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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戰(zhàn)起

瀏世錄 雪如暖 3995 2021-11-04 13:43:03

  境熹八年,三月廿一,春分。

  象戶國鐵騎突襲苫礫城,苫礫守將駱果拓率部下苦抗九日,戰(zhàn)死殉城,苫礫破,象戶軍長驅(qū)直入,連奪枳圩城、焦華城、昀坷城,陳兵帛弗關(guān),帛弗關(guān)憑天險地利,方勉強攔住來勢洶洶的象戶軍。

  朝堂之上,呂義塘偷眼看了看王座上的天子,恨不得把自己縮小到人眼不可見,就怕被點將點到自己,那可是戰(zhàn)神陶骍率領(lǐng)的燭陰騎,攻城掠地,戰(zhàn)無不勝!雖然他也參加過長徵元年的簟圍之戰(zhàn),但那是蒙父蔭得封校尉,又逢上將戰(zhàn)死,敵軍收兵,機緣巧合之下平白撈了功名,自己有多少斤兩,他自己心知肚明,莫說壓境的四十五萬象戶軍中有那五萬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燭陰騎,哪怕全是普通兵士,他也毫無勝算啊!

  “皇上,臣請上戰(zhàn)場!”

  站在身后的呂義塘聞言愕然,沒想到年過花甲的岑老將軍會主動請纓,與自己軍功里摻雜著大量的水分不同,這可是實打?qū)嵉膽?zhàn)將啊!平定過僥沢之亂,在簟圍之戰(zhàn)、淮玻之戰(zhàn)、藤崢之戰(zhàn)中帶領(lǐng)的弓箭營所進行的數(shù)次伏擊未有敗績,攫戾執(zhí)猛,屢立奇功。

  “臣反對?!?p>  呂義塘聞言又一驚,按理說長徵朝頭號戰(zhàn)將請纓,主帥人選當(dāng)是非他莫屬,不曾想公然持異的竟是站在文臣列首位的鳳相。

  岑侙勃然大怒,瞪視鳳行祉:“重兵壓境,國難當(dāng)頭,你何以阻我出戰(zhàn)?”

  鳳行祉看著御座上的皇帝:“魁煒大將軍竭誠護國,忠勇可嘉,然,畢竟年邁,沉疴在身,不離藥石,騎馬難堪千里馳騁,對敵不復(fù)盛年矯健,實非佳選?!?p>  話雖逆耳,卻句句在理,岑侙也知道自己杖鄉(xiāng)之年披掛上陣頗為吃力,但邊情緊急,他又何惜此身?

  鳳行祉道:“臣愿出征?!?p>  此話一出,滿朝皆驚。

  蘇筵禮更是氣得跳腳,當(dāng)堂直斥:“胡鬧!”

  站在呂義塘身后的華煜津不顧天子在前,出列怒罵:“豎子不知好歹!區(qū)區(qū)一介文臣也敢摻和戰(zhàn)事,視我等武將為死人乎?平日挖空心思,手段百出,攘權(quán)奪利也就罷了,當(dāng)此外敵侵疆之時,國步方蹇,又豈是爾等汲汲營營之鼠輩妄圖染指軍權(quán)之時?簡直無法無天!”

  面對華煜津一番言辭犀利的指責(zé),鳳行祉不爭不駁,目視龍座上的君王,聲音朗澈,堅越叩耳,道:“臣愿立軍令狀,此戰(zhàn)不捷,必以死謝罪。”

  群臣嘩然,象戶國崇武好戰(zhàn),將勇兵雄,乃至今日,在長徵元年參戰(zhàn)過的兵將談起象戶軍的驍勇善戰(zhàn)仍為之色變,即使武將亦不敢輕易夸下???,誓勝此仗,一個文臣居然也立軍令狀,當(dāng)真不知天高地厚!

  蘇筵禮連連搖頭:“太不像話!”

  一徑沉默的章龍紹此時卻開口:“國步艱危,當(dāng)授賢才,不論文武,能者居之。即日起,封鳳卿為信定大將軍,掌帥印,統(tǒng)率全軍,總攬戰(zhàn)事,三日內(nèi)集齊都中可調(diào)集兵馬輜重,開拔前線?!?p>  聽完金口御言,滿朝文武面面相覷,一時竟不知作何反應(yīng)。

  華煜津跪地叩首,憤懣道:“皇上,臣不服!任文臣為主帥豈不貽笑大方,置我等武將于何地大敵當(dāng)前,焉能拿國土當(dāng)兒戲啊!請皇上三思!”

  包括蘇筵禮及岑侙在內(nèi)的半數(shù)朝臣不約而同下跪,齊口高呼,聲震殿宇:“請皇上三思!”

  “朕意已決,不必再議。”

  自登基以來始終從諫如流的年輕君主在此事上獨斷專行至此遠出眾臣所料,人人面布憂色,心內(nèi)多有感慨,佞臣得志,圣眷之盛,怕是國將不國啊!

  章龍紹起身離座,眾臣只得退朝。

  晟霄宮,旻德殿。

  殿外內(nèi)侍入稟:“皇上,蘇太尉求見。”

  “不見?!?p>  內(nèi)侍領(lǐng)命而退,總管太監(jiān)韓引見章龍紹斷然回絕,甚至頭也沒抬,只一心埋首處理奏折,他突然雙膝下跪,以額貼地:“皇上,請恕老奴斗膽直言,皇上力排眾議,孤意任鳳相為帥恐有失周慮,懇請皇上三思!”

  章龍紹放下手中的毛筆,望著匍匐在地的人,微微一嘆,溫聲道:“你先起來說話。”

  韓引身形未動,語氣激越道:“老奴六歲進宮,服侍過先帝,如今又有幸侍奉皇上,兩代君王都對老奴恩遇有加,只恨老奴一副殘破之軀,無法持槍御敵,為君分憂。今見皇上偏信一人,欲委全權(quán),此舉過于冒險,老奴愿以死諫君,請皇上收回成命!”

  章龍紹默然半響,緩緩道:“岑將軍年事已高,駱果拓戰(zhàn)死,華煜津魯莽,呂義塘怯弱,龔皁有勇無謀……朝廷將星凋零,鳳卿以將才薦朕,朕自當(dāng)以山河托之。”

  韓引抬頭,看到龍案后的皇帝篤定的神情,深知圣心堅決,此事再無轉(zhuǎn)圜余地。

  次日,一身蘇繡針葉紋圓領(lǐng)錦袍的十六歲少年在翾虹道攔住了相府入宮的車架。

  “我是旐烈侯的孫子靳無射,求見鳳相!”

  當(dāng)街截路,可謂冒失之極,相府的車夫及侍從麓隗二人卻并未擅自呵斥驅(qū)逐,只靜待車內(nèi)之人指示。

  鳳行祉挑開車簾:“你因何要見我?”

  靳無射拘謹?shù)仉p手奉上幾張折疊齊整的箋紙:“驚聞外敵犯疆,這是我寫的對陣方略,國家有難,匹夫皆兵,能鋤當(dāng)擊,能獵當(dāng)射,但凡可抗一人,亦應(yīng)舉槍沖鋒,請鳳相帶我上戰(zhàn)場!”

  鳳行祉隨手翻開那幾張箋紙,正楷字體,橫豎平直,工整規(guī)正,一絲不茍。

  靳無射生性靦腆,前來獻策投戎已是竭盡勇氣,此刻早已面紅過耳,心如鼓擂,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放默默等待鳳行祉的答復(fù),猶候人審判生死,備受煎熬,唯覺一息比年長。

  鳳行祉閱畢,問道:“你出身侯爵之府,自有富貴享不盡,戰(zhàn)場兇險,極其可能有去無回,你可曾想過?”

  靳無射堅定答道:“國養(yǎng)我以靖平,我報國以熱血,舍身盡忠,死得其所?!?p>  “好,你回去準備一下,明日跟我一起出征?!?p>  靳無射怔立原地,呆呆看著相府車架遠去,猶覺是在夢中。十年寒暑,紈绔表象下熱血滾燙,他從未敢想象,那些背地里偷讀過的兵書,偷練過的箭術(shù),竟然有天能曝于日光下,能為國所用。

  晟霄宮,培瓴殿。

  “這是今晨送達的戰(zhàn)報,你看看。”

  鳳行祉接過章龍紹遞來的文書,未看先問:“可是檬歷城失陷?”

  章龍紹訝然道:“你怎么知道?”

  “帛弗關(guān)憑據(jù)天險,易守難攻,象戶軍久奪不下,恐怕會分兵南進,檬歷城首當(dāng)其沖,只需引河水淹城,檬歷便不攻自破?!?p>  章龍紹蹙眉長嘆:“沒錯,敵軍就是用了水淹之計?!?p>  “如此一來,敵軍克瑯州便如探囊取物,怕是要到冱州方有一擋之力?!?p>  “自長徵三年始,我國兵戈止息數(shù)十載,四境承平,士卒久安于世,弱旅對雄師,朕擔(dān)心會一觸即潰?!?p>  “兵法云:‘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夫眾陷于害,然后能為勝敗?!噬嫌X得我軍不堪一擊,是因為他們還沒被逼入非生即死的絕境,當(dāng)一支軍隊需從虎口求存時會展現(xiàn)出百倍于常的勇猛,所謂困獸猶斗,哀兵必勝?!?p>  章龍紹聞言微微點頭,心頭略寬。

  鳳行祉翻開手里的戰(zhàn)報,粗略瀏覽一番,內(nèi)容大致如先前所料。他合上戰(zhàn)報,又把靳無射所擬的戰(zhàn)略方案遞給章龍紹:“方才入宮路上,靳無射當(dāng)?shù)阔I計,自請入伍,臣想帶他一同出征。”

  章龍紹伸手接過,問:“旐烈侯可知此事?”

  鳳行祉道:“靳無射孤身自來,旐烈侯想必不知?!?p>  章龍紹聞言眉頭一跳,并未立刻駁回,低頭看完那幾頁紙,略顯青澀的正楷字體,成熟老到的排兵布局,攻守得當(dāng),進退有節(jié),思維縝密,足見勇謀可與其祖父比肩。

  章龍紹閱后沉吟良久,踟躕道:“旐烈侯滿門忠烈,三子二孫皆死于戰(zhàn)場,幼子亦為戰(zhàn)所傷,落下重疾,未終天年。先帝特封侯賜爵,許其子孫世代承爵,無射是旐烈侯僅存的血脈,先帝及靳公都有意讓其遠離戰(zhàn)場,帶上前線恐有不妥,刀兵兇險,如出意外,朕何以向旐烈侯交代?”

  鳳行祉道:“國不可無將,繼旐烈侯及魁煒大將軍后,朝廷再無勇將。皇上也看過靳無射的作戰(zhàn)方略,可見是個不可多得的將帥之才,又兼有護國之心,若著意栽培,加以磨礪,帶上陣實操,親歷戰(zhàn)事,如能鍛成一代強將則是國之大幸?!?p>  章龍紹又思忖片刻,終是首肯:“便依你之言?!?p>  他繼而道:“朕已傳旨各地轄官就地征集糧餉送往前線,京畿營可調(diào)集兵馬約十七萬余,西、北兩地援軍已出發(fā),趕赴前線恐尚需時日。”

  君臣二人再就戰(zhàn)事細議,忽有內(nèi)侍入稟漱平長公主求見,未待章龍紹開口,橙衣少女已破門而入,章龍紹無奈,揮手摒退內(nèi)侍。

  “鳳哥哥,我要和你一起上戰(zhàn)場!”

  章龍紹立刻接口申斥:“胡鬧!”

  鳳行祉道:“長公主,臣是上場御敵,不是去游山玩水?!?p>  “我就是知道你要去打仗,才要跟你一起去,我不要你一個人去面對戰(zhàn)火。”

  “怎么是臣一人?還有十七萬兵士?!?p>  少女卻恍若未聞,轉(zhuǎn)頭望向章龍紹,埋怨道:“皇兄,都是你!刀箭無眼,你怎能讓鳳哥哥去領(lǐng)兵出征?難道朝堂上那些武將都是放在那里擺設(shè)的嗎?”

  “住口!這是政事,你不得妄議!”

  少女滿心憂急,繼續(xù)揚聲抗辯:“你怎么……”

  鳳行祉見狀,不由肅聲道:“洱洱,聽話。”

  原本劍拔弩張的少女倏忽偃旗息鼓,她轉(zhuǎn)過頭,如受天大委屈,眼眶微紅,聲帶哭腔:“那鳳哥哥你得保證你會活著回來!”

  鳳行祉溫言哄道:“好,臣答應(yīng)長公主,必定活著回來?!?p>  鳳行祉從宮中出來已近黃昏,回到府邸,管家涂適良捧著一個木匣來報:“少爺,鳶尾姑娘差人送來一份禮物?!?p>  鳳行祉打開精致的紫檀雕花木匣子,里面裝著一只羊脂白玉小酒杯。

  他望物知意:“行前杯可留,歸來復(fù)共酒?!?p>  涂適良點頭,見大意已被解讀出來,便沒有將前來送禮那丫頭留下的話再贅述。

  次日,皇帝率領(lǐng)百官送行至霽曄門,六萬余騎兵,十一萬步兵,肅殺林立,陳于郊外。

  鳳行祉立于軍前,朗聲道:“敵寇兇婪,踐我山河,戮我同胞,國恨滔滔,能奔當(dāng)戰(zhàn),共赴烽火,誓靖外侮,衛(wèi)我城疆?!?p>  鏘訇篤堅,中氣十足,震震入耳,十七萬人山呼回應(yīng):

  “誓靖外侮,衛(wèi)我城疆!”

  “誓靖外侮,衛(wèi)我城疆!”

  “誓靖外侮,衛(wèi)我城疆!”

  任是岑侙這種卸甲已久,重疾纏身之人聽了也覺熱血沸騰,戰(zhàn)意激蕩。

  鳳行祉回頭,望向送行的帝王,微微點頭,再無二話,翻身上馬,一聲令下,策馬而去,大軍齊動,煙塵滾滾,遮天蔽日。

  行至五里外的蕤劦亭,但見兩名女子等在亭中,鳳行祉轉(zhuǎn)首吩咐副將帶軍隊先行,他獨自向涼亭策去。

  蘇禾涴已在亭中等了一個時辰,城內(nèi)有皇上及百官相送,她只得相候于路上。

  鳳行祉一身銀色鎧甲,風(fēng)姿凜然,氣宇軒昂,入得亭來。

  蘇禾涴從宜辛處接過兩杯酒,一杯遞給鳳行祉,一杯持在手中,清聲道:“君去千里,惟望珍重?!?p>  鳳行祉含笑點頭,一飲而盡,道:“春寒料峭,不可久待于野,禾兒回去吧。”

  蘇禾涴答應(yīng),兩人就此別過,她立在原處,看著他策馬去,直到大軍過盡,仍舊看著煙塵未息的去路,良久,低聲道:

  “山河玉碎,狼煙吹,天下離亂錐,臨危掛帥挽國難。

  劍指冱州,解帝憂,千里履沙場,一身甲胄征塵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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