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時隔許久后,終于睡了一個安穩(wěn)覺。夢里沒有鬼哭狼嚎,也沒有讓她討厭的彼岸花,有的只是幽冥溫暖的懷抱。
她貪戀著那個美夢不愿醒來,可忘川里的鬼哭狼嚎一陣接一陣的傳進帳篷,她的美夢破碎了。她惱恨的睜開眼睛坐起身來,想出去把那些孤魂野鬼好好的罵一頓。
可她的眼角余光,卻看到自己身旁躺著一個人。她嚇了一跳,忙轉(zhuǎn)頭看去。待她看清那人的面容時,眼睛像是被點燃的火把一樣亮了起來,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她喜極而泣道:“幽冥,你回來了!”
已經(jīng)坐起身來的幽冥深深的望著林月,朝她安慰的笑了笑。
林月看著那熟悉的笑容,她既感到高興又覺得傷心,在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的交織下,她整個人激動起來。她又擔心這只是自己做的一個美夢,她立馬撲向幽冥,想要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是真實存在的。
但她沒能抱住幽冥,她的身體穿過了幽冥的身體,就好像幽冥是一縷魂魄一樣。她傷心的望著幽冥的臉,喃喃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
幽冥也多想抱一抱林月啊,可他做不到,如今的他只是一團能化作人樣的氣息。他心疼又抱歉的看著林月說:“對不起,我還沒能修成人形。”
聽到幽冥的聲音林月的眼睛再次亮了起來,她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手臂,感覺到疼痛后,她含著淚笑說:“還好,還好是真的。我還以為是做夢呢?!?p> 幽冥看見林月掐自己,他心疼得皺起了眉頭,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林月,可他卻沒能觸摸到她。
林月看著幽冥滿是憂傷的臉心疼不已,她擦了擦眼淚,笑說:“幽冥,沒事的,能看得見你,我已經(jīng)很高興了?!?p> “我一直在的,一直在你身邊?!庇内さ难壑辛髀冻鰸鉂獾乃寄詈蛺垡?。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所以一直在等你??!”
“林月是我不好,讓你等太久了。”
林月委屈的撇了撇嘴,強忍著淚意說:“你知道就好?!?p> 幽冥那幽深的眼睛看著林月的臉沉聲說:“我知道,你很傷心,也很害怕,每天都惶惶不安。但你也很堅強,在這里等了我這么久。”
林月笑了起來,眼睛亮晶晶的?!拔乙仓皇窃诳匆娔愠寥胪ǖ臅r候,才最傷心,最絕望。后來我雖然看不見你,可卻能感覺到你是在我身邊的,也就沒有那么傷心了。如今能再看到你,就已經(jīng)很好了?!彼哪樕下冻隽藵M足的神情。
“林月,我真想抱一抱你,可我還做不到?!庇内ぢ冻黾葢n傷又自嘲的神色。
林月忙安慰他說:“我相信你,總有一天能再擁抱我的。我會等你的?!?p> 幽冥欣慰的笑了笑,又愧疚的說:“可那一天怕是要等很久。”
“很久?!”林月皺起了眉,那些鬼哭狼嚎直往她耳朵里鉆,她搖了搖頭,又忽然說:“那要不我去人間吧?”
“魔界才有利于我修煉?!?p> “我知道,所以我才說我去人間。你還留在魔界繼續(xù)修煉?!?p> 幽冥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冷冷的說:“你要離開我?”
林月擺手說:“不是離開,是換個地方等你?!?p> “不行”,幽冥冷著臉斬釘截鐵道,“你就在這等我?!?p> “可這里一點也不好?!?p> 幽冥心疼林月,他的神色緩和了一些,“現(xiàn)在你是孟婆,怎可擅離職守?”
林月忍著笑意說:“我又不會一輩子做孟婆,我走了還會有其他孟婆的?!?p> 幽冥垂下了眼,好一會兒后又抬眼凝視著林月說:“林月,我想要你留在這,想要時時刻刻都能看到你,為了我,你能不能留下來?”
林月的小算計得逞,她聽到了幽冥的情話,她笑了起來,說:“也不是不行,不過以后你都得聽我的?!?p> 幽冥的臉上又露出了笑意,他點頭道:“好,我以后都聽你的?!?p> 林月滿意的伸了個懶腰,打開帳篷起身出去了。幽冥急忙跟著出來了。兩人并肩站在一起,風吹動林月青色的衣裳,發(fā)帶上的鈴鐺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林月與幽冥的視線交匯,兩人無聲地笑了起來。
很多年后的一個春天,林月和幽冥再次回到了人間。林月帶著幽冥去了何叢家。何叢和蘇小妹已經(jīng)有了三個孩子,最大的孩子已經(jīng)和蘇小妹一樣高了,長得和何叢一樣強壯。
離開那個質(zhì)樸的村莊,林月和幽冥去了一個小鎮(zhèn)。她們站在芳香四溢的花墻外,看了一出郎情妾意的戲碼。
在這陽光燦爛的春日,晨霧還未散盡時,嬌美的妻子依依不舍的送別俊俏的丈夫。那穿著白衣,頭戴冠巾的丈夫輕輕的摟著嬌妻安慰。兩人膩膩歪歪好一陣后才分開了。等那白色的身影看不見后,那穿著紫衣的妻子才進了院門。
林月看得津津有味,臉上露出羨慕的笑容。而幽冥卻看得直皺眉頭,不解道:“他如今怎么變成了這副膩膩歪歪的模樣?”
林月對于幽冥的不解風情,覺得無奈,瞪了他一眼說:“這是人家夫妻之間的情趣。而且,正是春日好光景,就該這樣甜甜蜜蜜的?!?p> 幽冥望著林月寵溺的笑了笑,伸手在墻頭摘了一朵嬌艷的花,輕輕插在林月發(fā)上,溫柔的笑說:“你說的對?!?p> 面對這樣溫柔的幽冥林月還是有些不習慣,她是有些想念那個冷著臉的幽冥的。但她心里卻也亨受這樣溫柔的寵愛。她摸了摸頭上的花,仰頭看著從墻頭垂下來的花枝笑說:“這不是杏花嗎?你竟然也放心插在我頭上。你難道沒聽說過紅杏出墻嗎?”
幽冥的臉色突然就嚴肅起來,他抬起手伸向林月。林月卻側(cè)身躲開了他,她故意說:“這花這么好看,你摘它干嘛?不過就是朵花罷了,難道你不相信我?”
幽冥放下了手,笑了笑說:“我自然相信你的,你既然喜歡就戴著吧?!?p> 林月笑了笑,拉著幽冥往前走去。在經(jīng)過那院門時,那紫衣女子正好開門出來。林月停下腳步看著那比她記憶里還要嬌美的容顏,心里既高興又感慨。
紫衣女子看著林月那雙望著她飽含情緒的眼睛感到疑惑,她問道:“姐姐可曾見過我?”
一聲“姐姐”喚起了林月許多的記憶,有美好的,也有痛苦的。林月穩(wěn)住心里翻涌的情緒,笑了笑說:“沒有,我見你如此好看,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p> 紫衣女子微紅了臉,害羞道:“多謝夸獎?!?p> 這時,隔壁的院門打開了,出來了一個和善的婦人。那婦人看著紫衣女子道:“然兒,怎么了?”
“娘,沒事?!弊弦屡有χ吡诉^去。
林月拉著幽冥的手繼續(xù)往前走去,她小聲說:“她這輩子必定會幸福美滿?!?p> 幽冥笑看著她說:“她會的,我們也會。”
她們到了一書院外,透過打開的窗戶能看到搖頭晃腦大聲朗讀著的學生。朗朗書聲之中,她們和廣白相視而笑。
廣白大步走出書院,一臉高興的看著林月和幽冥說:“你們終于來了。”
“是啊,誰讓你舍不下嬌妻,就只能等著我們來看你了?!绷衷麓蛄恐鴱V白又說:“真沒想到,你竟然能當上夫子,還教這么多學生。”
廣白一臉驕傲的說:“我如今還是個舉人了。”
聽了這話,幽冥不屑的說:“不過是個舉人,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廣白跟那些調(diào)皮搗蛋的孩子在一起久了,養(yǎng)成了一副寬容的好性子。他看著幽冥笑了笑說:“確實沒什么值得夸耀的,我不過是見到你們太高興了?!?p> 面對這樣的廣白,幽冥覺得氣餒,后悔剛才不該說那樣的話,但他卻放不下面子。
林月看了看沉著臉的幽冥,又向廣白說:“你別看他這樣,其實他心里是很高興的?!?p> 廣白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那俊美的容顏讓人如沐春風,他點頭說:“我知道的?!?p> 幽冥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他看著廣白平淡的說:“我們不過順道來看一看你,既然見到你了,我們也該走了?!?p> 廣白變得失落起來,他急切道:“這么快就走,不多呆一段時日嗎?這小鎮(zhèn)上倒是有些吃的玩的?!?p> 林月說:“你如今以人的身份生活,還是不要跟我們有太多的牽扯。我們?nèi)羰窍肽懔?,自然會來看你的?!?p> 聽了這話,廣白雖然心里不舍,卻沒再留他們。
林月和幽冥在這小鎮(zhèn)上吃了好些美食,那都是廣白推薦的。當天他們就離開了那個民風淳樸的小鎮(zhèn),回到了闊別已久的京城。
京城似乎一點沒變,還是那樣的繁華熱鬧,人來人往。只是那城墻上斑駁的痕跡,讓它看起來有些滄桑。
林月和幽冥到陳府時正遇上府中辦喜事,慶賀陳驍高中狀元。
鬢邊已添白發(fā)的陳夫人看著模樣沒有絲毫變化的林月又驚又喜,拉著她的手直說:“今日真是雙喜臨門,雙喜臨門?!编嵢嵋苍谝慌苑椭φf:“是呀,今日真是雙喜臨門,林姐姐和恩公終于回來了。”
而陳沖和陳子尋一人拉著幽冥的一只手。陳沖高興道:“大哥,可算把你盼回來了。”陳子尋也點頭說:“是啊,可把你們盼回來了,如今,我的孫子都已中了狀元了?!?p> 他們忙著敘舊,倒把那些來拜賀的賓客忘在了一旁。
林月見到了一身紅衣的狀元郎陳驍。陳阿團倒真如木樨說的那樣好相貌,好氣度。他跟那嬌俏的李阿圓站在一處,果真是天生一對。
林月和幽冥在陳府住了一段時日,想見的人都見了,想去的地方也都去了,想吃的東西也都吃了。在花開到荼靡時,他們離開了京城。
他們不會老也不會死,和京城里的那些熟人總歸是殊途也不同歸的。他們擁有的只會是彼此,他們在這世上遇到的所有人,不過都是過客。
往后余生,無論是春日的花,夏日的風,還是秋日的葉和冬日的雪,林月和幽冥都會手拉著手慢慢的欣賞。他們的生命,他們的靈魂是不可分割的,他們永遠是屬于彼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