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章事情完了
國事家事,似乎都是這般此消彼長。當明蘭在小胖的牙齦上摸到第五顆糯米牙冒頭時,朝堂上的‘參沈’已告一個段落。
鄒家這回是倒了大霉,被查出兩條人命,侵占姓田產(chǎn)許多,御史們口口聲聲要殺人償命,沈國舅又想去說情,可聽聞宗人府扣了他為長上報世的條陳,便猶豫下來。
沈皇后原先還到太后處啼哭,可當傳出風聲,說皇帝有意停了中宮諫表,她才陡然驚覺,如今的丈夫已是九五之尊,而非禹州時的團練使了。
不過沈皇后還是有兩把刷的,一意識到事態(tài)嚴重之后,就立刻放下身段,去鳳冠,脫鳳袍,素服跪在乾清宮門口請罪,只說‘管束娘家無力,都是臣妾罪過’。
皇帝其實很念舊情,畢竟是一道熬過來的,看見發(fā)妻這般痛哭,想起當年艱難時日,皇帝心軟了,當夜留宿坤寧宮。
皇帝欣然準奏并加封英國公為太保,張氏所生之子加封輕車都尉二等銜。
風向標再轉(zhuǎn)了。
最后妥協(xié)的結(jié)果是,鄒家大舅爺流徙西南千里,二舅爺十大板,另罰沒泰半家產(chǎn)以作賠償,沈國舅受圣旨申斥,罰俸一年,并閉門思過個月。
其間明蘭去看過小沈氏兩回,只見她也嚇得如同驚弓之鳥,肚皮碩大,身卻消瘦得厲害,鄭大夫人十分不安,只恐將來分娩艱難。
如此這般,待張氏之雙滿月時,張沈兩家著意要大辦一頓滿月酒,既掃晦氣,又振氣勢,同時向外頭表示——兩家已和好如初了。
滿月酒前幾日,張氏請明蘭過府,好詢問滿月酒的瑣碎事宜;那來人頓了頓,又說了句‘多時不見,國舅爺十分惦記顧侯’,另送陳年花雕兩壇。
顧廷燁苦笑不已,回頭對明蘭道:“沈兄怕是在家悶得狠了。他是奉旨閉門思過,一干老兄弟也不好多上門。也罷,今日我與你一齊過去。”
作為威北侯府主母,幽居許久的張氏此次決意獨自籌辦酒席,藉此重新亮相人前;酒水,飯菜,如何招待賓客等其余繁瑣事項,由親母張夫人指點,張氏概已了然,只是沈從興那幫兄弟的家眷,她一個也不熟,便提前請明蘭來說道說道。
張氏認真的著,間或湊兩句,說些將京中的陳年往事,算是有來有去。
張氏是大家出身,慣能將陰私之事隱晦表達,半點痕跡不露;明蘭是莊老高足,擅長將不入耳之事以經(jīng)卷典故之乎者也出來,兩人倒是棋逢對手,說到有趣之處,不禁相顧一笑。
正說著話,外頭進來個婆,恭敬道,“稟夫人,侯爺要與顧大人吃酒,說將先前東瀛送來的竹葉青取兩壇出來?!?p> 張氏道:“侯爺說那酒存的日越久越香,埋到庫房的地下了,你請樊媽媽叫人去掘,下鋤小心些,別都弄碎了。”
那婆福了福,又道,“侯爺還說,要給顧大人看那柄新得的龍泉寶劍?!?p> 張氏道:“侯爺每早必要舞劍的,大約又掛到哥兒屋里去了,我自叫人送去吧。”
那婆應聲出去。
張氏轉(zhuǎn)頭吩咐幾句,兩個丫鬟從隔壁的嬰兒屋里捧出一把寶劍,很快走出門去。張氏回頭,見明蘭靜靜的看著自己,她不由得面上一紅,沒話找話道,“那酒是不錯,酒色碧青,香氣濃郁,還一點不上頭,回頭我與你帶兩壇回去。”
明蘭很老實的哦了一聲,繼續(xù)看她。只見她氣色健康,面色紅潤,雖眉頭還隱約郁郁,但往昔的那種蒼白單薄,已被說一不二的端莊能干取代了。
張氏佯怒道:“你要說便說罷,作甚么這般盯著看我!”
明蘭道:“沒什么,不過覺得國舅爺這習慣真好。孩兒打小就熟刀劍,將來必然也是個小將軍,真好,真好?!?p> 張氏怒目,明蘭回以很純良的目光,張氏很快就泄了氣,苦笑道:“恁是九天玄女,到了這凡塵世間,怕是也當不成仙女了?!?p> 產(chǎn)后第四日,丈夫頭一回踏入屋里,夫妻俱是死過一回般,身心俱疲,兩人默默對坐了許久,也顧不上媽媽的告誡,自己撲在丈夫懷里狠狠哭了一場——不知是在哭自己無可奈何的妥協(xié),還是在哭天下女的宿命。
明蘭沉默了半響,“是呀,這世上,哪有真的仙女?!?p> ……
從張氏屋里出來,明蘭沉沉的往外走著。
適才張氏與婆短短幾句對答,透露內(nèi)容十分豐富——沈從興現(xiàn)在每夜都歇在張氏處,早上起來到院里舞劍一回,然后拎著寶劍去看兒,邊哄邊逗之際,隨手將寶劍掛在兒屋里的墻上。夫妻和睦,父情深,如此,皆大歡喜。
比起在傲氣的堅持中枯萎凋零,還不如在圓滑的妥協(xié)中好好生存呢。
明蘭嘴里發(fā)苦,都不知道自己在郁悶什么。
走到一扇垂花門口,忽聞前頭一片爭吵怒罵聲,仿佛聲音還有些熟。在明蘭身旁引的婆有些尷尬,笑道:“前頭有些不干凈,咱們往這邊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