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今日神殿祈?？捎兴斋@？”
南蘇府門前，發(fā)鬢已泛白的老父親蘇麟接著年方十八的兒子蘇澈問道。
凌陽縣南面，緊鄰著凌水，雖然凌陽縣氣候溫和，但南面的凌水于春冬交接之時必然出現(xiàn)凌汛，故此得名。這條河流通向周圍五個相鄰的國家，奈何明元奉行閉關(guān)鎖國之策，這良好的天然水道就一直沒能發(fā)揮出它的價值。因此，孤云郡是明元十六郡中最為貧窮的一郡，而凌陽縣又是孤云郡中最貧窮的一縣。
蘇澈，字錦誠，天資聰穎，琴棋書畫四藝皆通，卻生來體弱多病，武脈閉塞，以至于內(nèi)力修為至今無所精進。蘇麟，字元山，已過中年，身有舊傷，內(nèi)力亦無法增長，好在憑借經(jīng)商有道，賺得家財萬貫，打下了南蘇府的家底。
然而，明元尚武，文士不得重用。而蘇麟經(jīng)商雖得錢財，卻由于重農(nóng)抑商的政策，不得著綾羅，器物不得用珠玉，因此父子二人的生活也是極為簡約。相比之下，蘇麟之兄蘇昌的北蘇府地位則要高出許多。
三境之中，無論何方修道者，其修為皆以三光為稱。三光之下，不入正道，仍為凡骨者，取辰字為名。日月星辰，一位分三境，一境有十重。孤云郡中，男子十八則取字加冠，此時尋常人家的孩子，若有心于武道，已有下辰位五重之修為，若是富貴人家，以資源優(yōu)勢，可達下辰位七重。更有武道世家之子天資聰穎者，甚至可高達下辰位九重，據(jù)抵達中辰位僅有一步之遙。而蘇澈，至今不過下辰位三重的修為而已。
而蘇昌之子，蘇澈的堂兄，蘇云，修為已有中辰位兩重，同齡人中傲視群雄，凌陽縣內(nèi)無出其右者。
蘇昌，字子佑，乃蘇麟之兄，修為上辰位七重。于他這般年齡而言，在人間境之修者之中并不算出彩。但其子蘇云頗有天資，已入武閣之中，也因此北蘇府得賜武道門楣，雖不如蘇麟家中財力雄厚，卻有著超然地位。
蘇云，字玉林，蘇澈堂兄，與其一般年紀，尚未讀書開蒙之前便展現(xiàn)出些許武道天賦，如今中辰位二重的修為，善用一桿亮銀槍，名曰出云；使得一手槍法，名號逐月，凌陽一帶地界，同齡之中，幾乎無人可敵。
蘇澈聽聞父親問訊，卻也不答，只道:
“父親且莫問，待回府聽孩兒慢慢道來?！?p> 蘇麟笑道:“也好，為父今日請來一位老友，指點你的武道修煉，你且先與他見見吧。”
蘇澈頷首道:“謹遵父命?！?p> 南蘇府待客廳中，一位須發(fā)皆白，瘦骨嶙峋的老人正坐在桌前品茶。此人雖瘦削，卻站如高松，眼若寒星。腰間別著一把云霄紫劍，雕飾浮華，分外耀眼。但見其生得:
面若三月拂風柳，身似南山不老松。
眸蘊星辰燭日月，眉橫高嶺染雪峰
“凌云兄別來無恙啊?！碧K麟進門，抱拳施禮道。
老者也連忙站起回禮。
“唉，老了老了，不似蘇兄風華正茂，大有可為啊。”
“凌云兄說笑了，蘇麟不過茍且于山野間，尋一立冢之地罷了?！?p> “哪里哪里，蘇兄當年年輕時候的風采誰人不曾見得--這位是令郎吧。”
蘇澈上前施禮:“見過凌云前輩?！?p> “好好好，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啊?！?p> “凌云兄說笑了，”蘇麟嘆了口氣，“犬子詩書禮易俱通，唯武道一門愚笨不堪。歷來也不知求了幾方名師，又服了多少滋補藥物，白白的花費了幾千兩銀子，至今仍未見效，走投無路，這才叨擾老友，慚愧，慚愧?！?p> “蘇兄哪里話，當年若非蘇兄相救，老夫這身骨頭早不知埋在哪處荒山了?，F(xiàn)今教授令郎武道，若無長進，分文不取。若有所成效，但求一茶一飯，聊慰你我兄弟之情。”
“那就有勞了。”
凌云劍客轉(zhuǎn)向蘇澈:
“澈兒，你隨我來?！?p> 蘇澈隨著凌云劍客來到后院，蘇麟命令所有的仆人不得進出，這里地勢空曠，足足可以作為演武場來使用。
“澈兒，你的情況我已經(jīng)從你父親那里聽說了一些，武脈閉塞是先天決定的，怪不得你。但你也知道，明元尚武，且重農(nóng)抑商，我雖無辦法令你修為猛增，但可傳你劍道，助你通過接下來的武閣測試。只要你進了武閣，你們南蘇府的地位也會提高，你父親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p> 蘇澈躬身行禮:“還請凌云前輩賜教?！?p> 凌云劍客道:“好，你既有心，且看吾演示?！?p> 凌云劍客抽劍在手，身如染雪高峰。使一套基礎(chǔ)劍招原地演練一番，只覺劍意凌厲逼人，招式滴水不漏，堪稱一代大師。
“澈兒，如何，可有所收獲？”
“承蒙前輩賜教，蘇澈已略有心得?！?p> “哦？”凌云劍客不由好笑道，“你自幼武道荒廢，又未曾學習劍道，不知其中艱難。老夫方才演練的雖是基礎(chǔ)招式，卻講究一個腳踏實地。你若有所心得，便與老夫來練練，若能在老夫手下走過三招，便再授你更深奧一些的劍法?！?p> “前輩之命，不敢不從，蘇澈得罪了?！?p> 兩人自武器架上取了木劍，對立于庭院中，擺開架勢。
蘇澈，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被稱作東方初晨。自殞落后，離天神王一息尚存，神魂四處飄蕩，直到一天受到了某種牽引，來到了已經(jīng)身死的蘇澈身上。
那一日，蘇澈正于后院演習武藝，忽然倒地暈厥，一命歸西。東方初晨因此得以奪舍再生，并以搜魂之法知曉了蘇澈所擁有的記憶。
凌云劍客擺出一個起式，作為小有名氣的劍道大師，面對一個剛接觸劍道的晚輩，自然不會提前出手。
“前輩請接蘇澈此招?！?p> 蘇澈一步踏出，氣勢陡變。凌云劍客只覺一股幽深荒涼之意席卷而來。黃泉大道，陰風森森。這便是他所能想起的全部。
比離天神王更早的年代，凡人勢力生死閣鎮(zhèn)人間與冥府入口，后因故覆滅，卻留下絕學四門傳世。時人有書，專稱此四門絕學，贊曰:
劍辟黃泉路，槍開奈何橋。
刀分陰陽界，拳鎮(zhèn)五行道。
此刻，蘇澈所施展的，便是四門絕學中的黃泉劍法。
蘇澈一劍過處，凌云劍客竟微微失神。正是:
排空馭氣，奔掣如電，碧落黃泉，兩處不見。
交鋒只在剎那，二人身形錯過，蘇澈借著木劍，強撐起自己的身體。千鈞一發(fā)之際，凌云劍客終是回過神來，擋下這一劍。不過下辰位三重的蘇澈哪里有內(nèi)力抵得住已入星位多年的凌云劍客的內(nèi)力。
“看來還是前輩功底深厚，晚輩輸了?！?p> 東方初晨只覺頭暈眼花，耳邊嗡嗡作響，但面上卻帶著笑。因為這是千年來他親手揮出的第一劍，也向諸天萬界宣告著離天的歸來。
凌云劍客面色復(fù)雜，心中知曉之所以能取勝是因為二人內(nèi)力修為差了太多。若論劍道，十個他拍馬也難以趕上蘇澈方才的那一劍。若是二人修為等同，那如黃泉路上刺出的一劍就足以取他性命。
“澈兒，老夫應(yīng)爾父之邀授你劍道，只是如今看來，老夫是沒有什么能教你的了。你有如此劍法，如果你的修為能到下辰位七重，就算你堂兄蘇云也絕不是你的對手。只是偏偏你武脈難開，百藥不進，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p> 凌云劍客解下腰間的佩劍，遞與蘇澈。
“此劍名為凌霄，乃是伴隨老夫行走江湖半生之物，你暫且佩于左右。你且放心，你有這般造詣進入武閣已是十拿九穩(wěn)之事，進去之后帶著這把劍去找那幾個老家伙，想來老夫的面子還值得幾文銅錢?；蛟S武閣之中能夠?qū)さ弥文阄涿}的方法也不得而知?！?p> 蘇澈拔劍細細端詳，凌霄劍上青光閃爍，紫霧繚繞，寒氣逼人。若非劍的主人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的殺伐，斷不可能有如此蓋世之威。
“深感前輩惠贈，蘇澈定當全力以赴。”
凌云劍客注視著蘇澈良久，嘆息一聲，拍了拍他的肩頭，走出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