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父女
沈夢昔對于他為濱城大學捐獻物資的行為,還是很感動的,要知道,有錢人很多,有糧食的人也很多,但不是誰都能在危難時刻,無償捐獻的。
金寶庫的眼神則是又愛又恨,他看著女兒胖胖的臉,強咽下到了嗓子眼的埋怨,問了一句,“餓著沒?”
做父母的就是這樣,孩子少吃一口,他就覺得你會餓死;多吃兩口,他就覺得你會胖死。
沈夢昔凝視著金寶庫,搖搖頭。
金歡喜的記憶里,這個父親,就是個不負責任、貪財好色的人,且重男輕女,從不關心她這個女兒。
但在沈夢昔感覺,他也不過就是個普通的、稍有些錢的、對女兒的叛逆毫無辦法的父親罷了。
沈夢昔讓開門口,請金寶庫進來。
金寶庫沒有看到如山的雜物垃圾,屋子里空空蕩蕩,清清亮亮,他的心就跟著敞亮了,哈哈笑了兩聲,“水電還得幾天才能恢復,跟爸爸回家住吧!”
“不了,明天就上課了,下周水電就能正常了。”
“也對,路通了,蔬菜糧食都運進來了?!苯饘殠烊嗔艘话讯?,語氣里帶著莫名的失落。
“你不知道,前天,直升飛機來的時候,全校歡呼,女生們都哭了?!鄙驂粑粜α艘幌?,翻出手機相冊,給他看錄下的視頻,“他們都來感謝我,讓我轉(zhuǎn)達對金總的謝意。學校還特地多發(fā)了一大包食品和應急物品給我。”
金寶庫眼睛發(fā)亮,嘴巴咧到耳根,“嗨,這有啥!就是我跟你江大大,一起隨便弄了個倉庫,咱家還有倆冷庫呢你不知道吧。那天雪下得太急,也沒來得及去接你,急死我了!天氣剛一好點兒,我們就趕緊把吃的喝的,運出去了,一半給了海貝的海/軍學院,一半就給了你們學校!”金寶庫看著女兒嘴角的酒窩,話越來越多,“咋樣,爸夠意思吧,你媽不行!你指著她?她就知道顧著她那小白臉,就知道在電話里罵你罵我?!?p> 說完又有些感慨地上下打量著沈夢昔,“哎?我姑娘好像變樣了呢,說不上哪兒變了!”
沈夢昔只是微微地笑著,任他打量。
“笑!對了,是笑!你這倔丫頭,多少年都沒給你爹一個笑臉了,哈哈哈!”金寶庫哈哈大笑,在客廳里來回走著,“這地板變形了,窗框子也不行了,爸找個裝修隊來,給你重新拾掇拾掇!都用不上倆禮拜,妥妥地!”
沈夢昔沒有接話。
她在重生的第一天就有個想法,她要離開濱城。
這對兒父母,再婚后又各自有了孩子,她正好可以遠離他們,遠離吵鬧的、愛摔門的鄰居,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過幾年田園生活。
前一世,她是姜喜寶,活到了2044年,見證了祖國的極盛時期。
初回內(nèi)地時,她還有些茫然。后來旅行去了西部地區(qū),喜歡那里的風土人情,索性就在一個小縣城落腳,做了中學老師,那種沒有編制的代課老師,工資很少。間或憑緣分給人看看疑難雜癥,她沒有執(zhí)業(yè)資格,不收治療費,也不賣藥,但也不是無償,要收一只土雞,或者一點特產(chǎn)。
勖存姿在八六年找到了她,固執(zhí)地要將遺產(chǎn)分給她一部分。
沈夢昔終于還是去港城與勖存姿見了最后一面,他躺在病床,已是說不出話的彌留之際,沈夢昔沖他微笑,勖存姿渾身都似是放松了,混濁的眼睛復雜地看著她,沒多久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她雖不知因為什么,但能真實感覺到,勖存姿是真的挺愛喜寶的,執(zhí)著地用自己的方式愛著她。
沈夢昔考慮再三,決定還是接受那份遺產(chǎn)。
那是很大的一筆財產(chǎn),八十年代的九位數(shù)美刀。
沈夢昔一下成了富婆,在美洲、歐洲、港城都有房產(chǎn)、店鋪,還是一整條街的那種規(guī)模,銀行里還有以噸計數(shù)的金塊。
——原來,勖存姿到死都記著喜寶曾經(jīng)說的話:如果沒有愛,就要許多許多的錢。
他給了喜寶十輩子也花不完的錢。
勖存姿早安排專人給她打理這筆遺產(chǎn),她的工作人員就有二十五位,但是沈夢昔的生活極為簡單,依然做著中學教師,常常熬夜批改作業(yè),她每一季的衣物都不超過四件,早已超然物外。
沈夢昔逐步將資產(chǎn)轉(zhuǎn)移回國,第一筆資金投入了西部高速公路的建設,接著是引水工程,又陸陸續(xù)續(xù)在全國各地創(chuàng)建上百所希望小學、福利院和養(yǎng)老院,并設立基金,給那些交不起學費的學子無息貸款,讓他們?nèi)プx大學。
她習慣性地在豐收年糧價偏低時,抬高幾毛錢收購農(nóng)民手里的存糧,然后放到武陵空間里。
豬肉、雞蛋、蔬菜水果等也做了相同的操作。
最初十幾年,她還輾轉(zhuǎn)到一些貧困地區(qū)悄悄捐糧,后來,國家愈發(fā)富強,全民生活都有了極大改善,她的糧食也就積攢了下來。
所在的小縣城,沒人知道她的所作所為,只是私下議論這個漂亮的老太太,可惜獨身了一輩子。
這輩子,她不想重復前世的活法了,只想住到云南或者蜀地,只要一個不大的院子就可以,練練功,打打坐,看看書,寫寫字,再養(yǎng)條狗,養(yǎng)個貓,種點菜。
若遇到需要幫助的人,就伸把手。
隨著歲月磨礪,她漸漸明白一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之路要走,是平坦是崎嶇,都是他的人生;
每個人也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固執(zhí)地按自己的方式生存。
不是每個路邊的流浪漢都需要救助,他有可能愛極了這種流浪的生活。
沈夢昔曾幫助一些居無定所的人,沒多久他們就又恢復了流浪生活,有的是沒有文化,又不肯學技能,寧可吃不飽穿不暖,也不肯付出努力;有的是很有些文化,卻厭倦人群,便以流浪的方式放逐自己,他們即便是在高原上,也不肯搭乘好心人的車,只愿一步步丈量。
就如橘貓,雪一化,它還是回了后山。
——它的心里,自由比安全更重要吧,亦或者,它不再信任人類。
總之,連只貓都有自己的主張。
沈夢昔更是連貓都不會勉強的人,給它安置了一個貓窩,留下一些貓糧,轉(zhuǎn)頭就走。
一個人對他人的態(tài)度,其實正是他所期望別人對他態(tài)度。
沈夢昔自在慣了,實在擔心金歡喜的父母會過多限制牽制于她。
隨著生命的延長,她已不似從前那般,同情心十足。說白了,一個人的同情心,往往是對自己的憐惜的一種投射罷了,同情心,同理心,必然是自己有了切身體會,才能共情。
而她早過了前幾世的矯情自憐階段。
她信奉,人不應以自己的標準來要求他人。
這契合了老子無為而治的本意,“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任憑萬物自然生長,無言教化。
金寶庫有些激動地看著女兒出神的樣子,幾乎老淚縱橫,他在女兒的眼里看到了光,看到了她對未來的期盼,他甚至不敢驚擾她的沉思,生怕喘氣重了破壞了什么。
沈夢昔回神后,看到金寶庫的眼神,心里跟著有些發(fā)酸。她分明感覺到了金寶庫身上傳遞過來的,一種無措的、欣喜的、誠摯的父愛之情。
她已經(jīng)記不清有多少年沒享受到父愛了,歷經(jīng)八世人生,硬是沒有坐在父親膝頭的經(jīng)歷。
她并不阻止金寶庫對房子進行裝修,反而叮囑他,把地板撬開,用開水燙一遍角角落落,徹底殺滅蟑螂卵?!窈蟛还苷l住,總不能留下隱患。
金寶庫連連點頭,問她要什么裝修風格,明天就找裝修公司,馬上就裝修。
“白墻、木色地板就可以,越簡單越好。裝修污染十幾年都去除不了,實在沒必要?!鄙驂粑綦S口說道,她沒想著自己住,反而想著怎么把房產(chǎn)證還給錢麗娟,因為金歡喜的記憶里,房子是姥爺臨終過戶給她的。金寶庫愿意裝修,就讓他花點錢吧,就當彌補他當年出軌的錯誤吧。
金寶庫拿出本子一一記下,想想又說,“爸給你把窗戶一遭換了,玻璃換防彈的!這里再安個緩降器!”
沈夢昔都沒意見。
金寶庫又說:“這房子你別看十年了,絕對比那些新蓋的強百套,我認識那個開發(fā)商,前幾天我們還在一起吃飯呢,他那人認死理兒,非要建個濱城質(zhì)量最好的房子,你看這房子,質(zhì)量杠杠的,戶型也合理,當年光戶型圖就改了三十多回,連門后的尺寸都精打細算,他還信風水,你看,這小區(qū)背山面水,也沒有大風口,當初小區(qū)沖哪個方向開門,他都找人算過,也絕對沒有一進門就看到衛(wèi)生間的,也沒有把衛(wèi)生間設計到屋子中間的,就算那戶型再小,也沒有四角不全的,得房率也高,小區(qū)綠化也好,停車位也多,我都后悔當初沒再多買一套!”
“這房子是你買的?”沈夢昔忍不住問。
“是啊,十年前,我正好賺了一筆錢,就給你奶奶和姥爺一家買了一套,你奶奶去世前,那套房子就給你姑姑了。誰知道她聽人攛掇,把房子賣了,那兩年房價正低,現(xiàn)在看少賺不少。你姥爺這個,就過戶到你名下了。房子是我全款買的,要不你媽你舅都沒意見呢!”
看來房產(chǎn)證還不能給錢麗娟。沈夢昔點點頭,“哦,那你看著收拾吧?!?p> 金寶庫像是接到指令的士兵,立刻出門執(zhí)行去了。
沈夢昔禮節(jié)性地站在門口,看他等電梯,這人也就一米72的身高,肚子圓鼓鼓的,帶著金扣的皮帶,把身體五五分開,顯得人更矮了,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又點了一下電梯按鈕,露出腕上的金表,又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腰帶,咳了一聲,顯然是不適應這樣的父女相處方式,“關門關門!”
沈夢昔被他弄得也有些尷尬,趕緊關上門,笑著搖了搖頭。
“咣咣咣”敲門聲又響起,沈夢昔連忙開門。
“你看我這記性,禮拜五,你弟弟生日,下課我到校門口接你,你抽空給他買個禮物就行?!闭f完塞了一沓錢過來,也不管沈夢昔答應不答應,就順手推上了門。
沈夢昔拿著那沓足有三千元的粉紅鈔票,嘆口氣。
你說金寶庫不關心孩子吧,他能一擲千金地捐兩架直升機的食品,也能細心地塞錢給女兒,讓她買禮物去參加兒子的生日宴,你說他關心吧,他又把女兒扔在這四面透風的大房子里,就這么走了。
沈夢昔在各個房間走了一圈,將重要些的東西都收入武陵空間,其余的就都不要了,讓金寶庫處理。
看到地上的體重秤,踩了上去,162斤,哦,瘦了七斤,一天一斤!
于是笑著將體重秤也收入空間。
對于一個胖子來說,最快的減肥方式就是控制飲食,這幾天被動節(jié)食,效果非常明顯,但這不是長久之計,現(xiàn)在的沈夢昔,渾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要吃炸雞!要喝飲料!
沒人比她更熟悉人體了,一個人的欲望,并非單純來自大腦。更多的是來自基因和肉體本身,以及外界刺激。
比如食欲,會受視覺、嗅覺刺激而產(chǎn)生,更甚至,一個人想吃東西,是牙齒、舌頭和食道想吃,是他的胃腸想吃。
孕婦的口味改變更是奇特,沈夢昔認為那真真切切就是胎兒的基因想吃。
此刻,來自金歡喜身體的本能反應,已不適合強硬壓制。
沈夢昔打算吃點牛排,冰箱里所有的東西都化掉了,她就從武陵空間端出一份事先煎好的牛排餐桌邊,慢慢吃掉。
“滿足了吧?”沈夢昔嘀咕了一句,起身走出家門,返回了學校宿舍。
隨后幾天,沈夢昔的練功成果,可謂突飛猛進,她在大操場的看臺上,打通了第一條經(jīng)脈。
在宿舍的圍簾后,打通了第二條經(jīng)脈。
就是這樣嘈雜的艱苦條件下,她居然也能安下心來練功,有時早起去圖書館后山的小亭子里,練習吐納,有時到操場快走幾圈,有時一邊畫禪繞畫一邊練習吐納。
這具身體并不是資質(zhì)最好的,但絕對是練功最順利的。
正常進食,不吃零食不喝飲料,適當鍛煉,到周五,已經(jīng)159了。
體重是次要的,關鍵是圍度有了變化,腹式呼吸,讓她的腰腹迅速緊致,導致裙子都有些松垮了,姚靜敏銳地察覺到了,很為沈夢昔高興。
她自告奮勇要給沈夢昔把衣服改瘦一些,李麗娜聞言嗤笑,“姚靜,你是不是傻,人家新衣服都穿不過來,要穿你改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