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鴉鳴國
“師弟，你一心想去藏書閣閱覽典籍，那你可識得字？”
蘇塵跟在虛海身后，顫顫巍巍地在鐵索橋上。
四面山風(fēng)呼嘯，吹得鐵索不?；蝿?。
腳下鋪著木板，但木板之間還有巴掌寬的間隙，若一腳踏空，雖不至于直接墜到山下粉身碎骨，但也能讓人嚇破膽。
他小心踏過一塊塊木板，忽聽虛海問話，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啊？”
“我說師弟可識得文字？”虛海扭頭把話重復(fù)了一遍。
蘇塵先在一塊木板上站穩(wěn)雙腳，才向虛神回復(fù)道：“不曾識得文字，此次去藏書閣，正是想要了解有無方法，可以讓小僧通識文字？”
其實(shí)蘇塵接觸過這個世界的些微文字。
譬如一些殿堂、園舍的匾額都篆刻著這個世界的文字，與前世的漢字差別不大。
但這副身體原身乃是一個從未出過村子的光棍漢，若是蘇塵向虛海自陳認(rèn)識些文字，難免讓人對他的來歷生疑。
是以他需要掩飾一二。
虛海撓著自己的光頭，憨笑道：“我認(rèn)識的百十個字，還是被師父強(qiáng)迫著記下來的，藏書閣我更是知道地方，但從未去過。
里面有什么，就更不知道了。
若是師弟真想多識幾個字，不如請師父教你。”
“且再看看?！碧K塵應(yīng)了一句，未置可否。
隨后，虛海走上橋?qū)Π兜氖ぃD(zhuǎn)身拉了蘇塵一把，將他也拉到石亭里，兩者就在石亭稍事休息。
主要是蘇塵需要休息，虛海倒用不著。
“三天后，咱們續(xù)明院就要派人手下山，去處理一件‘邪異禍亂之事’了，師弟可想好要不要去一趟？
這樣的事情隱藏著極多兇險，但師弟總要經(jīng)歷過一回，心里才能有底。
我下山接引俗家弟子，也常會遇到這種不尋常事哩。
按照本寺戒律，這種事情，我們是不能坐視不理的?！?p> 心佛寺這般兇險的魔窟，卻將‘救苦度厄’寫入了戒律之中，此難免讓蘇塵心生錯愕驚異之感。
就他在寺中見聞而言，這里可不是什么‘慈悲為懷，普度眾生’的所在。
然而偏偏有戒律嚴(yán)令本寺僧眾下山后，若欲生民求助，不可坐視不理……
蘇塵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自覺其中可能有所深意，只是自己眼下無法探究。
他將心念暫且按下，向虛?；貞?yīng)道：“師兄說的很有道理。
老漢昨夜思索了良久，覺得既然這次有機(jī)會能下山增長見聞，且有師兄主持大事，那么老漢應(yīng)該下山一趟的。
也算是為之后的‘金剛試’做點(diǎn)準(zhǔn)備?！?p> “師弟能想通就好。”虛海笑著對蘇塵囑咐道，“那師弟這兩日就好生將養(yǎng)精神，我把此事知會師父一聲，三天后，你直接跟著咱們院的師兄弟下山就行?！?p> “不知這次是哪位師兄負(fù)責(zé)此事？”蘇塵連忙跟著問了一句。
虛海想了想，道：“師父似乎有意安排虛凈師兄主持此次事務(wù)……”
蘇塵睜大了眼睛。
虛、虛凈？
他腦海里浮現(xiàn)站在屋脊上的大白鵝形象。
……
虛海將蘇塵帶到藏書閣，陪著他在書樓里停留了一會兒以后，自去處理其他事情，約定近中午時再來接他。
蘇塵也樂得一人查閱資料，虛海不在這里，他反而更自由些。
他將這座三層木樓走馬觀花般轉(zhuǎn)過一遍，已然了解此間藏書種類，并且找到了自己想要閱覽的幾本書冊。
這座書樓中，所收錄者多是佛門典籍，以及一些通識類的工具書。
至于所謂修行秘典、不二法門，書樓里卻是一部也沒有。
因而鮮少有僧眾流連此地。
此時此刻，這座書樓里除卻一位看守僧人之外，就只剩蘇塵一人。
他揀選出那幾本自己想看的書，便在僻靜角落盤腿而坐，首先翻開了第一本書冊《地理志》。
此書大略記載了一些國度的地理位置、地理風(fēng)貌。
其中提及篇幅最多的，便是那位飯?zhí)秒s役僧虛聞的老家——大昌國。
大昌國亦是幅員廣大之國，因天災(zāi)人禍籠罩王朝不知多少歲月，皇權(quán)萎縮而門閥并起，諸般內(nèi)耗之下，此等強(qiáng)橫王朝對領(lǐng)土疆域的實(shí)際控制力急劇減弱。
而有些地方在災(zāi)厄席卷之下，幾成白地。
心佛寺在大昌國內(nèi)，乃有四處大郡虔誠供奉，因此頒授此四地為‘四柱佛土’。
本寺弟子下山歷事，往往在‘四柱佛土’之中。
《地理志》上，除卻記載了大昌王朝一國以外，另有對一個國度‘鴉鳴國’的描述，引起了蘇塵的注意。
鴉鳴國：詭死以后為聻，聻死以后漸為希夷。
諸聻匯集之地，即為鴉鳴國。
詭者，人棄常則妖興，天棄常則詭現(xiàn)。
“人棄常則妖興，天棄常則詭現(xiàn)?！?p> 蘇塵低聲重復(fù)著這一句話。
所謂人棄常則妖興，大概可以理解為人若拋棄了做為一個人必須遵循的、能與野獸牲畜區(qū)分開的一些準(zhǔn)則，譬如人與獸類不會生出親密關(guān)系，人不會同類相食等等規(guī)則，那么就會有‘妖’類頻出。
如此，‘天棄常則詭現(xiàn)’，是否可以理解為上蒼棄絕了某些必須遵循的準(zhǔn)則，就會導(dǎo)致‘詭’類現(xiàn)世？
‘詭’與蘇塵前世理解中的‘鬼’并不是一個概念。
前世的鬼，乃是‘人魂不散’因而成鬼。
但今世的詭，或許包含了‘人魂不散’這一種產(chǎn)生途徑，但卻絕不止于此！
它的出現(xiàn)，被歸根于上蒼棄用了其須要遵循的準(zhǔn)則！
不知為何，蘇塵想起本覺師父昨日說過的話：生老病死，早就不是天地常理了！
驀然間，他背后滲出了一層白毛汗。
他急喘幾口氣，勉力平復(fù)下起伏的心緒，暫將《地理志》放在一旁，翻出另一本書《怪異說》，打開封面，幾行墨字映入眼簾：
大凡僵尸野妖、精怪狐魅者，可以火燒之，斧斫之，水淹之，大神通降服之。
唯有詭類，刀斧不傷，水火難滅，神通無解。
詭者，永生也，天棄常而生詭。
如野遇詭類，唯有悉心侍奉，以滿足詭類種種需求，如此可以使詭類遠(yuǎn)離。
然詭類天然厭棄一切活物，屠宰生靈，如人屠宰豬狗。
獨(dú)有開悟真種者，可與之溝通交流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