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八章 底細

　　有人說那小娘的家人行了大運，年景順?biāo)斓貌坏昧?，眼中滿是羨慕的神色。

　　按陳平幾十年穿著麻布衣服走街串巷的本事，他知道，一般百姓家，能得順?biāo)觳蝗菀祝业瞄L久的順?biāo)旄遣蝗菀住?p>　　如是后者，即使不是公侯之家，也定然是上上下下均為有德之人才行。

　　他正要張口繼續(xù)詢問時，卻聽得跟前另一個面部骨相嶙峋的男子撇了撇嘴反駁道，

　　“順?biāo)靷€啥？順?biāo)炷切∧镞€去干那營生？”

　　陳平一聽“那營生”三個字，心里先兀自咯噔了一下。如果那小娘自身不夠清白，即使得了僥幸進了呂?家門，估計呂?也不會善罷甘休，那她的余生就只能在苦海里苦苦地掙命了。

　　陳平像是個面色油光的登徒子一樣，對那人的話感了十八分的興趣，他饒有興味地湊到那人跟前，問道，

　　“什么營生？到哪才能找到她？”

　　雖然陳平做出了好奇心濃重的模樣，不過陳平發(fā)現(xiàn)，周圍的人對那人卻愛搭不理的，心中便知道那人平常定是個是非精，把人得罪得狠了。

　　不過那人見有人愿意聽他說話，臉上先就得意了幾分，聲調(diào)高了八度，對陳平說道，

　　“十里八鄉(xiāng)的，誰不言說那小娘長得漂亮，身材又好，是個好生養(yǎng)的?？墒悄憧矗级啻罅?？

　　十四歲了吧，到現(xiàn)在家里都沒一個媒人上門提親？

　　為啥？還不是因為她沾了一身的尸味。”

　　陳平一開始只聽到發(fā)音，沒反應(yīng)過來“尸味”的“尸”是哪個“尸”，先是愣了一下。

　　那人湊了過來，敲陳平竹杠道，

　　“要不，你請我一個餅餌。我把她的來歷詳細地跟你說叨說叨？”

　　這個不難，陳平當(dāng)即從袖中摸出幾個銅幣，請了他。

　　他很是滿足地說道，

　　“我聽街坊鄰居說，那小娘一家早年是趕尸人出身。

　　那時候，仗打得多，死的人跟小山一樣。那些個人，有的是有家人的。

　　戰(zhàn)場上就有人出錢讓趕尸人在自己陣亡后把自己的尸身送回老家。那小娘小時候，就跟著她的祖父叔伯父母一起，把數(shù)不清的尸身送到老家家人手上。

　　你想啊，人誰不是像躲啥似的在躲著死亡的？唯恐沾染了一絲與‘死’相關(guān)的東西，都躲這樣的人這樣的事遠遠的?！?p>　　陳平心下先松了口氣，死亡對于呂家來說實在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

　　想當(dāng)年一個不長眼的走卒狠狠地冒犯了沛縣劉家后，被呂雉一菜刀結(jié)果了人生。

　　再看看呂家的其他人，劉邦彭城大敗后，就是在下邑找到呂雉的哥哥呂澤的，那時呂澤已經(jīng)在下邑拉起了幾千人的隊伍。

　　“慈不掌兵”是那個兵荒馬亂的時代鐵打的規(guī)則，沒沾夠了人血，呂澤是拉不起那們的一支隊伍的。

　　呂家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大漢建立后差不多大半都是行伍出身。這類人對生死天生就有一種別樣的豁達。

　　陳平在那人顯擺的火上再添了一把柴，

　　“那自從高祖皇帝翦滅了那些個造反的諸侯王后，大漢之內(nèi)再沒有過什么戰(zhàn)事。大漢朝內(nèi)也有不少的道士什么的，她家早就不做這些生意了吧？

　　早八百年的事，沒什么好提的啦?！?p>　　那人面露不滿，“一看就知道你是滿口的‘之乎者也’的，不懂世事艱辛了吧？

　　如果事情真那么簡單，還有我叨叨的事嗎？

　　你想啊，雖然不打仗了，可誰家還沒個生老病死什么的。只要有死人，這其中的生意就做得起來。

　　那可是個一般人沒膽干的事。

　　呶，——”

　　那人指著不遠處有天分路口跟前的黑白分明的一店鋪說道，

　　“那就是那小娘做的買賣。她家開了個殯儀店。專賣些死人的東西。

　　常常是一小娘穿得素素的在那一守就是一整天。

　　你說瘆人不？還有誰敢去打她的主意？

　　這些看倒也有那些個色膽包天的五侯之家的少年看上了她，可硬是被人家的長輩生生地把她給否定掉了。

　　后來我們這些個人私底下就在想，這可能就是人的命。

　　天上的鳥都是一對一對的，這小娘，總得有個伴，到最后啊，心氣再高，也得將就起來，那時候恰巧碰到個把日子過不下去的，看著不是太討厭，也就是一輩子了?！?p>　　陳平心里盤算著，那小娘反正將就誰也是將就，那呂?雖說這件事荒唐?？僧吘故畮啄昊奶埔淮?，也不算是什么大的缺陷。

　　這小娘，就沖她殯儀館的出身，在呂府中就引不起別人的嫉妒，只要她不作，以著呂府的富貴，保她余生衣食無憂不成問題。

　　也算是一段比較好的歸宿了。

　　不過這事還得向劉盈得呂雉報備一番才好。

　　陳平先是讓倆衛(wèi)尉劉澤手下的人跟著自己進了那小娘家的小院，一直等到她家人回來。

　　見到小娘的祖父時，陳平驚了跳，那人目光矍鑠，紅光滿面的，倒不是尋常能及一二分的。

　　看了陳平第一眼，那老人便起身讓座，

　　“貴人相訪，蓬蓽生輝。小老兒一家不勝榮幸?！?p>　　陳平見自家被對方看了個透徹，也不再瞞著，笑著說道，

　　“我是為你家小娘來的。不知她可有婚配？”

　　小老兒一聽陳平這話，面上先自生了幾分的一高興，但還是極平和地說道，

　　“小老兒的這孫女，早年間有相面的人給她看過，說她不是久居這大雜院的命。

　　可是小老兒還是琢磨著，婚姻還是少年夫妻的好。到老了有個扶持的人，才算是個好歸宿。

　　雜院不雜院的倒不是頂重要的?！?p>　　陳平聽了，就知道這老人對那小娘的愛是誠摯的，就沖這，即使沒碰到呂?，那小娘的后半生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雖然被眼前的老人誤會成為老不尊者，陳平卻不惱，大漢百姓能夠守得住自己后人的福緣，對于朝廷中人來說，本就是一種天大的安慰。

　　陳平說道，“不瞞老哥，小老兒恰好有一侄兒，比令孫女長了七八歲的樣子，只一眼便相中了令孫女。

　　他見她是兩年前的事，在人群中只一眼就不見了令孫女的蹤影。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都尋了兩年之久了。

　　本來快要心灰意冷時，今年又碰到了她，就央告著族中的老人們做主想要娶了令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