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孫佼只把眼珠動了動,并不開口。
魑魅將眉一皺,抬手在掌心召出一團五彩流轉(zhuǎn)的霧氣:“小家伙欠教訓(xùn),叫我煉了這些天,還敢不聽話???”
話音一落,霧氣立時凝為一個羅盤。只是這羅盤之上并無干支卦象,而只有五色之氣流轉(zhuǎn),中間有兩尾黑色二氣凝成的陰陽魚在五氣中緩緩游動。殷無念的目光一落到上面,立時覺得那陰陽魚攪成個深不見底的漩渦、散出無窮引力,幾乎要將他的神念都給吸進去。
他心頭悚然一驚,花了好大力氣才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只覺體內(nèi)魔火蠢蠢欲動,就連肉身都有些不穩(wěn)之兆,額上已密布了一層冷汗。
他知道這是什么玩意了。
五行靈盤!
他忍不住在心里大罵——他媽的靈族這些蠢材,怎么什么寶貝都守不住???
打沉姜開始實施他借刀殺人的計劃起,靈族的寶貝就時常成為自在天的目標(biāo)。先前在須彌山外的凌霄崖上,白骨去搶一件靈族至寶,到圍攻圣靈山的時候,饕餮又奪去了城中一件的土靈鞭!
靈界天地初分之時只有巫、靈二族,因為靈族是天生元素之體,對五行之力尤其親和敏感,因而在煉寶設(shè)陣解禁制方面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由此也著實搞出了許多威力強大的寶物。問題是靈族又分了五支,這五支和巫族在萬余年的時間里斗來斗去,那些至寶層出不窮,流落的也就多。旁的寶貝叫別人拿去,殷無念只當(dāng)他們煉得出卻守不住純屬活該,可五行靈盤這玩意……
聽它的名字,便知與五行元力有極大關(guān)聯(lián)——飛廉法師在無想天召喚的五行元靈并非頭一次出世,許多年前靈族與巫族大戰(zhàn)時已試過召喚那兇獸。就是因為那一次召了出來才曉得這東西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實在可怕得要命。
當(dāng)時兩族都在它手上吃了大虧,最終不得不捏著鼻子同心協(xié)力才將其送走。而當(dāng)初就是為了對付它,才集靈族五支之力,煉了五行靈盤這東西出來。
這寶貝可輕易調(diào)動天地五行靈力,又能以五行之力反生出陰陽二氣,再以那陰陽二氣化歸先天一炁,不管對上何門何派的修士,總有法子治人。
殷無念如今乃是五行元靈之軀,對上別的寶物、手段,靈活調(diào)用體內(nèi)五行之力都可輕松應(yīng)對,因此才敢跟著神荼與魑魅來此——這二位境界的確高手段的確強,但他修行的這混元魔體,在合體境界的神通便是將身、神完全融為一體,真練得大成了,這一具肉身亦虛亦實卻又比鬼修之身強橫千百倍,到那時即便肉身、神魂全被毀了,只要有一絲氣息尚存,便可借著五行元靈的血肉寄托天地之間五行靈氣復(fù)生,是極難被殺死的。
唯一怕的,就是這件可以把五行元靈都送走的至寶……如今怎么落在魑魅手上???
魑魅將此寶一祭,又喝道:“說!你倒是想叫你家法王怎么救你們???”
尸孫佼此前全是隨口說說,到此時哪里答得出來?魑魅也沒指望他開口,剛喝了這一句便朝五行靈盤一點,這寶物立發(fā)出一道玄光落在尸孫佼身上。
魑魅作法時全不遮遮掩掩,殷無念一眼就瞧得分明——她是借助這五行靈盤之力,生生將尸孫佼與白骨夫人的神魂從體內(nèi)給抽了出來。境界高些的修士自然可以做到這一點,卻對受術(shù)者的神魂損傷極大,乃是致命的殺招??山柚@寶物,竟能保證神魂無虞。
將被抽出的神魂先給化在肉身之外,而后慢慢由外向內(nèi)去煉,如此,也類似殷無念混元魔體那種身、神合一的神通練法。只不過他的功法循序漸進由自身引導(dǎo)再有心法配合,魑魅這手段卻無比簡單粗暴,看起來最終只能是將肉身、神魂強行融在一處,并不能做到混元魔體的身神合一,真煉成了,受術(shù)者只怕也成了一具人偶了。
殷無念只得開口道:“圣女,你這是要做什么?”
魑魅笑起來:“你看不出來么?這不是你那個魔功的手段?我從沉姜那兒討了一點來,一試,覺得有趣極了——殷哥哥你膽子可真大,竟敢這么干。要是你真不肯開口老實交代,那我就得拿他們兩個再慢慢試了?!?p> 魑魅眼珠兒又一轉(zhuǎn):“其實我已經(jīng)試過一次啦,你瞧!”
她將手一翻,另一只掌中又現(xiàn)出個面具。再把面具往旁邊一拋便定在半空,迅速生出骨血肌膚、罩上一層外袍,化成個活生生的人。這是個年輕的男修,黑褲皂靴,穿一身勁裝,看著不像是尋常的修行人,倒類似凡界行走江湖的俠士。
殷無念一見他便覺得面熟,待再看幾眼,沉聲道:“這是……金吒?”
魑魅笑起來:“哦哦,你認(rèn)得他呀?這小家伙也是不聽話,我得了點兒你的魔功之后就拿他來練。結(jié)果煉得不好,只煉成個人偶。你瞧——金吒金吒,你是誰?”
年輕修士面上僵硬、目光呆滯,隔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開口:“我……是……誰?”
“哈哈,蠢東西,我問金吒金吒你是誰,那你就是金吒呀?”魑魅走過去將他的胸口掰直,又把雙手掰在背后,叫他昂首挺胸地站著,“殷哥哥你看,他這樣子像不像你?真是玉樹臨風(fēng)、威風(fēng)凜凜??梢悄悴宦犜挘形野涯阋矡挸蛇@模樣,那就可惜啦!”
鬼祖神荼看著深沉穩(wěn)重,這圣女魑魅一口一個殷哥哥,殷無念卻覺得她如今這喜怒無常的樣子比神荼還要更可怕些。
這金吒不是別人,而是玉鼎真人親傳的弟子。殷無念知道當(dāng)初玉鼎真人算出自身以及靈界劫數(shù)之后,認(rèn)為上天留下了兩線生機。一線生機是下界清虛觀的一位飛升修士,可解靈界之危。這條生機,就應(yīng)在李少微的身上。
另一線生機則可化解他自身的劫數(shù),便是這靈族的金吒。據(jù)殷無念所知,為了能讓這條生機更加安全隱蔽,玉鼎真人當(dāng)年是化身一位散修強收了金吒做弟子的。殷無念曾經(jīng)在玉虛城待過些日子,知道玉鼎真人這人性情與眾不同,擱在須彌山那邊,可被尊為“仙長”,可要沒了玉虛城的這層背景,他的行事風(fēng)格或許用亦正亦邪來形容更貼切些。
他收了這金吒,雖傳他一身本領(lǐng),卻也將其卷入這場延綿三界的禍亂最中心,更要命的是,除去此界寥寥數(shù)人之外沒人知道金吒的師承,這倒霉孩子是連個靠山也靠不到了。如此命運,倒同自己的經(jīng)歷極為相似,不愧是玉鼎真人的行事風(fēng)格。
可不管怎么說,魑魅竟敢把玉鼎真人的親傳弟子給煉成人偶,膽子只怕不比自己小——好比凡界的俠士們行走江湖,將人一刀殺了,不過是個人恩怨。但要成名高手之間結(jié)怨報仇不肯給對方一個痛快,還得將其斬成人彘像狗一樣帶在身邊,只怕是要激起天下公憤的。
像金吒這等身份的修士,眼下如此模樣又與人彘有什么區(qū)別?
殷無念此前還想倚仗混元魔功的修法同他們兩個談?wù)剹l件,可現(xiàn)在知道魑魅祭出金吒以示威的目的達(dá)成了——他明白自己該是沒法同這二位談什么條件的。
壞就壞在五行靈盤這寶貝的身上。他不能叫這玩意繼續(xù)留在魑魅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