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一章 臣服
劉盈說的這番話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jīng)起了放棄劉恭的心,陳平不知道。
但有一點陳平可以肯定的是,劉恭畢竟是劉盈的親骨肉,一塊石頭放身上久了都會生出那么一絲絲感情來,更何況劉恭身上還帶著劉盈對他母親的愧疚之情。
哪有那么容易割舍的?
陳平?jīng)]敢說話,只是聽著。
果然,劉盈的話鋒有變,他問陳平,
“你覺得劉恭還扶得起來嗎?”
這句話果然暴露了劉盈的真實想法。他剛才作為一個帝王帶著十二分理智的話里已經(jīng)說了,劉恭是扶不起來的;可是他作為一個父親的心卻又拽著他,讓他不要放棄劉恭。
這種心情,同樣為人父母的陳平最能理解不過。畢竟,即使作為劉邦那樣的人物,放棄他最喜愛的兒子劉如意,也是經(jīng)過了好多次掙扎和煎熬才勉強下定的決心。
劉盈,畢竟是不如劉邦的。
陳平欠身回道,
“臣聽說即使是尋常百姓家,即使對侄子的情分也是在對方?jīng)]有太過行差踏錯的情況下。
可是,自家的孩子卻不一樣,不管孩子有沒有犯錯,都是變不了的血脈親情,醒不醒悟都是自家的。所以才有了天倫親情一說。
百姓尚且盡力地栽培自家的孩子,更何況是陛下呢。
臣愿意以對待陳買的心情,盡全力輔助皇太子一程,還請陛下再給他一次機(jī)會?!?p> 大獄里的光線很暗,不過陳平還是看得見有兩行濁淚從劉盈的臉上劃過。之后的事,陳平就不太記得了。
夜半時分的天牢就像是夢中的地獄,來來往往的人中,誰是魑魅魍魎誰是大羅金仙,都顯得那樣地不真切。
陳平停止了手頭上的活計,然后又沉沉地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天沒亮?xí)r,就見著劉恭帶著幾個內(nèi)侍把陳平禮敬有加地“請”出了天牢。
陳平享受到了作為臣子以來最高的禮遇,就在為眾臣僚暫且休息的地方,戚腮為陳平搓澡,劉恭在外守候。
戚腮指了指門外的劉恭,問陳平道,
“如果那位與上頭的關(guān)系真的處僵了,你還會兌現(xiàn)承諾嗎?”
陳平只說了一句,“我相信他有圣君的資質(zhì)。當(dāng)看得清天下的形勢。為今之計,不是鬧內(nèi)亂的時候,而是要最大程度地爭取各方的支持。
這天底下有比自家的血脈親人更親切可靠的人嗎?”
陳平這話說得很明確,他還是希望劉恭與呂雉和解,各取所需,到最后該怎么辦,那就到時候再說。
戚腮沒有再說話了。
沒多時,王陵就進(jìn)來了。
他現(xiàn)在在陳平心中就是一個只懂沖鋒,不懂察看形勢陷自己主子于不利境地的莽夫。再加上這次他又是自己牢獄之災(zāi)的推手,陳平還生著氣,不想理他。
王陵接過戚腮手上的絲瓜網(wǎng),給陳平擦起身子來,陳平合上了眼。
“我知道你聽得到。而且我也看得清,至少未來十年內(nèi),天下的權(quán)柄都將在呂氏手上?!?p> 陳平的身上像是被馬蜂蜇了一下似地抖動了一下,然后又恢復(fù)了平靜。
看不清王陵的臉,但是他的聲音卻是聽得真真的,
“可那又如何呢?做臣子的當(dāng)有做臣子的氣節(jié),不能任何時候都以自己的利弊得失來權(quán)衡要做哪些事。
如果這樣的話,將置天下于何地?”
陳平反駁了一句,“要致天下太平,也得天下先一直存在下去才行?!?p> 王陵手上的動作驟停,把絲瓜網(wǎng)扔到了水里,撂了一句,
“我是不會在一婦人手底下?lián)剖吵缘摹!?p> 然后就一陣風(fēng)一樣地出去了,就像他剛才來時那樣。
戚腮說道,“不要跟王相一般見識。
這天下的那東西啊,就那么多。搶不一定能搶到,不搶還真就沒有。
他們這些個世代的豪族心里想的啊,我們還真就琢磨不透。咱都是跟林中的鳥兒一樣,要飽肚子還得自己臨時找食吃。
那些個世族子弟,根本就體會不到我們的難處,他們也不屑體會。
他們把咱們看不上眼,咱們還看他們不上眼呢。他們是慣出來的毛病,高興了就到朝堂上串串門子,不高興了就撂挑子。
就他們這樣的,根本就撐不起任何事。天下的希望,還是在我們這些實在的寒門之士的身上。
咱做咱的,他清高他的。不管他!”
陳平以前見戚腮的手指皮膚甚是嬌柔,一直以為他來自于世家大姓,沒想到卻是和自己一樣的出身,頓時親切感提升了不少。
出門時,陳平才發(fā)現(xiàn),劉恭早已不在原地了。陳平知道,他對呂雉還有很深的怨念。最讓人擔(dān)心的是,在這種時候,他還只是一個青澀的杮子。
陳平心情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進(jìn)朝堂時,呂雉和劉恭已經(jīng)端坐在朝堂之上了。劉恭笑瞇瞇地說道,
“自打我父皇登基之后,多虧列位臣工的全力扶助,尤其是呂氏一門功不可沒。
我母后說過,不能忘了呂家的再造之恩。所以得父皇恩準(zhǔn),我特代表我父皇,對呂家每人進(jìn)爵一級,以示嘉獎。”
陳平知道,劉恭這是得了劉盈的教誨,努力做出樣子來給呂雉看??墒撬男睦锶匀环浅5氐种茀问弦婚T,他和呂雉的矛盾,只是暫時從表面上掩蓋了下去而已。
因著漢初時劉邦的號召力還不是特別強,劉恭受到的恩惠還很有限。
當(dāng)時朝中明里暗里的勢力大多或表面或真心地臣服的,都是呂雉,因此大漢的實權(quán),幾乎全都落到了她的手上。
劉恭在某些方面得了劉盈的真?zhèn)鳎媒Y(jié)束時,帶著陳平到了角樓處,單獨問他道,
“今天我在朝堂上做的那些左相滿意了吧?我看那老太婆的心里一定是得意極了。
她下一步要做的,恐怕就是廢掉我劉氏眾王爺,然后她好稱女帝,讓天下都姓呂才好!”
陳平卻笑著說道,“天下人現(xiàn)在尊重的皇太后,是因為她是劉氏婦。要讓江山更名換姓,比殿下想象中的要復(fù)雜得多,而且失敗的概率更高。
所以還請殿下放寬心,好好地夯實為政之基才好?!?p> 劉恭說道,“我小時候聽父皇說過,他當(dāng)年的太子傅叔孫通是個極有趣的人??墒俏业奶嫡熘恢澜陶d我‘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左相,你知道嗎,你就跟我的太傅一樣,啰哩叭嗦的,煩人得很!”
羽書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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