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最終靠在一座小島岸邊,宣逍一馬當先躍下,回頭定睛,就看到長相頗為辣眼的裘明正彎曲強壯的膝蓋,蹲身盯視戒指,清點庫存,而后若無其事地蓋著帽子,飄著背后靈,手腳并用,從相比而言大了不少的木船下來。
望著這組奇葩組合,宣逍不僅眼疼,還胃疼。
裘明下來后問道:“船怎么辦?”
眾所周知,普通執(zhí)行者出外攜帶的制式空間裝置都是單向,只出不進,收納不了外物的。
起碼裘明無計可施,他把主意打到了宣逍身上,盯著他,眼含深意。
宣逍打寒噤,不由退后一步。
“你的空間……”
“你甭想!”宣逍斬釘截鐵拒絕,“只能應急,不可常用?!?p> 裘明不能理解。
宣逍無所謂他理不理解,使喚沙子,挖勾豎柵,把一艘船栓得牢牢實實,收回沙渦水晶,只留水片監(jiān)視,揚步走向島內(nèi)篝火攢集的地域。
裘明看一眼他的后背,翻轉身體,拋出幾枚種子,再暗暗把一瓶藥劑灑在種子與地面上,快步跟上。
“你想怎么做?”待追上宣逍,他傳念詢問。
“先找附近的暉炅前輩,”宣逍回答,“也有幾位是潛伏在獸闕海這里的,他們或許清楚獸闕海發(fā)生的變故?!?p> “去哪找?”
“黑酒館和黑旅店?!?p> “……”
裘明震了下,掃視周圍,已慢慢有人注意到他們兩個,四處分散若有若無的視線,各色行人穿著不同,但都一身鼓鼓囊囊的防水服裝,宛如一只只企鵝,實在說有點滑稽,只極個別的如裘明他們一般,衣著有些破爛,反而散布不好招惹的氣場。
縱使天亮,這里也點篝火,一簇簇碗盆大的火苗,將濕氣一掃而空,自然烘干了舟車勞頓的疲累與黏濘。圍繞火堆坐落一塊塊有大有小的毯子、帳篷、木棚,有些把鞭、刀、弓、鉤、槍等武器堂而皇之放在外頭,找個最是兇惡的伙計看守。除此外,不少叫賣的鋪子,至少擺列一排高墻似的、眼神迷蒙的彪形大漢大娘,堵在門口,僅僅留個小口。
裘明粗略掃一眼就發(fā)現(xiàn)清一色的違禁品,他納悶:“上回來獸闕海時,我沒看到這么些人?!?p> 布靈悄悄插入傳念:“他們大概是昨天就到的?!?p> 對亡命之徒,刀山火海不在話下,反正人類的尸骸沒許多獸類結實,死在半路的不定已然溶于水體了。
裘明打起十二分精神,慎之又慎地在遠處略略掃描,發(fā)覺地下、水里潛藏數(shù)量可畏、面目猙獰的獸類,大概是這群人的御獸了。
“海盜講他們的規(guī)矩,”這回是宣逍說明他所知的消息,“像是這種集市就不可攜帶御獸,世上最多的還是沒有精神空間的普通人,只要約束好御獸,人類的破壞,黑市還能控制。至于天賦者,黑市也不好對其管制?!?p> 裘明捏了把自己手臂粗壯的肌肉,了然:“我們現(xiàn)在還是天賦者。”
“是,這樣比較顯眼,也方便問情報,我們沒時間慢慢潛伏?!?p> 這廝還真是說到做到,說做靶子就做靶子,一點也不含糊啊。
“你想引蛇出洞?”
宣逍沉吟少許:“我感覺這次的事與海盜沒多大關系,你不太了解,海域的海盜一向不成氣候。只有牽涉更復雜的問題時,他們才會造成一點麻煩。天賦者數(shù)量很少,我們又是生面孔,一定會有人通知我們,等著看吧?!?p> 裘明心里露出死魚眼。
枉費他多有期待,以為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宣小腦會有多大長進,現(xiàn)在一看,還是簡單粗暴、以身為棋的陽謀,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你教我,你就多機智?”
宣逍也不爽。說是來搭把手的,結果裘明一直懟他,這也罷了,他習以為常,可這貨變本加厲,借同儕之手辣他眼睛,他回去得長針眼,窮拖后腿。
念頭里,裘明切了一聲:“見不得我比你高是吧?”
宣逍不甘示弱:“見不得我有謀略是吧?”
裘明呵呵。
宣逍學伽格板起臉,他知道小明討厭這個。
果然裘明撇過頭,看都不看,佯裝獰惡地掃視周邊,倒是把竊竊私語的海盜唬得一愣一愣,如臨大敵。
就這樣惡形惡相游蕩半圈后,果真有人畢恭畢敬前來,低眉順眼請兩位上門一敘。
來的是個豐腴的女人,該胖的地方胖,該瘦的地方瘦,水流一樣的藍發(fā),應是有些鮫人血統(tǒng),穿著卻暴露,當她垂體邀請時,周圍傳來一些海盜吞咽唾沫的聲,但無人敢于冒犯。
長相更為兇殘的裘明當仁不讓,熟練踢開正要搭話的宣逍,搖搖晃晃貼近女人,弓起腰背,嘴巴一張,一口氣噴到女人額前的碎發(fā)上,令之飄搖。
女人眼里殺意一閃而逝,忽地攥緊埋于懷里的匕首,一肘子捅在面前輕辱她的橫肉男子背上,男子啊的一聲,不由倒退,眼神閃爍,不可置信,另一個看著稍微平和些的,像是跟班的也被一擁而上的海盜騎在身上,五花大綁。
女子得意笑了,忽而面色劇變。
正大出血的不速之客首領搖身一變,居然成了慘叫不已的老大,她猛然回首,那個跟班也成了他們埋伏附近的同伙,此時被毆打得奄奄一息。
“??!”女人凄厲尖鳴,猛撲上去,一個撲跌,兀地眼前一黑。
她微微頓首,恍然發(fā)現(xiàn)自己正低著頭,匕首還藏在懷中,脖子發(fā)熱,冷汗透背,額前殘留剛剛拂過的氣息的觸感。
“爽嗎?”一陣粗聲倏忽在耳邊響起。
女人亡魂皆冒,雙腳脫力,猛地仰倒在地上,驚懼地望著居高臨下、俯視著她、此時緩緩直身的兇惡盜領。
因裘明的過分發(fā)言而滿腦子五顏六色想法的宣逍忽而回首,感覺到有一處霎那間爆發(fā)出不穩(wěn)的魔力。
裘明卻宛如閑庭信步,流露些許垂涎,粗啞地道:“不用道謝,爺就是喜歡成人之美,尤其是你這樣的美女。咋,跟著爺不,有的是你的好?!?p> 女人驚魂甫定,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大、大人垂愛,我感激不、不盡,只是我之事小,老大與大人磋談事大,還、還請您能賞臉?!?p> “商量?”裘明挑起粗黑的濃眉,揮手一指。
自女子跌倒以來,眾圍觀海盜便噤若寒蟬,但他們究竟不是受禮之徒,隨裘明指去,那里熙熙攘攘,紛紛躲開,唯獨一人動也不動,坐在那里,好似被焊實了。
女子望去,悚然變色,雙手握緊,一動不動。
“他方才去了我那艘破船,想做什么啊?”裘明明知故問。
“他、他,”女人支支吾吾,把心一橫,“去暫借大人的船只一行。”
“哦?只是借?”
“對,只是借,借來一會兒,馬上就還,都是這條船,不也一樣嗎?”女子開始狡辯。
“哦……”裘明聞言,輕彈響指。
眾海盜皆能聽見,一道道鞭炮般噼里啪啦的音從男子身上響起。
男子瞬息控背,直挺挺地弓腰,身體冷汗像下雨一樣,他要出聲,卻沒一塊骨頭或血肉聽話,死緊死緊合攏,只得從胃腸深處,發(fā)出困獸一樣的模糊朦朧的悶吼。
裘明再一彈指。
那男子直挺挺地起身,繃成直角,身體還是陣噼里啪啦,再是悶吼,忽而所有動作停息,顫抖著、晃晃悠悠,睜著血絲盈眶的雙眼,癱軟歪倒。
有海盜小心翼翼去探,還有鼻息,體表也完好無損,仿佛從未受傷。
裘明就在此時陰森發(fā)話了:“我把這東西全身掰斷,再給他接回去,都是這個玩意,一樣的,是嗎?”
“是、是的,大人,”女人唯唯諾諾,幾乎把頭插入沙里,“您說得沒錯。”
“好,帶我去見你老大吧,”裘明寬宏大量地首肯,目光在女人身體流連,“我說的,你多考慮考慮?!?p> 女人恭敬應諾,隨后屈身領路。
裘明邁大步,粗臂使勁拽了后方的家伙:“莽子,走了!”
表面鎮(zhèn)定自若,實際靈魂出竅的宣逍聽得此言,亦步亦趨、渾渾噩噩地跟到后頭,邁上會晤的路徑,空留市場里海盜敬畏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