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章 其一：虛妄的原始

　　已完成資料申理，確認權限中......

　　已確認，操作者為?黔?，觀測權限通過。

　　進行實景轉化。

　　已完成。

　　以下紀錄源自《貳拾陸·暮·即時記錄紀錄》

　　舊元歷1317年8月16日4：21：33：59’88”

　　耶律林奇桑德區(qū)北部廢棄工業(yè)區(qū)

　　披著一件斗篷的光頭男將沙質迷彩布蓋在機車上，同時用地面可見的黃沙掩蓋住布料的邊角。

　　這是一處相對制高的小丘，至少在一片的廢棄工業(yè)建筑群中還是占據(jù)一定的視野，加之旁生著一顆枯樹足夠為其提供有限的遮擋。

　　“看得到他們嗎，薩拉?！蹦腥苏业降匚蛔拢瑫r端望著雙片望遠鏡，數(shù)點清楚視線范圍內出現(xiàn)的人員，并進行實時記錄，“南東42，應該確定就是從浮生居出來的了?！?p>　　薩拉在削一截枯枝，將頭部削得更加銳利。因為調查員不能攜帶電子火種的緣故，他準備就地生火來烤一只沙殼蟲的帶殼鮮腿肉。

　　“老沙你來看不就行了，那種事后面不還是得湊過去一個個比對，還不如找空吃點填肚子的?！彼_拉倒是無所謂，組織派發(fā)的這個任務按描述來說簡單到和組織出游差不多，只需要記錄下所需目標的標識特征然后上傳回組織的天網(wǎng)系統(tǒng)就能拍屁股走人了。有組織提供的隱身衣，這種只需要記錄的行動幾乎和出游沒有太大的區(qū)別。

　　“薩拉，你和我也不是一回兩回出任務了。你應該也知道，每一次任務的時局都是瞬息萬變的，你我都不能保證會不會有不可操控的事件蹦出來，哪怕你的理論考試是最近幾批入選人里最高的......”

　　“好啦好啦，老沙你就是太顧慮了，不然也不會三十多了也找不到老婆。再說，這件披風的性能你也不是不知道，沒有大型的粒子干涉機都不會出現(xiàn)一點毛病?！焙诎l(fā)青年人滿不在乎地說，因為他陳述的是一個事實。

　　沙漏略顯一絲憂傷，但沒有多說什么，原因似乎并不是薩拉所說的自己沒有異性伴侶。

　　“那更應該小心一點。等對面的碰面人出現(xiàn)吧，雖然這次的調查任務等級不高，但聽領導說這次的交易物件對于大公司或者說是耶律林奇來說至關重要...”

　　“他們哪一次不是這么說，看有幾次是有那么傳乎。趕緊找機會下去錄個像就走不就行了?！彼_拉架好簡易的木棍交叉臺，再擺架上幾條沙蟲腿，撒上一些椒鹽，再用帶著的彈力繩做一個簡易的弓弦，綁好之前削尖的木棍，再借一塊枯木做火引子，支撐起來就可以用來高速旋轉生火。

　　沙漏便不再看他，實屬多說無用，于是再度拿起望遠鏡。

　　“南東，42，51，不止一個方向...”沙漏緩慢移動視角，再緩緩調整焦距，讓視線更近一點，“目測百余人左右，等等，不對...他們怎么都不動了，全低著頭...”

　　沙漏發(fā)現(xiàn)自觀測起未注意的異常。

　　“老沙，記載的帕斯爾的主要活動區(qū)域主要在哪里。”薩拉不知何時停下手中的活，看著遠邊的天空，“我記得主要是在無序礦區(qū)的東北，桑德區(qū)的大東南，老沙，看看南邊！”

　　聽完這話沙漏將視線轉移到方位的南邊。

　　那是在遠天漸漸籠罩起來的黑幛，其像是逐漸在畫紙上洇散開的水墨，從畫紙底部爬升，正在蝕染正片天幕。

　　“帕，帕斯爾風暴潮...”沙漏放下望遠鏡，揉了揉眼睛，在這里看去，那遠邊像是從地底里漸出的一道惡魔迷障。

　　“老沙，如果在這邊看來那里是有大約五分之一個視野大小的的帕斯爾【擴散】...”薩拉低頭看了看胸間的懷表。

　　“那，那是【天災】......發(fā)生在不到百公里的領域內...擴散速度，”沙漏的手逐漸顫抖，用力握舉望遠鏡，內心開始粗略估算，“這，不是真的......八十里，一元時。三天就可以擴散到耶律林奇的浮生居外圍......不行，我要現(xiàn)在回消息，這種事件不通報給公司我怕又會和兩年前一樣......”沙漏翻身立即轉至樹后，要取出機車存儲艙里的緊急通訊儀器。

　　“...不用試了，老沙。我們已經(jīng)在帕斯爾源體的領域里了。除了伊特粒子信息能自動回傳外，信號已經(jīng)紊亂了?！彼种械膽驯碇羔樥诏偪裥D，不管怎么調零結果都是一樣，“傳回去的即時信息也會變成沒用的亂碼?！?p>　　沙漏一頓，“領，領域?？蔀槭裁?，監(jiān)測儀沒有一點反應?！笨僧斔统鰜砟侵槐O(jiān)測儀時他傻了眼——上表的指針已經(jīng)偏轉到了一種無可至信的角度，卡在了示表的最高示數(shù)下方最底端去了。

　　這種專用的帕斯爾監(jiān)測儀也有一種辦法不報警示，就是這個儀器在一瞬間感測到爆炸似的帕斯爾感應濃度。

　　“所以說，經(jīng)驗有時候也會誤事。老沙...你以前碰到過這種情況嗎。我們，能活著出去嗎。”薩拉仍維持著一種強迫的鎮(zhèn)靜感，“在調查員患難記錄里我好像從來沒有看到過正常活出領域的調查員吧?！?p>　　“如果，如果沒被帕斯爾源體觀測到的話...有從，領域里逃出去的先例。如果......”

　　“如果在方圓二十里能發(fā)現(xiàn)帕斯爾的擴散了呢?！彼_拉看向丘腳。

　　“...那基本可以等死了。選擇自殺比被被帕斯爾弄死要好得多。”

　　“西邊的丘腳下面，黑色的，你看看?！?p>　　沙漏順著他的指示看去，再進一步地用望遠鏡觀望，看到的是模糊的漆黑人形往高地上以一種扭曲姿態(tài)向上爬行。

　　“...是的，薩拉。那是帕斯爾實體?！鄙陈┎豢芍眯?，瞪大了眼睛，再調轉望遠鏡看向整座廢棄工區(qū)，現(xiàn)在可以在廢棄建筑的地表之上看到稀薄的黑霧在地表漫延，“什么時候......”

　　“老沙...你看看那些人，我大概猜得出來......他們應該都死了?！彼_拉雙手抱頭，似乎是在努力思考可能能用的對策。

　　沙漏將望遠鏡拉近到超高視角，再度看去。

　　那里能看見得到的人們皆是低垂著頭，平垂著手，雙目空洞，呆呆地盯著腳跟，有不少的人身體上已經(jīng)泛生出肉眼可見的穿刺衣物的黑色晶體。有一點詭異的是，雖然沒有生為靈體生物的那種活氣，但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地朝向著一處。

　　“宗教式拜望...天災...天災...薩拉，這次的帕斯爾事件，可能是大天災......”

　　薩拉看天空看的出神，瞳孔在不斷睜縮著。

　　他依然很冷靜，哪怕是這種事實面前，也是冷靜的出奇。

　　“這該怎么辦，這該怎么辦，但是所有調查員規(guī)劃書里都沒有任何直面天災的內容。”薩拉努力思考，“老沙，是不是沒有辦法了。我們是不是遲早也會變成他們那樣，變成漆黑一坨的雕塑？”

　　“......是的。沒有先例。這種情況能安全離開的沒有先例?！鄙陈u搖頭，他看起來有些心灰意冷，或者說是，一種透徹的絕望。

　　“...老沙，我們的任務是什么。還記得嗎?！?p>　　薩拉長嘆一口氣，看著自地平線上騰升起的黑霧已經(jīng)不抱有任何希望。

　　“......調查在逃罪犯彌爾蘭的行蹤，明確目標人員及數(shù)量，確認可能的交易地點?！鄙陈┛戳艘谎鬯_拉，又低下頭，緩緩吐出任務目標。

　　“走吧，老沙。我們，開車下去?！彼_拉著手出一只小巧的筆記本，立即打開上面的指紋識別扣鎖，夾出一只板筆飛快寫下一行字：

　　[不論何時，哪怕在星辰消逝皆湮作塵土之后，我也會永遠記得你。我從未向你表達過愛意，這成為我一生的恨，也許我有罪，那我就盡可能為自己挽留，至少不讓別人，無跡可尋。]

　　然后蓋上扉頁丟在地上，轉身就去激活機車。

　　“開車...下去找死嗎?！鄙陈┛戳搜矍鹉_，不出半晌就能面撞黑霧。

　　“那等死嗎？我們沒有任何火力能打碎腦袋，你知道帕斯爾可以把無生命體征而器官較好的人臨時復活，然后更好地讓你感到痛苦，那也是死！老沙，要是你怕的話我現(xiàn)在就拿把銼刀把你的腦袋攪爛，讓你死得透徹點！我自己去，就算死了我也要看看那個帕斯爾該死的本源，然后臭罵這個*耶律林奇俚語*?！彼_拉推出迷彩布后面的機車，已經(jīng)插上了車卡。

　　“...薩拉，”沙漏發(fā)怔了幾秒，然后開口大笑，“哈哈哈哈哈，薩拉，你小子可真的硬氣，要是你去打黑拳場絕對是最賣力的一個！這才是耶律林奇的人應該有的精神！走吧，薩拉，遲早也是等死?！?p>　　說完便一腳跨上機車，將生體隔絕披風脫下丟到地上，想了想又丟下掛在脖頸間的濾罩。

　　“薩拉，狂飆吧，我也好久沒有兜過風了，這是第二次看到這種景色，也絕對是最后一次，來吧！

　　薩拉也是怔了怔，隨即點點頭，同樣的操作，脫下作用已經(jīng)不太大的隔絕服和濾罩，上車發(fā)機，擰動引擎。

　　機車體內傳發(fā)著沉沉的低鳴，蓄勢待發(fā)。

　　再無語言，剩下的只是狂風在怒號。

　　機車幾乎騰空而起，在空中劃出道青藍流線，借助逆風的阻力足以飛出更快更遠，薩拉索性無視提醒將車把手擰到最緊，全速向低空俯沖。

　　“對型號116出用型07b35hex47998持有人薩拉提示：您目前的行駛狀態(tài)已經(jīng)超過該機車型在耶律林奇區(qū)境內的規(guī)定時速的80%，已確認嚴重超速，現(xiàn)對持有人實行都市信譽分扣除......”

　　薩拉反手一個重拳把行車監(jiān)測器砸飛出去，手被裂出一道創(chuàng)口，他反而把車把擰得更死了。

　　怒風在耳邊狂嚎。

　　轉眼穿過丘腳，對于還未完全凝聚成實體的黑霧，機車幾乎是以風速般地碾壓過去，但黑霧在瞬間就侵蝕掉一層車漆，有不少遺留物還在不斷地腐蝕著機車表面，附著褲腳上的黑色熔滴如強酸般地腐蝕。

　　可以看見在地表不斷滲出黑霧，不少的黑霧在逐漸匯聚成愈發(fā)濃稠的漆黑實體。

　　他們吞食著空氣，吞食著活物，他們能感受到的活物。

　　這樣肆無忌憚地從地底涌出，它們是爆發(fā)了多久才有這種規(guī)模。

　　車速還在不斷加快，一邊躲避著大塊的帕斯爾聚體，一邊躲避著障礙物，往著更深處沖去。

　　只是前往源頭能源一定夠，但要是想逃離這片爆發(fā)出的領域絕對不可能。

　　被帕斯爾實體接觸到的皮膚傳來炙烤一般的疼痛，侵蝕同灼燒沒有太大的區(qū)別，只不過，帕斯爾會連同所有的組織與骨殖一并燃燒，直到全部同化完全不剩。

　　在這一刻，他也沒有任何回頭路了。他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帕斯爾感染者。

　　被灼燒過后的皮膚像是碳化了一般變成了黑色的晶狀物，而那些觸及得到的黑物還在持續(xù)地侵蝕和滲透。

　　這種體驗，說成侵蝕，感覺倒更像是一種融合。皮膚正在被同化，而疼痛尚未停止，順著血管滲透到骨骼之上。

　　他感受的到，手臂上那些被侵蝕的肌膚像是成為了自己新的器官，變得愈發(fā)敏感，使得疼痛的刺激在不斷放大，但他仍然堅持著提速，以仍在加速的超速行駛在這片廢棄的鋼鐵叢林里穿梭，將足以避開的帕斯爾聚體盡大量地躲開。

　　沙漏沒有說話，看著天空。

　　天色在變化，眼見的愈發(fā)昏暗，穿梭鋼鐵森林里，可見的天空像是在呈現(xiàn)著一種晦明變化，所有人都覺得大荒地的天空是虛假的倒影，在忽閃忽閃的光影中天空像是逐漸被分割成三部分，墨染的天空，失色的云層，身后彌留的凈土。

　　他們已經(jīng)深入在這片漆黑的領域里，等待他們的只有死亡。

　　耳邊只留下呼嘯而過的風聲，愈發(fā)濃郁的帕斯爾聚體充斥在視線之內，那被刀鋒劃過般的巨痛拉扯著他的神經(jīng)，一眼身后，那像是在逐漸沉入黑暗的世界。

　　沙漏心中掠過一絲恐懼與絕望，他記得的這片景色，視野被黑暗吞噬的景色，他曾見到過，不管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

　　這是世界再度崩解的前兆，那無盡的黑暗交織起鋪蓋大地的蒙塵，如同龍息過后剩余下的黑煙。

　　意識被侵蝕，身體被同構，帕斯爾劃過肉體，凝固成層層折光的黑晶。

　　是疼痛，還是虛妄？亦或者是無盡的幻覺？更甚是，他們已經(jīng)死了？

　　沙漏仿佛停滯了思考，呆呆的注視著天穹。

　　“老沙！拿出威震彈！把這群帕斯爾*耶律林奇俚語*滾遠點！”疾馳的薩拉無時分神，朝身后大聲吼著，“老沙？！”

　　沒有回應，只有狂躁的風在耳邊呼應。

　　一只比肩層樓般的帕斯爾實體，體狀如同臃腫的男人，攀附著殘骸進場，橫生地擋在路中間，封死了前路。

　　沒有時間抬越機車，也不可能減速下來。

　　沖向一只帕斯爾實體？

　　沙漏仍然沒有動靜，只有靠在身后才能感覺到有個物件。薩拉空出左手扒拉向制造在車旁的物品欄中，夾抽出兩只插銷式高頻震爆彈，一并叼住插銷扯掉，高舉過頭頂，張大了嘴。

　　“老沙張嘴！”

　　機車載著兩人一頭扎進了那龐大的身軀。

　　涌面而來的是一股真空般的窒息感，隨即是所有皮膚感官上傳來的劇痛以及冰冷。

　　在一瞬間，薩拉感覺自己被抽離出整世界，只剩下了一片空洞的虛無與冰冷的黑暗，但黑暗中又在閃爍著什么光芒，那是另一種黑色，黑到透亮，像是耀眼的明星，它的光芒讓自己睜不開眼睛。

　　“嗡——?。?！”

　　那是一陣巨響，像是空爆時的那種聲浪，穿透了不知多少障礙仍能震破人的鼓膜。是疼痛將他拉回了現(xiàn)實。震爆彈在高頻音爆振散帕斯爾聚體時也炸碎了薩拉半條手臂，正是部分器官的帕斯爾化，讓他更清晰地感受到了疼痛。

　　似乎那巨大的帕斯爾實體在一瞬間幫他完成了整個緩沖，在震爆彈短暫擊碎帕斯爾聚體之后，薩拉像是空翻似的倒落在地。

　　耳中只剩下不斷的嗡鳴以及不知何處出現(xiàn)的略微低語，雙目感受不到一絲光芒，咽喉像是受到灼燒而巨疼無比，薩拉籍由殘存的手臂支撐在地，疼痛使他忘卻了思考。

　　在如此逼近【天災】本源的此地，整片天空已經(jīng)完全淪落黑暗，無數(shù)逝去的人也是佇立此處，成為了一座座黑晶雕塑，凝望著這片領域本源的方向。

　　“嗡嗡...杜薩...嗡...薩里薩...路耶...西里拉，瓦杜瓦杜靈，杜薩，瓦杜靈！”

　　腦海中的聲音逐漸清晰，那像是從未聽過的惡魔低語，像是扯著嗓子低聲嘶吼的可怖野獸在耳邊低吼。

　　“黑暗...來自深淵...臣服，世界屬于...黑暗...將黑暗...帶到整片...大地...”薩拉不由自主地言語著，而他還在被疼痛支配得毫無清醒。

　　無數(shù)帕斯爾在往天空匯聚，像是在醞釀著新生的生命。

　　沙漏和薩拉早已溺死在幻夢之中，他的靈魂也已經(jīng)與黑暗的存在融為一體，他的殘骸，也不過成為了魔王復生不計其微的養(yǎng)分，化作了終焉之獸的排泄物一般的帕斯爾晶體，而他到死之前，也一直望著天空。

　　“付諸死亡的洗禮，深淵的君主將重返人間。此世間再無神明護佑，毀滅在所難免，哈哈，啊哈哈哈哈哈”不知何處傳來瘆人的陰笑，像是來自深淵，“終于啊，我從【黑域】里出來了！讓我來看看吧，將神明脫下天空的蟲子們的世界變成怎么樣了吧！”

　　彌爾蘭自陰影中現(xiàn)身，身為人類的他卻渾身透露著一股死亡的氣息。

　　“天空在悲鳴，大地在分崩離析，一切都不過是崩毀的前兆，萬物都無法逃離舊村的罪跡。失去了神明的你們，又怎么來面對將來臨世間的魔神？黑暗終將親臨這片故土，重建新的光明！負隅頑抗的蟲子們，沒有神秩的指引你們能怎么反抗呢?”

　　彌爾蘭在獰笑，它的笑聲，像來自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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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記錄已完成觀測

　　記錄已修復

　　謹以此

　　銘記每段不該為之遺忘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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