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活在假話中的女人

　　唐虞昭晚上被叫去家庭聚餐，然而地點并不是以往的家。而是靠近郊區(qū)一個拆遷戶居住的簡陋樓里。

　　想來好笑，在自己很小的時候，她曾經參演過這樣的家庭聚會，并且一直以沉默應對所有人，生怕自己哪句話哪個表現(xiàn)暴露了什么信息，回家受到責罰。

　　來客是大姨，帶著一些蘋果。那蘋果大概三四斤，塑料袋裝著，算是禮物。唐虞昭的媽媽則是在樓下買了一箱牛奶，作為回禮，放在墻角，等著稍后大姨走的時候推讓著讓對方收下。

　　這個物質發(fā)達信息發(fā)達的時代，這樣廉價的重物食物被這樣鄭重其事地派上用場，還挺神經的。然而唐虞昭早已失去了嘲笑的能力，只能配合著演戲。

　　唐虞昭的母親出身不好，但是個人綜合素質過硬，頭腦聰明人漂亮身材好，所以在那個五口之家，以最少的投入，在外面四處奔走打探機會展露自己的優(yōu)勢，才終于打下了一片天地。

　　然而，在遇見爸爸前，據說母親有過一段凄慘的往事，且持續(xù)好幾年，這奠定了母親對待大姨、舅舅和姥姥姥爺?shù)膽B(tài)度和策略。

　　大姨來了，幾個人客套一番，開始做起了飯。大姨自帶了一條魚，一根胡蘿卜，一顆白菜，就著冰箱里的一罐橄欖菜，忙活了一陣，終于開始吃飯。

　　“現(xiàn)在啊，難。各行各業(yè)，都難。”

　　“是啊。我們家也是。小昭也好久沒買新衣服了。”

　　見對方開始哭窮，唐虞昭的媽媽立馬先下手為強。

　　“是啊。這次啊，也真是遇到困難了。你姐夫也拙嘴笨腮的，不會說話，現(xiàn)在裁員了，家里支柱也沒了。我一個月，就這么兩千塊錢，孩子們也都在上學，實在沒辦法了?！?p>　　“唉。誰能想到生活這樣呢？難啊。”

　　小昭媽媽不管三七二十一，又先哭窮了起來。

　　“這孩子好在懂事，經常勤工儉學，不然我們應付不來啊?！?p>　　“我們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才開這個口。但凡有別的辦法，也不會來麻煩你的?！?p>　　“這回啊，真的不是妹妹不幫你，我說一分錢沒有，你可能都不信。但是實在拿不出錢啊。這個你一會拿著，原本打算給小昭補補鈣的，這孩子因為營養(yǎng)不良，氣色都不好了?！?p>　　唐虞昭摸了摸自己的臉，確實自己氣色一直不好，不過卻不是因為營養(yǎng)不良，而是厭食。

　　“這次我找到新的工作，空的這幾個月，也是彈盡糧絕了。就求你幫幫我，一個月后我連本帶利給你?！?p>　　“不好意思，真沒有。小昭最近也是上培訓班，很花錢。不過咱也不能苦了孩子不是？誰家有錢不想花在自己孩子身上呢？”

　　“這次是真沒辦法了。就五千你沒有嗎？”

　　“真沒有。你沒有朋友嗎？”

　　這么一問，大姨倒是愣了一下。

　　“沒有能借錢的朋友。這年頭，人情薄如紙，都不容易啊?！?p>　　“是真的沒有。我們啊現(xiàn)在每個月都在花下個月錢。對了，你要么回老家當老師呢？我們班從前那個第一名你記得嗎？現(xiàn)在回老家當老師搞補習班，很賺錢?！?p>　　唐虞昭知道這是故意把話題往別處扯，再惡心對方一記。大姨從前考過教師資格證，然而一天老師都沒當過。后來每當她想借錢，媽媽就會拿這個話題來轉移注意力，表面上像是幫著出主意，責備她這么多年的職業(yè)選擇是錯誤的，沒有選擇鐵飯碗，實際上是完全不尊重對方的惡心對方，搪塞對方借錢的口。

　　那邊面露厭惡之色，又立馬裝出笑臉。

　　二人又扯皮一會，互相哭窮賣慘，最后唐虞昭的媽媽塞給大姨一千塊錢，像打發(fā)要飯的一樣，把大姨打發(fā)了。臨走又強塞給她一箱奶，對方則是強顏歡笑感謝了借到的一千塊錢，并承諾一個月后有了錢立馬還給她，還說如果能借給她五千緩一緩，一個月后，會給利息。母親還是拒絕了?；ハ嗤泼撘魂囎樱薷F的話顛來倒去說得也沒什么意思了，大姨拿著牛奶走了。

　　剩下母女二人相對無言，收拾好東西，離開房子，鎖上了門，走進停車場，開車離開了那個破舊小區(qū)。

　　“你是不是覺得媽媽虛偽的像神經??？”

　　母親突然鼻子里一絲冷氣，瞥了一眼唐虞昭，面帶不屑地說。

　　“我只是覺得....大姨已經這么可憐了，咱們應該幫一把?！?p>　　唐虞昭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心里話。

　　“你懂個屁！”母親突然搖開車窗，向窗外吐了一口。

　　唐虞昭感覺這飯吃的，極其費腦。處處心機，虛情假意，神經質且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