子們通常都在家吃飯,只有偶爾對酒水小饞才到酒家來買一通精致的醉。”
那酒開了壇,陳平才發(fā)現(xiàn)酒色和長安的不一樣,微微泛著的黃里還透著些許褐色。
聞著香沒錯,可那酒也不純粹是酒,倒很有幾分醪的樣子。如果不是酒香的濃郁程度不一樣,陳平都會把它當(dāng)成現(xiàn)代加了紅糖版的醪糟。
還真是應(yīng)了劉濞的那句“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吃食首先就不一樣的。
羽書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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