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開門紅
觀眾嘩然,紛紛起立。
臺上一陣騷動,合唱團也有人擠擠插插試圖下臺。
”站好!“沈夢昔低喝。所有人立刻都不動了,連樂隊都下意識坐下。
這時,已有工作人員趕過來,去扶趴在地上的人,還有人拿了拖布,更有人指揮著將幕布拉上。
忽然,拉到一半的幕布,被嘩啦一下扯了下來,觀眾隨著幕布落地,發(fā)出一片驚呼。
一個聲音嘶吼著,“你們還不信嗎?她就是個妖精!看看,你們看看,我是怎么摔倒的?她隨手丟根棍子,我就摔了!你們還不信我嗎?”
“對!她就是個妖精!”舞臺右邊候場的國商學(xué)院合唱團里,劉佳琪伸沖出來,手指著沈夢昔尖叫,被江南一把拽回去捂住嘴巴。
沈夢昔微微回頭,看向觀眾席,已經(jīng)跑到舞臺下面的夏宇軒立刻停住,退到暗處,緊緊攥住雙拳,咬牙盯著癲狂的沈東軍。
沈東軍張牙舞爪,語無倫次,臉上身上都是淋漓的紅漆,猙獰而可怖,“我怎么說你們才信!我是真的吃了她給我的藥丸,特別特別香,渾身熱血沸騰,身體康復(fù)特別快!要不我就死了!你們憑什么都說我撒謊!我清清楚楚聽到她說就剩三顆了,說我有福氣能得一顆!對!她還會武功,一蹦老高。我要拜師怎么了?不同意就不同意,干嘛要打我!”說到這里,沈東軍使勁推開上來拉他的同學(xué),號啕大哭,“她找人打我,打了我六回!救過我就能作踐我嗎?你們看,我這身上......”說著一把脫去身上的衛(wèi)衣,露出赤裸的上身,有幾處淤青,禮堂轟然一片,耿老師從后臺擠出來,合身抱住沈東軍,又上去幾個學(xué)生,這才七手八腳將人拖到后臺,沈東軍還在嘶喊,像個困獸,忽然又沒了聲音,像是被誰捂住了嘴巴。
從潑漆到拖走,也就兩分鐘的時間,形勢卻是發(fā)生了巨大變化,臺下吃瓜群眾十分興奮,但設(shè)計學(xué)院合唱團員們卻變得沮喪,精心排練的節(jié)目就這樣被砸場子了。
主持人走到?jīng)]被污染的舞臺右邊,半幅大幕劃到左邊擋住地上的刺目顏色,工作人員抬走掉落的幕布,迅速清理著地面,這位主持人的控場能力超強,他笑著說:“同學(xué)們,沒想到今年的比賽,居然就這樣被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你們知道嗎,這些紅色,就是設(shè)計學(xué)院的同學(xué)們畫畫常用的朱砂和胭脂啊,這,就是設(shè)計學(xué)院的開門紅啊,大家說對不對?”
臺下齊聲回答,“對!”甚至有人發(fā)出笑聲。
“想必大家不會忘記,去年那場空前絕后的大暴雪吧。當(dāng)時,有位同學(xué)遭受了嚴重的凍傷,他正是被我們今天這位漂亮的指揮同學(xué)所救,廣播站和校報還都做了報道。大家都有常識,人體核心溫度下降兩度,也就體溫下降到35℃時,就會出現(xiàn)意識錯亂和失溫癥,并出現(xiàn)體溫調(diào)節(jié)中樞麻痹和燥熱,甚至是幻聽幻覺,以及不可預(yù)測的后遺癥。所以,大家不要過分譴責(zé)這位同學(xué)的沖動,還請大家安坐,稍后由設(shè)計學(xué)院合唱團為我們演唱雄壯的《黃河大合唱》,讓我們大家共同體會,什么,才是真正的熱血沸騰!
主持人巧妙地將潑漆演化成開門紅,又將沈東軍的表現(xiàn)定性為后遺癥,看到場地清理干凈,他笑著向沈夢昔點頭,走下臺去。
整個事件過程,沈夢昔始終端立,面色不變。
她的鎮(zhèn)定影響了合唱團團員們,大家雖然沮喪,但也都肅立不動。
沈夢昔看向葉婷婷,左手一抬,葉婷婷清亮而激昂的朗誦聲響起:
“......中華民族的兒女??!
誰愿意像豬羊一般任人宰割
我們抱定必勝的決心
保衛(wèi)黃河
保衛(wèi)華北
保衛(wèi)全中國!”
音樂聲起。
沈夢昔神情一肅,右手向著合唱團員一壓,打著節(jié)拍:
“風(fēng)在吼,馬在嘯,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河西山岡萬丈高,河?xùn)|河北高粱熟了......”
從第一個音符唱出,合唱團員們胸中的郁氣便隨著歌聲吐出,不同往日的排練,激昂中還夾雜了兩分憤怒,三分征服,恰如其分地將這首歌的情緒表達得淋漓盡致,用焦麗佳下臺后的話來說:金歡喜表面平靜,其實她怒了!連頭發(fā)絲都在指揮,都在咆哮!
是的,沈夢昔多年沒有如此強烈的情緒了,她仿佛找回了年輕人的激情和沖動,她今天必須贏!
這情緒通過她的手勢和身體語言,徹底傳達給了她的團員們,團員的歌聲又影響了觀眾,整個幾千平米的大禮堂,鼓脹著一種振奮和憤怒的咆哮的磁場,當(dāng)唱到“端起了土槍洋槍,揮動著大刀長矛!”時,全場觀眾情不自禁起身鼓掌,繼而跟著合唱:
保衛(wèi)家鄉(xiāng),保衛(wèi)黃河,保衛(wèi)華北,保衛(wèi)全中國!
歌聲沖破屋頂,響徹云霄。
合唱結(jié)束,掌聲經(jīng)久不息,演員和觀眾都激動不已。
合唱團員個個微微喘息,目光晶亮,沈夢昔的靈識也異常滿足,她露出一個笑容來,向樂隊和觀眾致謝。
黑暗中的觀眾席里,夏宇軒只覺得舞臺上那個綠色身影變成了一個閃閃發(fā)光的精靈,遙不可及,全場人都在興奮,唯有他覺得自己在墜落。
第二首《我和我的祖國》,相比就平和很多,團員和觀眾也漸漸陷入深情而悠遠平緩的情緒之中。
等到隨后的國商學(xué)院上臺,觀眾已似乎經(jīng)歷了一場大起大落的情感波折,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曾經(jīng)滄海之感,無論演員如何賣力,也都提不起什么興趣了。
毫無懸念,這次比賽,設(shè)計學(xué)院獲得了一等獎。
耿老師身上的白襯衣染了紅色,但他全然不顧,露著后槽牙,笑得開心,舉著金燦燦的獎杯,“孩兒們!晚餐到二食堂去!我請客!”
學(xué)生們都不知道什么叫客套,那叫一個一呼百應(yīng)。
傍晚,六十多人,樂哈哈都去了二食堂,單間太小,索性都在大廳坐了,又將服裝車間的大臺面抬了四個過來,開了四桌敞敞亮亮的席面,吃到一半,副院長來了,特批每人可以喝一瓶啤酒,又講了一番表揚激勵的話,喝了一杯酒,最后大手一揮,給每桌加了兩個硬菜,“這一頓,院里報銷了!”
學(xué)生們歡呼跳躍。
食堂里的學(xué)生都笑著看這群瘋子,有人嗤笑:不過是個大合唱,不知道的以為拿了國際大獎呢。
葉婷婷端著酒杯,來和沈夢昔碰杯,“歡喜,謝謝你!”
沈夢昔與她碰了一下,“客氣什么?!?p> 葉婷婷沒什么酒量,臉頰赤紅,眨巴著潮濕的眼睛,“你知道嗎,那一刻,我的心情沒有語言可以形容,我忽然非常慶幸,我考入了濱城大學(xué),考入了設(shè)計學(xué)院,我慶幸我是合唱團的一員!”
沈夢昔笑著摸摸她的頭發(fā),她明白,葉婷婷想要表達的是,她很慶幸身在一個讓她獲得成就感和歸屬感的集體。
——沒人能忽略靈魂的共鳴。
葉婷婷被摸頭殺弄得哽咽了一下,掩飾地一口干了杯中的啤酒,嘟囔道:“膽大包天了,我可是你班長!”
沈夢昔索性又捏了捏她的臉蛋。
一個鵝國的女留學(xué)生,隔著幾個餐桌沖沈夢昔招手,見她注意到自己,藍眼睛閃亮亮的,幾步走過來,笑嘻嘻地豎起拇指說:“我叫葉琳娜,鵝國交換生,今天我們班那個倭國男生,在教室看直播,都嚇尿了!”
沈夢昔不禁哈哈大笑,隨手拎了瓶啤酒給她,“達瓦里希,來走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