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家境并不是向來就那般糟糕,起碼大哥結婚前還可以,只不過父親后來走了霉運,無論做什么都是有賠無賺,最終才到了那種境地,而他又是一個不安分的人。一個農家日子,底子薄又沒靠山,一旦背負巨債想要翻身談何容易。自從父親的酒廠倒閉后,家道便從此衰落,且每況愈下。
父親心腸熱,年輕時一年到頭在村里為別人幫工。只要有人求上門,他從不會掃人顏面,不論自已正在做著什么活記,只要有人求上門,隨即便把自家的活一撂,跟人去了,想從他嘴里摳出個‘不’字,難。母親在這點上對父親極為不滿,兩人為此沒少為此生氣。母親說父親‘根本不把日子當日了過’,父親則說‘誰家還沒個事,能幫就幫一把,保不齊咱家什么時候也會有個大事小情的,在農村沒個人情怎么行’??傊?,他從來不把母親的話當回事,無論母親怎樣嘮叨他依舊是我行我素,即便是日子一團糟的時候也是如此。
父親的話沒錯,我家也是會遇到事的。那一年我考上了大學,一所我并不中意的大學,不過對于一個農家出身、就讀于升學率很低的縣普通高中的我來說已屬不易。我能沒體會到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時的那份喜悅,因為伴隨而來學費問題一下子難住了家里人。這筆費用家里是指定拿不出的,當初信心滿滿要把我供上大學的父親只好硬著頭皮出去借。照常理推斷,以父親以往積攢的人緣應該不愁籌不到錢,因此起初我并不擔心,可最終的結果卻是事與愿違。父親兄弟姐妹六人,男性兄弟四人,父親排行老二,女性姊妹兩個,除大姑遠在外地,其余的全住在一個村子里,父親找到他們時,這些一奶同胞竟沒一個愿意伸出援手。村里滿都是親戚,小時候過年時我們兄弟挨家挨戶地給那些長輩磕頭拜年,嬸娘爺舅、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數不勝數,我們的頭磕得是暈頭轉向,不夸張地說,有過那么兩年,過年新做的褲子幾天下來都磨破了洞,可他們全都能抹開面,小輩長輩的顏面他們都不看,讓父親兩手空空地走出他們的庭院。至于村里面父親的那些所謂的摯友、那些父親沒日沒夜幫修過工的同村人在決定我一生前途的大事上也全體選擇了冷漠。在這件事上他們像是開會商討過,而冷漠與袖手旁觀就是他們商討的對策。在他們的眼中,我們家的日子現在如此,將來也會如此,再過一百年也是翻不子身的,我們兄弟三人注定都會成為光棍,媳婦都娶不上還讀什么書。說實在話,對于這些人我原本是不生氣的,畢竟也算是讀書人,有些事我能想得開。有的興許不湊巧剛好手頭上真就沒有余錢,當然有這可能。還有,誰家的錢都是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不是大風刮來的,你日子過的不好也不是別人的錯,只能怨你自已,怪不得別人,人家有什么理由為你仍不確定的將來來買單呢?再者說,不借錢也不犯法。可最讓人受不了的就是來自方方面面的風言風語,那才是最讓人難受的事。正是這件事讓我徹骨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事態(tài)炎涼,也就此淡漠了我今后的思鄉(xiāng)之情,就是現在亦是如此。離家在外的這二十幾年中除卻父母我從未真正掛心過老家的什么人。在我看來,他們的好壞自有人管,與我沒半毛錢的關系,反過來,我在外面混得風光也好落魄也罷,他們也不必知曉。在這方面和弟弟相較起來我確是自嘆不如,不過我這人倔強的很,不如便不如,也沒必要逼著自已裝大肚,做違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