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島上休息一晚,隔天上午,裘明抱著兩小只,伙同陶海準(zhǔn)時到達(dá)海邊。四叔四嬸并肩立著,像是已經(jīng)等半歇兒了。
四叔用力握了四嬸的手,笑道:“來啦?”
裘明輕輕招手,回應(yīng)道:“你們來得好早?!?p> 四叔若隱若現(xiàn)地瞥四嬸:“還不是四老婆子非得過來送一程。四老婆子?說話。”
四嬸側(cè)身肘擊,捅得四叔吃痛彎腰,這才上前,雙眼水潤,五味雜陳,上下看了魂球、布靈、裘明數(shù)眼,忽然摟住裘明脖子,臉蹭著白球黃板,略有哽咽:“好好地回家?!?p> 她懷里的裘明一愣,低聲答應(yīng)。
四嬸放開他,對他露出一個傻傻的笑,抬手整理頭巾露出的凌亂的紅發(fā),通通遮好。
“嘰?!卑怖玻鐐冇锌諘貋砜茨銈兊?。
魂球干勁十足揮著小觸手。
裘明瞥他,傳念:“二球,別說沒保證的話。”
“嘰?!被昵虼篌@,抨擊他沒良心。
“這兒地方特殊,不是想進(jìn)就進(jìn)的?!濒妹鳡庌q。
“嘰。”哥認(rèn)識周磊。
“獸闕海不一定歡迎我們,之前只運氣好,碰巧遇到了四叔四嬸?!?p> “嘰。”哥認(rèn)識周磊。
“路途遙遠(yuǎn),還有學(xué)業(yè)。”
魂球堅稱他認(rèn)識周磊。
“……”裘明沒話了,“你牛。”
說曹操,曹操就到。周磊掐著點趕到,對著各位熱情問好,然后拜托了跟隨他而來的余龍。
余龍掃視裘明幾個,淡淡點頭,側(cè)身散成白霧,落海上化作一條龍頭魚身的巨獸。這獸鱗閃霞光,霧氣騰騰,擁風(fēng)簇海,威風(fēng)堂堂,兩須纖長,延蓋大半身子,雙角尺木,會聚一身神氣。
它一開口,騰騰白霧彌漫,勃然籠罩全島,圍攏旋轉(zhuǎn),自有方向。
和上回一致,裘明看不出名堂。
“上來吧?!兵|吻傳念道。
裘明幾人見濃白輾轉(zhuǎn)回旋,梯云架霧,自行顯形腳下,騰挪運轉(zhuǎn),便有一陣輕盈飛躍之感,穿過蒙蒙白煙,腳底著實,就是站在鴟吻頂上的云臺上了。
“告辭?!兵|吻看向四叔四嬸。
“辛苦,愿水尊大人安好,”四叔笑著回復(fù),再迎空大喊,“紅眼小子,下次來記得帶禮物啊……哎呦!”四叔捂腹倒下。
四嬸瞪他,揉起拳頭,她望向裘明他們,面上洋溢暖意,站在太陽的西邊,看著他們遠(yuǎn)去太陽的東邊。
隱隱約約,她似乎瞧見有只微小的彈丸向他們揮起苗條樣的觸手。
四嬸笑了。
云臺上,又痩一圈的陶海鬼鬼祟祟摸到裘明和魂球身旁,在布靈和善的眼神中硬著頭皮問道:“大哥主人,你們昨兒在島上干啥了?”
沒等裘明看過去,周磊便插進(jìn)來,笑著問:“什么昨天,什么島上?”
越問,他站得越近,等裘明開口,他已然咄咄湊到近前,幾乎把那張笑臉?biāo)Φ紧妹黝^上。
裘明面無表情,心想這關(guān)不過,恐怕周磊真會半路拋尸,所以誠實答復(fù):“去加固了石碑陣?!?p> “石碑陣?”周磊低眼,似在回想。
裘明補充:“那座島附近的島鏈里面有座與眾不同的荒島,上面只有石碑,石碑封著陣法?!彼娭芾谌耘f茫然,干脆問道:“你知道吧?”
周磊蹙眉否定。
“他當(dāng)然不懂,屁大點孩子,”哪知下方渡海的鴟吻插了話,“那倆多年前一樣是煞星,膩了打殺,這當(dāng)兒休起身養(yǎng)起性來了,哎,殺孽又不是個屁,崩點響就完了?!?p> 魂球倏然一僵,狐疑地往下瞅。
裘明心里咯噔,這球若口出狂言,他們仨加上馬煩,翻十倍也拿捏不了人家。
但這球的反應(yīng)仍然超乎尋常。只見他兩眼爆發(fā)精光,嘰嘰道:“這條魚會說話!”
“……”裘明無語。
你這球反應(yīng)真快啊。
魂球斜眼:“你別以為哥聽不出來嘲諷的語氣?!?p> 于是裘明嘲諷道:“反應(yīng)真慢,愚蠢!”
魂球擼觸手,立即要施加暴力,是鴟吻御霧攔住了他。
“別在我頭上撒野,”他警告道,意念卻在魂球身上流連,“除非給我抱一下,小可愛?!?p> 這下子,魂球的攻擊目標(biāo)轉(zhuǎn)移為鴟吻了。
莫管這球多強(qiáng),歸根到底是二階,實力和五階天差地遠(yuǎn),鴟吻放縱他鬧。
裘明和布靈默契地拍開陶海,抓住周磊,一人指白球,一板指魚龍,教他趕緊管管。
周磊只好硬著頭皮出馬,商量道:“叔,咱趕點走吧,別玩了?!?p> 鴟吻不樂意:“我這不是游著呢嗎?”
周磊看著明顯慢下來,半天才晃過一座島的速度,威脅道:“你偷懶的事,我告訴師父了?!?p> “告,你告,”鴟吻恨拍水面,激蕩千層浪花,以暴躁的語調(diào)回敬,“臭小崽,你小時候的撒溺誰管的?沒長良心!還是小時候可愛,你等著,我去大陸找找教人返童的藥,你這輩子甭想大小便自禁?!?p> 周磊敗退,無功而返。
鴟吻卻毫不饒人,絮絮叨叨:“海里近來污染更重,丑東西、臭東西越來越多,老子好容易碰到個香噴噴、干凈凈的,你這還管,靠!”
他罵得越發(fā)勤快,就連氣憤的魂球都默默爬上來,縮在裘明頭頂充當(dāng)壁花。
裘明同周磊面面相覷,不禁傳念:“我原以為你這叔挺溫和的,原來這么不拘小節(jié)?!?p> 上次在南部沿海打照面,他可不是這個模樣。
“裝的,說是不能在人類面前丟臉,”周磊以手抹面,“師父的幾個恩眷,他最是噪粗?!?p> “哦?你還有幾個叔?”
周磊瞥他一眼,在鴟吻無休無止的謾罵中說道:“想要探聽消息?”
裘明不強(qiáng)人所難:“說不說都行?!?p> 周磊哼笑:“霸下,椒圖,鴟吻,一共三個叔,加上我?guī)煾?,都是五階。戰(zhàn)力和人類五階御使相當(dāng),甚至猶有過之,所以獸闕海事實上被你們視作‘一個五階御使的地盤’?!?p> “這些不算秘密吧?”真得到答案,裘明反而不安。
“不算,宣逍那家伙都能知道的程度。”
“那還好。”裘明松了一口氣。
“你似乎還有問題?”周磊已經(jīng)習(xí)慣性無視了喋喋不休的唾罵,此時似笑非笑。
裘明的確有:“抓武會,你為何將禮物送我?”
周磊好整以暇回答:“為何不能?”
裘明抓住懵逼的魂球,在布靈的無奈和陶海的緊張下安靜舉起,作勢要砸。
“冷靜,”周磊干笑,“是我?guī)煾刀崦婷?,令我向伽格提起一個積壓良久的老東西,還言他自會明白的,并沒提到你。”
魂球啪啪打開裘明的手,擺個鬼臉,拍拍球屁股,一身皮毛扎著人臉滾回頭頂。
裘明無動于衷,反問:“那為什么會送到我手上?”還被魂球這個殺千刀的摸下就融合了,來不及阻止,也沒處喊冤。
他之所以不慌不忙,沉得住氣,還是因為馬煩對綠團(tuán)子表達(dá)出渴望,應(yīng)該不至于是壞東西。
周磊思量道:“聽說,這是先知的主意?!?p> 好吧,裘明現(xiàn)在完全是一頭霧水了。
先知來湊什么熱鬧?
周磊暗中觀察矮個的神色,判斷事情不危險,便直問:“你們收到了什么?”
聞言,裘明心念電轉(zhuǎn),征求兩小意見,都認(rèn)為道出無傷大雅,回答:“強(qiáng)化魂球的一個魂仆?!?p> “就這?”周磊不可思議道。
裘明嚴(yán)肅頷首。
周磊細(xì)細(xì)思量,半響才道,語氣不太堅定:“師父應(yīng)該有自己的深謀遠(yuǎn)慮吧?!?p> “你師父認(rèn)識我們?”裘明問。
周磊果斷否認(rèn):“不認(rèn)識,還是我向他提及你們的?!?p> 裘明瞇眼:“你說了什么?”
周磊當(dāng)即笑道:“當(dāng)然是你們的機(jī)智聰穎和勇敢慷慨了?!?p> 一種強(qiáng)烈的直覺擊中裘明,這人私下絕對沒說過幾句好話。但他不是魂球,才懶得在這方面唧唧歪歪。
周磊話鋒一轉(zhuǎn):“不過,我覺得這件事和球哥脫不了關(guān)系?!?p> 裘明暗暗和布靈通眼神,口頭應(yīng)付:“何以見得?”
周磊坦然道:“球哥太特殊了,他別具風(fēng)采的地方無需贅言。魂之精靈歷史久遠(yuǎn),聽聞上古魔力復(fù)蘇,幾乎打亂了人類文明,在這期間它們就誕生了,論古老,甚至早于干支歷?,F(xiàn)存所有魂之精靈都從魂花誕下,魂花是過往英靈留下的種子,球哥如此特別,也許生前是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拇笕宋锬???p> 周磊這段長篇大論告罄,不提他人反應(yīng),魂球就跟打了雞血似的,揚眉吐氣,雄赳赳氣昂昂,一副馬上登仙的模樣。
裘明當(dāng)時就強(qiáng)行把他按扁,教這球好生領(lǐng)悟現(xiàn)實的殘酷。
某只球扭著身體掙扎:“嘰,唔!”放肆,你在得罪未來的大人物!
裘明貼前,嘲諷道:“夢里什么都有?!?p> “嘰!”
魂球不甘示弱,一個鷂子翻身——別談一只球如何鷂子翻身——總之,他踢倒了裘明,一人一球骨碌碌在云臺上繞圈,轉(zhuǎn)得不亦樂乎。
周磊大笑,越過糾結(jié)為難的陶海,靈感爆發(fā)、忙著畫畫的布靈,插身拉架。
他還未拉開雙方,倏爾天旋地轉(zhuǎn),一行人都被丟飛,沿著天上的拋物線刺入沙灘老遠(yuǎn)。
行兇之人變化人形,整衣束帶,穩(wěn)落岸邊,快意喃喃道:“孤立我聊得歡啊,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