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丸蓮耶緊緊抱著手提箱,目送著源槐峪離開,思緒萬千。
除了輕松與欣喜之外,他的內心更多的是不解。
他苦苦尋找【人魚】,找了這么多年都未能發(fā)現(xiàn)其蹤跡,最后卻是對方主動找上門來。
而這位【人魚】竟然還冒充被邀請的學者,在黃昏之館里面蹭吃蹭喝,白住了半年!
這合理嗎!
這讓他想起來,當年他第一次見到【人魚】的時候,對方好像也是偷摸混進了那個酒會大快朵頤。
“真是個古怪的家伙啊?!?p> 烏丸蓮耶揉了揉額角。
自始至終,源槐峪在他眼中都沒有表現(xiàn)出明顯的目的性,更像是一個隨心所欲、游戲人生的浪人。
能夠延長十年生命的一管血液,愿意為其開出天價的權貴富豪大有人在,他卻只是用來交換一個所謂的情報權限,以及幾個微不足道的小要求。
讓人摸不著頭腦。
但烏丸蓮耶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一定不要與這樣一個人為敵。
【人魚】徒手將子彈從身體里取出,瞬息之間愈合成原樣的場景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他在對方向他表露身份的那一個瞬間,以及得知【人魚】的血液能夠延壽的那一刻,他腦海中也未嘗沒有過動用武力將其永遠留下來的念頭。
但他很快將這樣的想法否決了。
兩次與【人魚】的見面,對方所表現(xiàn)出來的形象大相徑庭,再結合來自軍方的那份資料,他很容易就能推斷出,【人魚】擁有著極高的變裝水平,能夠自如地切換成不同的形象。
這樣一來,黑衣組織一直對其苦尋不得這件事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人魚】太過神秘,誰也不知道他有著怎樣的后手。如果貿然動手,卻又沒有控制住對方、讓其逃脫的話,勢必會觸怒這樣一個狠角色。
到時,他烏丸蓮耶再也不可能得到續(xù)命的血液,乃至整個烏丸家都會籠罩在對方的陰影之下。
試想,一個不老不死、神出鬼沒的怪物,如果執(zhí)意報復,那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烏丸蓮耶不敢去賭。
既然無法承受成為敵人的后果,那便只有一條出路——
盡一切可能,維持好如今達成的交易關系,并尋求進一步合作的可能性。
心里打定主意,烏丸蓮耶高聲喊道:“來人!”
守候在門口的管家推門而入,躬身問道:“BOSS,您有何吩咐?”
“把能動用的所有人員調動過來,將黃昏之館的警備拉到最高等級。然后給我找一個絕對可靠的醫(yī)生來?!?p> “這段時間內,發(fā)現(xiàn)任何人有異常狀況,格殺勿論!”
感受到老人身上升騰的殺氣,管家腰彎得更深了,整個人幾乎對折。
“是!”
“另外還有這次的收尾工作。拿張紙來,我說,你記。”
……
豪華的大床上,千間恭介驚坐起,大口喘著氣。
“我在哪?”
他記得自己正要被烏丸家滅口,然后就看到清汕先生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身后,用什么東西扎了自己一下,他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他慌張地環(huán)視了一圈,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身處于一個寬敞的臥室中,史密斯就躺在房間里另一張床上。
千間踉蹌著爬下床,只覺得頭昏腦脹。
“喂!史密斯!”他揚起手,重重拍打老朋友的臉頰,“醒醒!快醒醒!”
史密斯被拍得雙頰通紅,迷迷糊糊睜開眼:“怎么這么痛?”
然后他就看到千間一個巴掌呼了過來。
“誒你干什么!”史密斯瞬間清醒過來,雙目圓睜,下意識抬手擋住了這一巴掌。
下一刻,他想起了自己的處境。
顧不上質問千間為什么下手這么重,史密斯挺身坐了起來,茫然地看著四周。
“這是哪?”
“這里是黃昏之館的臥室,一般不對外人開放的那種?!?p> 房間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兩人扭頭看去,看見“清汕”推門走了進來。
“我知道你們現(xiàn)在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痹椿庇嗣羌?,“我就挑那些你們可以知道的事情說一說吧?!?p> “烏丸蓮耶快要死了。烏丸家明里暗里有無數人在覬覦,蓮耶一死,烏丸家遲早被群狼瓜分殆盡?!?p> “所以他決定臨死前制造一起大事件。以這個大事件為引子,將烏丸家明面上收藏和財富劃分出去,保存暗中的實力?!?p> “當然,他邀請你們這些學者過來的主要目的確實是找到那個寶藏,每隔一段時間殺害幾個人也是為了殺雞儆猴,逼迫你們更加賣命去搜尋?!?p> “只不過最后,所有人都注定要死。”
“外界不會知道這一切。別人只會發(fā)現(xiàn)烏丸家的所有人連同你們這些學者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了?!?p> “同時,烏丸蓮耶與那些權貴們達成交易,共同掩埋這件血案的真相?!?p> “整件事情大概就是這樣?!?p> 源槐峪輕聲說道。
“那我們?yōu)槭裁催€活著?還有,清汕先生,你……究竟是什么人?”
千間緊盯著這位認識了半年的同伴,突然感覺無比陌生。
回想起來,這半年間,他們對清汕先生的了解還僅限于“醫(yī)療工作者”、“作息規(guī)律”、“飲食健康”、“調查搜索的時候一般在摸魚”這些方面。
每次想要聊到更深入的話題,試探清汕先生底細的時候,總會被這個看上去不修邊幅的男子巧妙地轉移開話題。
千間和史密斯看著源槐峪。他們兩個都是聰明人,已經隱約猜到,自己還沒有被烏丸家處理掉,一定與這位清汕先生脫不開干系。
“關于我的身份,你們可以大致理解為一個有點能量、能夠在那位烏丸蓮耶面前說上一點話的人。更多的我也不方便說,說了對你我都沒好處?!?p> 源槐峪攤了攤手:“我和他做了一筆交易,保下了你們的命?!?p> “不過作為代價,你們的余生可能都要生活在烏丸家的嚴密監(jiān)控之中了,甚至也不再可能與外界聯(lián)系?!?p> 看著臉色大變的千間與史密斯,源槐峪嘆了口氣:
“這可能很難接受。不過往好處想,總比死了強?!?p> “生命是最寶貴的東西,不是嗎?”
看著兩人的臉色不斷變幻,源槐峪沉默下來,等待著他們整理好思緒。
“……你說得對?!?p> 開口的是史密斯。他現(xiàn)在已經不再是源槐峪初見他時體面考究的中年紳士模樣了。連續(xù)數月的死亡壓力下的搜尋,加上今天發(fā)生的種種,讓他看上去疲憊而滄桑,看上去老了十歲。
“能夠撿回一條命,我已經知足了。謝謝你,清汕老弟?!?p> 他釋然地苦笑著,拍了拍一旁的千間恭介。
“唉……真沒想到,為了烏丸家給的豐厚報酬,最后把自己給賠了進去。也是應了那句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了。”
千間看向源槐峪:“清汕先生,你說得對。我們已經不能要求更多了?!?p> 他的雙手與雙腿微微顫抖,帶著后悔與悲憤,接受了自己未來的處境。
源槐峪安慰二人道:“我的家鄉(xiāng)有句老話,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p> 他想了想,說道:“如果二位能信得過我的話,可以把放心不下的事情告訴我,我有機會的話能幫忙照拂一二,也算是感謝二位這半年來對我的照顧了?!?p> “那就太感謝了!”千間眼睛一亮,緊緊握住源槐峪的手,“我有一個女兒,名叫千間降代。這里出事以來,我一直放心不下她。”
“如果有可能的話,能麻煩清汕先生你每隔幾年將她的現(xiàn)狀告訴我嗎?”
“當然可以?!痹椿庇c點頭。
他甚至想告訴面前的千間恭介:“你的女兒后來成了一個著名女偵探,四十年后,還引發(fā)出了這座黃昏之館的另一個大事件?!?p> “史密斯先生,你呢?”源槐峪看向一旁。
史密斯撓了撓頭:“除了我的那些收藏品,我一個孤家寡人好像也沒有什么值得惦念的了。清汕老弟,能麻煩你幫我把它們全都捐贈給我家鄉(xiāng)的孤兒院嗎?”
源槐峪默然不語。他知道史密斯出身孤兒院,孑然一身,靠著大半輩子的打拼才有了如今的身家,也一直熱心于公益事業(yè),連婚都沒結。
“沒問題?!彼裆珖烂C地答應了下來。
源槐峪看著黯然的兩人,說道:“已經很晚了,早點休息吧。”
“明天一定會更好的?!?p> 他站起身,就要離開。
突然,千間與史密斯像是約定好的一般,齊齊站起,向著他鞠了一躬。
“謝謝!”
清汕不僅保住了他們的命,還對他們伸出援手,兩個明事理的中年人對他的感謝出自真心實意。
源槐峪擺了擺手:“這是我應該做的?!?p>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到了該離開這里的時候了。
他向二人回了一禮,說道:“我該走了,祝二位好運,希望我們……后會有期?!?p>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千間恭介與史密斯的視線之中。
……
站在黃昏之館唯一通向外界的那座橋上,源槐峪面朝著黃昏之館的方向,無言地欣賞著這座黃金打造的別館。
晚風拂過他雜亂的頭發(fā),吹得他的外衣獵獵作響。
按理來說,如果他提出要完全讓千間和史密斯獲得自由,烏丸蓮耶肯定是會給他這個面子的。
讓兩人回去,也不過是烏丸家多付出一些代價來壓下他們散播的消息罷了。
但是源槐峪不能這么做。
在他來到這個世界的六十年間,也總結出了一些與世界運行相關的規(guī)律。
其中最重要的一條,便是【不要嘗試扭轉主線運行的歷史軌跡】。
舉個例子,如果讓千間和史密斯重獲自由,千間的女兒在四十年后也就不再會有可能去尋覓父親的蹤跡,從而不會伙同偵探大上以怪盜基德的名義邀請偵探們重返黃昏之館,尋覓寶藏。
所導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柯南無法再有主動接觸到烏丸蓮耶相關信息的可能性。
這會讓整個柯南故事的主線發(fā)生變化。
這種變化將會被整個世界所排斥,所直觀表現(xiàn)出來的現(xiàn)象就是——
千間還沒能回到家中,各種天災人禍就會降臨到他的頭上,到時候,他必死無疑。
同時,雖然主線無法扭轉,但可以一定限度上進行改變。比如讓原本必死無疑的千間和史密斯以另外一種形式“死去”,保留住他們的姓名。
這是源槐峪在六十年代探索之中所總結出來的規(guī)律。
所以,他不能對烏丸蓮耶提出那樣的要求。讓烏丸家對兩人嚴加看守,反而是為了保護他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清涼醒神的大自然的芬芳。
為了防止今后的主線軌跡出現(xiàn)變化,他還在交易中對烏丸蓮耶提出了幾點小要求。
一是讓他著手開始準備將黃昏之館那一層脫落的墻皮重新修復如初,二是給千間的女兒寄出了一封表面沒有異常,但用針密密麻麻刺了一堆文字的信。
同時他讓烏丸家在撤走的時候按照他的描述將黃昏之館布置成血案現(xiàn)場的模樣,在鋼琴房中留下了指向寶藏謎題的鮮血文字。
“這樣的話應該就沒問題了。”
他仔細梳理了一遍記憶中黃昏之館副本的劇情,確保在四十年后,他的安排能夠讓那一幫偵探有一個斗智斗勇的舞臺。
最后看了一眼黃昏之館,他不再停留,轉身離開。
他隨身沒有戴著手表,不僅是為了引導二人發(fā)現(xiàn)黃昏之館的異常,還因為這根本沒有必要。
他有著規(guī)律的作息,并在長年累月的這種作息下形成了相當準確的生物鐘。
現(xiàn)在時間是晚上九點出頭,他還來得及早點回去十一點準時睡覺。
“好了,該回去了。”
源槐峪抻了個懶腰,自言自語道:“目的已經達到,還額外蹭了半年的大餐,這波賺大了?!?p> “成功和黑衣組織搭上線,是一個好的開始?!?p> “咱們,后會有期。”
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語,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皎潔的月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