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霄上前說道:“如此看來,此物確有開鳥獸靈智,療傷愈疾之效。那延壽一紀之功,想必也是確有其事?!?p> 蘇澈笑道:“其實從頭說來,此物倒是與顧殿主有些淵源?!?p> 顧霄疑惑道:“哦?此話怎講?”
蘇澈道:“秋禱之時,神殿中降下一仙上,此物便是那仙上賜下,存世稀少。若非祖父壽宴,錦誠也不會將其拿出?!?p> 一時間,眾賓議論紛紛。當中有人跌足道:“如此神物,竟用于鳥獸之身,當真是暴殄天物,惜哉,惜哉!”
蘇楠若有若無地瞥了顧霄一眼,眼中已多了幾分不善與埋怨。
蘇澈笑道:“神明所賜,自當有緣者得之。此番看似是節(jié)外生枝,卻或許也是該梓青得這般造化。豈不聞‘一飲一啄,莫非前定?!贿^蘇澈已料想到會有今日之事,雖是讓梓青得去一瓶,卻還有一瓶孤品存世。蘇澈在此敬獻于祖父,還望笑納。”
蘇楠頓時兩眼放光,當看見蘇澈再度從懷中掏出那與之無二的琉璃瓶時,雙手都在顫抖。
“好好好,老夫本以為與此物失之交臂,當屬有緣得見,無分得享,卻不知孫兒竟有這般安排,好,好!”
蘇澈恭敬道:“祖父壽誕,自不敢大意,還請祖父飲此仙品,以全父親與蘇澈之心?!?p> “好,那老夫便來試試這神明賜下的仙藥?!?p> 在眾賓艷羨的目光中,蘇楠將七星龍涎緩緩服下,頓覺口舌生津,唇齒留香。再起身時,只覺身輕體健,病痛盡除。蘇楠大悅,使蘇澈與蘇麟侍于左右,自享天倫之樂不談。
北蘇府的壽宴直進行到白日西沉卻仍未停歇,蘇澈以偶感風寒,身體不適為由,帶著梓青先蘇麟一步離開了北蘇府。蘇澈離開后不久,另一個身影也悄悄起身離開。
凌陽縣的民風淳樸,皆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此時西方尚看得見日影,但街上已無多少行人了。
蘇澈行于道中,卻忽得止住腳步。
“梓青,你且先于城南那棵楓樹上候著,我當在此候一位故人?!?p> 梓青領(lǐng)命,振翅向南飛去,不多時便離了蘇澈視線。而蘇澈卻也轉(zhuǎn)身,像那僻靜之處走去。
“此間僅二人,隔墻無六耳,前輩有何教誨,不妨當面?zhèn)鬟_。”
蘇澈回過身,一人身披黑衣自陰影中閃出。定睛看時,卻是那顧霄顧殿主。
“不知顧殿主一路跟隨蘇澈至此,有何見教?”
顧霄四下張望一番,見并無人影,便壓低聲音問道:“蘇公子,那七星龍涎,當真世間再無所存?”
蘇澈心中暗道果然,卻說道:“這是自然,神明所賜仙品能得之一便已是天大造化,蘇澈得之其二已是耗盡十世福緣,又豈能存之再三?!?p> 顧霄道:“蘇公子,此事你好瞞別人卻瞞不過我。仙上降下那日祭拜之人中我未曾見你。我本道是有事耽擱不曾來此,卻在前幾日查點文書時發(fā)現(xiàn)那日蘇公子早在秋禱之時便已進入我神殿之中?!?p> 蘇澈心中已明白七八分,卻仍是裝著糊涂:“顧殿主是想說什么?”
顧霄道:“那日我神殿中莫名降下一仙上,蘇公子記名在冊卻又不知所蹤。我遍尋秋禱那日在場的信徒,卻無人見過蘇公子,那時老朽便有些懷疑,只是太過匪夷所思,故而不敢確認。如今蘇公子又拿出此等奪天地造化之物,老朽如何還能不明白?”
說罷,顧霄便五體投地,稽首再拜:“懇求仙上開恩,救小女于水火之中?!?p> 蘇澈訝然,本以為這顧霄年過半百,欲求七星龍涎以作延壽之用,卻不想竟是為女而求。一念及此,蘇澈不由想起那日在神殿中顧芷的所為。
“顧殿主,且請起來說話?!?p> 顧霄這才起身,擔去身上塵土,只道:“還望仙上賜下靈藥,搭救一二?!?p> 蘇澈道:“顧殿主,我那日于殿中觀得令愛氣息平穩(wěn),四體康健,當是福壽綿長之人。這七星龍涎雖是靈物,卻只作延壽與祛疾之用,不知顧殿主因何而求知?”
顧霄道:“仙上不知,小女自生來便身患惡疾。平日里行走習武皆與常人無異,但發(fā)作時便狀若瘋魔,六親不認,只得以力降之,以銀鎖鎖于煉宮之內(nèi),以炭火炙烤三五個時辰方才得解。為了此癥,也曾走南闖北,訪過多方名醫(yī),服了十數(shù)方藥,卻只是不見好轉(zhuǎn)?!?p> 蘇澈暗自思忖:“聞其所見之癥,似與入魔,癔癥相仿。只是癔癥之人心念不得通達,常年神思不定,發(fā)作時當以寒平息,使經(jīng)脈暫閉,氣勁凝滯,則神亂之禍不侵于四體。而此癥卻要以火鎮(zhèn)之,怪哉。”
心下思忖著,饒是東方初晨身為一代神王所閱甚廣一時也難以對癥,只得告知了顧霄七星龍涎所需用料。
顧霄聞言道:“這卻是容易。神殿之中,雖不比皇室,卻也納得四海瑰寶。只是這麟心木,早日為仙上的南蘇府盡數(shù)收購而去,卻是難尋?!?p> 蘇澈笑道:“顧殿主如何忘了,不日便是武閣之試,奪魁之獎乃是一離天神王之像,皆以麟心木塑之,聽聞令愛正當年紀,又是武藝不凡,想來取此魁首之位不過探囊取物耳?!?p> 顧霄的眉頭霎時舒展開來:“老夫糊涂,竟忘卻了此等要事。既如此,待武閣事畢老夫再往府上叨擾?!?p> 蘇澈頷首道:“善。我身之事,切勿輕傳于人。那日在殿中便已說過,此身如今不過‘滄海一粟,無主一塵’,切莫再以仙上論之?!?p> 顧霄頓首:“顧霄領(lǐng)命?!?p> ……
與顧霄分別后,蘇澈信步向南蘇府走去,在離府不遠的那棵紅葉樹上尋到了梓青。
“主人何去許久?”
“一些瑣事,不足一提?!?p> 此時,明月高升,萬籟俱寂。蘇澈徑直走入自己房中,關(guān)了門,掩了簾,卻喚梓青囑道:“再過些時日乃是武閣初試,我卻是不在家中,亦不好帶你同去。我今留一秘法于你,你可試修行之。”
梓青道:“承蒙主人抬愛,但梓青雙眼不可通光,不能識得書文,恐難識主人之妙法。”
蘇澈道:“你雙目不明乃是天缺之癥,我豈不知?你且附耳來,我說與你聽?!?p> 于是梓青附耳,蘇澈以訣傳之,念之再三。
“世間凡胎,皆肉眼愚蒙。雖可通光觀天地之氣,禍福之數(shù),卻不得其至,難察其理。而那九天之上,道祖佛老視物,皆以慧眼心眼觀之。然那道祖乃先天鴻蒙初開,一縷清氣化成,其身無垢無凈,暗合大道三千,故能全知全視。佛老于菩提之下頓悟飛升,修行萬載,盡承菩提子十世之精華,又遍歷世間紅塵,終于死生之中得開慧眼。二者皆無上妙法,奈何皆非凡眾所能及。于是本座合二者之道,自創(chuàng)一法門,名曰《神視》,你當好生修行,莫負了本座一番心思。”
梓青頷首,蘇澈又說道:“神視可觀剎那過往未來,你此去修行,當于那塵世間兜轉(zhuǎn)一番。當你有所小成時,若有疑惑不解之處,可來問詢于我?!?p> 梓青領(lǐng)命,自去運轉(zhuǎn)修習不題。
武閣入試當日,蘇澈結(jié)束完畢,腰間掛一鑌鐵劍,背上又負一云霄紫劍。
蘇麟送蘇澈至本府門外。
“澈兒,你雖有星君傳授妙道,但時日尚短,內(nèi)力低微之實難于一時之間改觀。此去刀劍無眼,你身子又一向孱弱,若到不得已時,寧可不入武閣,也要保得自身周全,來日方長,無需計較一地之得失。”
蘇澈拱手謝道:“父親寬心,只此一去,短則三五日,遲則半月,孩兒定當時時在意,不致讓父親憂心?!?p> 蘇澈于是登上車架,徐徐向武閣方向駛?cè)ァ?p> 此前,蘇澈又服過七次螭血,離脈已通,修為亦至下辰位九重,于凌陽同輩之中已再無敵手。
約摸半個時辰,馬車緩緩停下。這凌陽縣的武閣設于縣北群山之間,凌陽也是明元唯一一個設有武閣的縣治。
“少爺,到了。”
蘇澈掀開簾帷,入眼卻是一方巨大的演武場,周圍圍繞著數(shù)尺高的席臺,可作觀戰(zhàn)之用。
“褔伯,辛苦了,回家后替我向父親報個平安?!?p> 褔伯滿臉笑容,一邊答應著一邊將馬車往回趕。此時卻是已經(jīng)到了幾名武者,在見到馬車時面上紛紛露出幾分不屑。武者,當自苦筋骨,鍛煉體膚,一言一行皆有毅然之氣,車轎之類,卻是不為武人所喜。
“我道是何人,原是城南蘇府的蘇大公子。市井中傳蘇公子修為不過下辰位三重,無緣于武道,不想今日在武閣中得見。若是不介意,來陪我過幾招如何?”
蘇澈聞言望去,卻見開口說話的是一青年。但見其生得目若銅鈴,身似熊羆。坐定時巋然如鐘,行走間虎步生風。
蘇澈卻是記得武閣條令不準武者于測試外私斗,他初來乍到,并不想惹禍上身,于是笑道:“澈觀兄臺龍行虎步,氣息綿長,自知不是對手,甘拜下風?!?p> 那人聞言嗤了一聲道:“切,當真是個慫包軟蛋?!?p> 蘇澈卻也不惱,正欲尋一空處坐下,身后卻傳來蘇云的聲音。
“錦誠,武閣之中可不講謙讓這一套,若有人邀戰(zhàn),應了便是。”
“見過兄長?!?p> 蘇云拍拍蘇澈肩頭呵呵笑道:“武閣條令雖禁止私斗,但實際上正常的切磋并不怎么管束。我早你一年來此,故知曉這些?!?p> “原來如此,多謝兄長指點?!?p> 蘇澈于是轉(zhuǎn)向那青年:“既然兄臺約戰(zhàn),武閣又不加以管束,澈自然不當推辭,還請移步武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