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春記憶（二）

　　還有幾個小時，就是咱們國家正式對香江恢復(fù)行使主權(quán)的時刻了，因此盡管這是踐行酒，空氣里彌漫著一點淡淡的離愁，但既然是如此大事，一幫年青人的話題自然離不開這個歷史性時刻。

　　而說到香江回歸，在場所有人都帶著一絲興奮，夾雜著一點自豪，并表示今天晚上肯定是要很晚睡了，怎么著也要看完直播，親眼目睹這個歷史性時刻再說。

　　而既然提到香江，大家的話題很自然的來到李達康身上------因為到這個時候，東大很多人都知道，這家伙也不知道有什么路子，居然在大三時候就獲得去香江實習(xí)的機會。

　　“來，小七，我們兩個敬你一杯?！?p>　　當(dāng)酒過一巡之后，當(dāng)老三陳志飛接受完大伙的第一輪敬酒，他第一個回敬的就是李達康。

　　而聽到陳志飛開口，他女友舒琴也很自然的對李達康舉起酒杯，碰過杯之后，舒琴帶點好奇的問道：

　　“小七可以喲，既然不聲不響就要去香江了，對了，你到底什么路子？居然能拿到去香江實習(xí)的機會？”

　　“那是因為小七有個好舅舅?！?p>　　聽了舒琴的詢問，張沁在這個時候接話了。

　　她和李達康是正宗同班同學(xué)，所以對情況更了解一點，她告訴舒琴道，李達康之所以能獲得這個機會，這和學(xué)校真沒多大關(guān)系，是因為李達康有個舅舅在香江，據(jù)說還是某個公司的高管，正是在他的運作下，才讓李達康有了這個機會。

　　簡單對舒琴解釋完之后，張沁又轉(zhuǎn)而問李達康道：

　　“對了小七，你舅舅是哪個公司的了？是太古還是怡和？”

　　“太古……＂

　?。Γ矣浀媚阋郧昂臀艺f過，香江的太古集團是吧？當(dāng)年香江最老牌的四大洋行之一，怎么樣厲害吧，小七就是要去這樣的大公司實習(xí)?！?p>　　“哦？！”

　　聽到張沁在那幫李達康炫耀，同宿舍的兄弟也就算了，但幾個家屬現(xiàn)在還不那么了解情況，尤其舒琴還是外校的，她就更不了解情況，于是等張沁說到這，舒琴和賀紅梅很自然的開始詢問起更具體的情況。

　　“呵呵，你們別聽張沁在那瞎吹，我要說明兩點，第一，讓我去香江的人，我是要叫他舅舅沒錯，但卻不是我親舅舅，我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其實真要說起來，我和他只是鄰居，對，舅舅就是我老家那邊的一個鄰居，第二，我舅舅確實在太古集團上班沒錯，但卻不是什么高管，一個最基層的工人而已。”

　　“??？！”

　　聽到李達康這樣解釋，卻是讓兩位女生更感興趣了，當(dāng)她們倆化身好奇寶寶，繼續(xù)在那追問的時候，李達康再度陷入了回憶當(dāng)中：

　　舅舅名叫謝流生，確實和李達康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正如他自己說的那樣，兩家只能算是鄰居而已。

　　只不過卻是“遠親不如近鄰“的典范，李達康和這位謝流生舅舅家的關(guān)系，可以認為是對這句俗話最生動的詮釋。

　　流生舅舅今年37歲，祖籍在河北，至于他具體是河北哪里人，李達康其實直到現(xiàn)在也不太清楚。

　　他只記得在自己很小的時候，小到那個時候的李達康根本就還完全不懂事，在他的老家贛源，在那個國家級貧困縣縣城的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突然來了一大家子外地人，一對夫婦帶著6個孩子。

　　后來這一家外鄉(xiāng)人和李達康的外公外婆成了鄰居。

　　因為那個時候的李達康實在太小，虛歲都還不到5歲，所以對于這大一家子為什么會流落到自己家鄉(xiāng)，他當(dāng)然是完全搞不清楚。

　　他只知道這一家人的說話口音，和周圍其他人完全不同，并且聽上去好像很好聽的樣子。

　　然后對于這一家人的兩個家長，李達康按照家里長輩教的說法，稱呼他們?yōu)椤昂颖蓖夤焙汀昂颖蓖馄拧薄?p>　　既然長一輩的稱外公外婆，那么年輕一輩的自然就要喊舅舅阿姨，于是就這樣，李達康稀里糊涂多了一大堆長輩，其中3個舅舅3個小姨。

　　隨著李達康慢慢長大，兩家的關(guān)系也越來越好，好到什么程度？好到那6個舅舅小姨，都稱呼李達康的外婆為“奶媽”。

　　李達康在小的時候還不太理解，那6個舅舅小姨為什么要稱呼外婆為“奶媽”，因為他們明顯要比自己的母親小很多，謝流生是大舅舅，也只比自己大17歲，而最小的那個小姨其實只比自己大3歲，只比大哥李達賢大幾個月而已，所以他們明顯沒有喝過外婆的奶。

　　等李達康懂事之后才知道，他們喊“奶媽”其實是一種敬稱，其實就是“感謝您把我們奶大”的意思。

　　真實情況也確實是這樣，在小時候，李達康的家庭條件雖然一般，但父母好歹是傳說中的“雙職工”，并且外公就住在縣城的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不僅家里有“自留地”，并且在年輕的時候，外公還在縣里的供銷社當(dāng)過臨時工，就在供銷社的菜市場上過幾年班，所以溫飽還是不用愁。

　　但是流生舅舅家的情況就不一樣。

　　李大康記得在小的時候，“河北外公”打鐵的手藝不錯，是一名非常出色的鐵匠，就憑著這門手藝，他后來進了縣里的農(nóng)機廠，只不過好像也是臨時工。

　　那么完全可以想象，在上世紀(jì)80年代初，一個那么大一大家子外鄉(xiāng)人，僅靠一個人在農(nóng)機廠當(dāng)臨時工的收入，生活無疑是非常拮據(jù)的。

　　所謂“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后世的年青人當(dāng)然是沒有這個概念了，然而在那個年代，在河北外公一家，這卻是他們?nèi)粘Ｉ畹纳鷦訉懻铡?p>　　總是還好，河北外公一家是因為來到了李達康的家鄉(xiāng)，那個地方雖然貧困，民風(fēng)卻非常淳樸，于是就這樣，河北外公一家在一幫鄉(xiāng)親們的幫襯下，把6個孩子都拉扯大。

　　所謂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流生舅舅作為家里的長子，他從小就非常懂事，知道自己家里的情況，所以在初中畢業(yè)以后，盡管他的學(xué)習(xí)成績相當(dāng)不錯-------

　　他的成績好到什么程度？李達康曾聽自己的媽媽說過，盡管李達康三兄弟的成績都還算不錯，要不然也不能三兄弟3個985，但是在初中以前的階段，三兄弟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一個能比上流生舅舅。

　　只可惜這個學(xué)霸一樣的人物卻并沒有去上大學(xué)，他甚至沒有去念高中，而是在初中畢業(yè)后就去念了中專。（早年招初中畢業(yè)生的中專俗稱為“小中專”，以區(qū)分于招收高中畢業(yè)生的“大中專”，“小中?！蓖ǔＪ撬哪曛?，“大中?！币话闶莾赡辏?p>　　流生舅舅在中專讀的是船舶專業(yè)，所以在中專畢業(yè)之后，他就當(dāng)了一名船員。

　　因為聰明能干，最重要是吃苦耐勞，所以入職后的流生舅舅升職很快，不到3年時間，他就成為一條大型貨輪的大副，據(jù)說是當(dāng)年他們船舶公司升職最快的一個。

　　轉(zhuǎn)折點發(fā)生在5年以前，有一次，流生舅舅所在的那條貨輪幫一個客戶拉貨，把一批貨物從倫敦運往香江。

　　那個客戶就是香江的太古集團，而負責(zé)押運那批貨物的人名叫麥亨利，這是一個英籍華人，當(dāng)時的年紀(jì)也不算大，剛剛30出頭，卻已經(jīng)是太古集團的高管。

　　他當(dāng)時是太古集團下屬一家建筑房地產(chǎn)公司的副總經(jīng)理，并且因為總經(jīng)理年齡大了即將退休，他正在謀求總經(jīng)理的職位-------

　　假如麥亨利能夠真正上位，從副總變?yōu)檎嬲睦峡偅蔷陀匈Y格成為一名太古集團的執(zhí)行董事了，這是身份上的真正蛻變，由一名高級打工仔變成合伙人的身份，當(dāng)時的麥亨利就處在這樣一個階段。

　　只可惜那次貨物押運，對麥亨利來說卻不是什么美好記憶，因為他上船不久就很快病倒。

　　是那種連命都快沒有的莫名其妙的大病。

　　好在在一幫中國籍船員的精心照料下，也算是有驚無險，麥亨利順利返回香江。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麥亨利結(jié)識了謝流生。

　　有感于這位中國大副的救命之恩。

　　其實更重要是是，通過在海上幾個月的漂泊，麥亨利認為自己看清了謝流生這個人的人品------這是一個真正具備中華傳統(tǒng)美德的好男人，所謂“仁義智信勇”，麥亨利可能看到了這種人性的光芒。

　　于是麥亨利動了愛才之心。

　　不，更準(zhǔn)確的說，麥亨利是動了招攬之心------要知道當(dāng)時的麥亨利可是躊躇滿志，他正準(zhǔn)備完成從打工人到老板的華麗轉(zhuǎn)變呢，既然是準(zhǔn)備當(dāng)執(zhí)行董事的人嘛，那沒有幾個心腹那怎么能行。

　　是的，當(dāng)時的麥亨利應(yīng)該就是這樣想的，所以他抵達香江之后，很快就向流生舅舅拋出了橄欖枝，盛情邀請流生舅舅加入他們公司。

　　流生舅舅沒有經(jīng)過什么掙扎和猶豫就很快答應(yīng)了。

　　這其中有兩個很重要的原因，第一，麥亨利開出了一份流生舅舅無法拒絕的豐厚薪水，想到自己家里的情況，想到自己下面的5個弟弟妹妹，流生舅舅根本沒有理由拒絕。

　　第二，可能流生舅舅是北方人的緣故，他的基因里天生就缺水-------

　　以前那是因為實際情況沒有辦法，但現(xiàn)在既然有上岸工作的機會，可能在流生舅舅的內(nèi)心最深處，他也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于是就這樣，就在92年的秋天，流生舅舅正式離船上岸，加入了香江的太古集團，成為麥亨利的下屬。

　　而麥亨利也確實是把謝流生當(dāng)初心腹在看待，當(dāng)成心腹在培養(yǎng)，因此5年時間過去了，盡管謝流生的職務(wù)不顯山不顯水，連印名片的資格都沒有，但卻非常受到麥亨利的器重，引為自己的左膀右臂。

　　李達康之所以能在這個時候獲得去香江實習(xí)的機會，其實就是因為這樣一則故事，這樣一種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