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裘明甩開宣逍的手,低聲嘀咕,“你就這么踏上來,還捎上我?”
宣逍翻白眼:“你得了吧?!?p> “我信不過它很正常啊,畢竟是有智能的東西,”裘明不由皺起眉,“真奇怪,明明有靈智,會人語,行為卻如此呆板,矮人究竟做了什么?”
兩人的腳底板鐺鐺踩在金屬的橋面,橋上吹著輕柔的晚風(fēng),正值玄冥時節(jié),暗色洋溢,天光往往暗得更快,星月卻襯得更加明亮。
“你不是常在慧網(wǎng)打游戲嗎,里面的人總不見得都是玩家操縱的,但也會說人話啊?!毙型情T,渾不在意道。
裘明反駁:“不同,游戲里的人物都是虛假,可那個人偶是真的,它有靈魂?!?p> “也是,它比炫石聰明?!逼鸫a能吐人言。
“它不一定有皮炫聰明,”裘明見解相反,“皮炫只是不能說人言,可行為靈動多了?!?p> 宣逍感到意外,沉默少時后低聲回話:“你真這么想啊?!?p> “嗯,”裘明相當(dāng)肯定,“靈魂是精神的積淀,無論多么瘠弱的精神也能日積月累薄薄的一層,不論高低,不分高低,靈魂一視同仁?!?p> 他看腳下河流滾滾,流淌成金銀交織的上好綢緞:“哪怕是這條不分?jǐn)澄业暮?,也一定是有靈魂的。”
“可是,我覺得能和自己聊天的更好?!毙邪l(fā)表了一個自覺庸俗的觀點,他抬眼,雖然肉眼看不見,但冥冥之中提醒著他,有一個能聽懂他說話,也能和他交流的存在。這既讓心懷警惕,但又遠(yuǎn)離孤單。
“……嗯,”裘明停頓,忽而抬頭,自嘲道,“我糾結(jié)這些作甚?和我又無關(guān)。”
“大概因為你是魂系御使吧。”宣逍順口應(yīng)承。
裘明默然。
兩人安全度過這座橋,在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巨門之前佇立。不一會兒,城門蕩起漣漪,門上的刻痕劃痕像波紋一樣漸漸消化于泛起的平面,一股波動無中而生,于是他們伸出手,手臂順利穿過,門內(nèi)門外順利接通了,便一個接一個地走進。
進入時如若無物,內(nèi)里別有洞天。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團繽紛的光,閃得人眼花。各式招牌花花綠綠,流光溢彩,滿目滿眼都是濃重的光。
頂上忽的有轟隆聲,仰頭去瞧,居然有輛騰空的列車在空中架設(shè)的變軌上馳騁,轟隆轟隆。列車迅速穿過一個個虛擬透明的輪廓,有的是怪獸,有的是人形,有的是場景,動態(tài)活靈活現(xiàn),音效極為逼真。
最上方的天空竟然是內(nèi)蘊斑斕的漸變藍(lán)色,相比晴朗夜空多了些不羈,唯獨沒有星星,略微可惜。
裘明的第一反應(yīng)是,他們進了慧網(wǎng)。
但除了他們,四周還有一些矮人走動,穿著各異,不同于冬天單調(diào)的厚裝,春夏秋冬四季的服飾都有。此時,他們也懷著好奇打量著他們,最后一致盯準(zhǔn)位于宣逍頭頂、正在俯臥的白球。
“美人??!”有矮人呢喃。
“美人個球,這明明是美球!”有矮人爭辯。
“咕?!?p> 眼見不可收拾的事態(tài)正在醞釀,布靈急中生智,抽了塊布想把球哥包住,但被裘明趁機扯住了。
其后,某只球于美夢里打了個寒顫,醒了,睜開圓溜溜的一雙漆黑大眼俯視周遭,驚呆了。
“嘰?”這是哪,布靈呢?
眼見安然恬淡的美球忽然變活潑,矮人們更激動了。
“唔。”裘明捂住了布靈的嘴,同時用力箍住他。
正當(dāng)魂球懵逼時,察覺不妙的宣逍后退了一步,那些矮人就前進了兩步,再像僵尸一樣進了三步,不知不覺中把他們包圍住。
布靈不滿地用角戳御使。
“我想著其他事呢,把那球忘了,”裘明沒心沒肺地答道,“你不也反應(yīng)慢了?早來不及了,別去湊熱鬧,想被擠扁嗎?何況你本來就扁。”
布靈心情沉痛。
圍成一圈的矮人們動了,從西面八方襲來,越聚越多,宛如洶涌的浪潮,把擱淺的魚一般撲騰的宣逍淹沒,疊著羅漢,踩高的矮人齊齊把魔手伸向某只驚慌的球,你爭我搶,前仆后繼,互相使絆子,不多時就一堆堆七倒八歪,釀成了慘重的踩踏事故。
慘相這般,他們不氣不餒,即便像只蘿卜一樣被倒栽在地上,仍不忘爭吵。
“我的,美球是我的!”
“屁,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了?”
“我搶到了!”
“在哪,在哪?敢騙我,看招!”
“啊,誰打我!”
“你妹的打錯人了,瞎嗎?”
裘明忙避瘟神,不斷后移,越挪越遠(yuǎn),打成一氣的矮人攢成一座小山,令人望而生畏。幸好不是他頂著那只球,不然目前的身子骨可不一定經(jīng)得起折騰。
布靈一直在裘明頭上焦急盼顧,可剛捕捉到球哥身影,下一瞬他就消失在矮人的浪潮中。
“呦,這是咋啦?”
漠然看著的裘明聽到聲音,感應(yīng)后面有一道毫不遮掩的氣息,扭頭觀去。
兩個矮人緩步趕來,一個身披黑甲,面容肅穆,一個頭戴針織帽,面色紅潤得如猴屁股。他們一前一后,較勁一樣你追我趕,最后身披黑甲的占了點上風(fēng),早到一步,幾乎是平視著和裘明打招呼:“你好,外來的客人,你還好嗎?”
有一剎那,裘明覺得別扭,但不等他張嘴,后面的矮一頭的矮人就冷哼一聲:“里特,你搶我的事就罷了,現(xiàn)在連我的主導(dǎo)權(quán)也搶!外交事務(wù)可是歸我管的!”
里特冷漠答道:“將客人們卷入麻煩的是城內(nèi)矮人造成的混亂,治安歸我管。”
金閃四不甘示弱:“客人可是來自暉炅,遠(yuǎn)道而來,必須把外交放在首位?!?p> 里特反唇相譏:“在你看來哪邊不是遠(yuǎn)道而來,你歇息去吧,把你那敲擊三十四次才進益的腦瓜冷卻一下!”
金閃四暴跳如雷:“屁,你特么咋不回去抱你老婆,非在這搶別人的活!”
“誰不想去,還不是你扶不上墻!”
“屁,你個窮會裝酷的小輩!”
兩個矮人——據(jù)笑面機偶前言,似乎是長老的家伙——當(dāng)著裘明和布靈的面吵了起來,背靠一片混亂,旁若無人地吵著,裘明的小伙伴生死未卜,但他連點插話的余地也無。
布靈感觸頗深:“主人,平時你和球哥吵起來,我就是這種感覺?!?p> 裘明拒絕理解,決意死性不改,想要他讓步,除非某只球先投降。
布靈幽幽嘆息。
兩個矮人長老面紅耳赤爭吵片刻,終限于情況越來越壞,勉強妥協(xié),先問問客人的情況,而后彼此清算。
裘明瞄一眼混亂不減的狀況,忽視了從契約中傳遞的慘然嘰叫,淡然地把方才的情況重述一遍。
“這么說,你們什么都沒做,這群崽子就一擁而上,把爾等伙伴壓下面了,”金閃四抽身觀察起起伏伏的人山人海,聽著連綿不絕的粗言穢語,滿臉不信,“白色的球,魂之精靈?你說它們純潔還好,但能美到這地步?這群崽子沒啥見識,可也挑著呢?!?p> 裘明也不信,然而發(fā)瘋的是你們,事實勝于雄辯,他能怎么辦?
里特更直截了當(dāng):“編故事也要講邏輯,客人?!?p> 裘明深呼吸,指著那群跟泡沫一樣糾纏不休的矮人:“先把他們分開吧。”
“好說,”金閃四站出來,氣沉丹田,大吼出聲,“閃四長老駕到,崽子們聽話,都分開!”
矮人群靜了一瞬,躁動加倍,有人大喊:
“金閃四長老來搶球了,大家要團結(jié)!”
“贊同,反對長老吃獨食!”
“打他!”
頓時,密密麻麻,粗細(xì)不一的金芒齊射,就連背后也有鋒銳無比的金箭,金閃四腹背受敵,連忙撲倒,狼狽滾了幾圈才完全避開。匆忙在自己身上尋摸,發(fā)覺無恙,他立馬跳起,背身就指著冷淡的里特唾罵:“我呸,剛才后面的金箭特么是不是你放的?你是來幫忙還是添亂的?”
里特扭頭不看他:“哪來的金箭?你年紀(jì)大了還有幻覺啊。”
金閃四氣不打一處來,猛地把話鋒轉(zhuǎn)向裘明:“你說說,剛才是不是有金箭?”
這般處境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布靈重申自己的感想。
裘明懶洋洋地瞅他,猝然出手捏住這塊黃板的一角,將他擲給兩個矮人,攤開手道:“我區(qū)區(qū)一個原人,眼里有限,不過我的這位御獸很有眼力,你們可以問他?!?p> 布靈臉朝上地落在一雙粗糙的手掌上,呆愣地爬起,頭上是兩雙炯炯有神、內(nèi)有火焰的金色眼睛。
方塊倏爾緊繃,一聲全然不矜持不優(yōu)雅的慘嚎脫口而出:“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