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心結(jié)

　　沈夢昔跟著宋明輝走進(jìn)大赫山的一個防空洞，這里比當(dāng)年重慶的防空洞敞亮多了，燈火通明，溫度濕度也適宜。

　　宋明輝走了幾步就停下，不再深入，回頭冷冷說：“就這里吧。”

　　沈夢昔正四下打量，回憶著重慶往事，被他打斷了，也不說話，立刻閉上眼睛，尋到照片所注地址。

　　疆區(qū)的暴雨比濱城大多了，存放物資的倉庫所在偏遠(yuǎn)，方圓百里杳無人煙。那是一個大倉庫，靠近大門口，就并排擺放著宋明輝需要的一大兩小三件物資。

　　這三件物資后面，是高大的藍(lán)色擋板，擋板后是大量與前面三件相似的大木箱子，上面噴著不同顏色的符號和數(shù)字，

　　一列士兵荷槍實彈地守在倉庫門口，更有一列士兵守在擋板后面，嚴(yán)陣以待。

　　她呵地一笑，一股腦將三件物資收入武陵空間，瞬間門口士兵都動了，然后個個端著槍，茫然地看著空蕩蕩的地面，不知所措。

　　大赫山防空洞中，三個大木箱無聲落地，連灰塵都沒有激起一朵，最近的那個，距離宋明輝的軍靴只有五公分遠(yuǎn)，簡直是擦著肩頭落下，宋明輝下意識后退了半步，瞪圓眼睛看向沈夢昔。

　　他得到的關(guān)于金歡喜的信息是：自小刁蠻跋扈，與眾親不睦；在他穿越之前曾偷偷親過宋明輝；早戀與人同居；一次高原之行，獲得天賜異能；是首屆異能比賽中的主力，拿到種子庫中最難獲得的拼圖；曾當(dāng)眾轉(zhuǎn)移了鵝國異能選手薩沙的一枚硬幣。

　　但她在比賽期間暴瘦，似乎這種能力消耗極大。

　　于是料定她遠(yuǎn)距離轉(zhuǎn)移這樣一大批物資，肯定要耗時很久，或者，根本就無法完成。

　　他本來是不贊同這種編外之人參與機(jī)密的，但宋安國一力擔(dān)保，與上級一番推薦，加上此時他的確是急需這三種物資，來加強(qiáng)陣法，所以，只得帶著這個金歡喜來到防空洞。

　　他的手機(jī)已經(jīng)選擇了疆區(qū)軍區(qū)的電話，準(zhǔn)備讓戰(zhàn)士們把物資拆開包裝，或者通知他們放棄行動了。

　　沒想到，這么痛快，這么輕松就一下子全部轉(zhuǎn)移了。

　　他不由得有些惱羞，但也終于收起對她的輕視之心，點點頭。

　　看到宋明輝的反應(yīng)，沈夢昔心情莫名好起來，朝著大赫山主峰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心問道，“這么大雨，很難往主峰運送吧，怎么不直接運到陣法附近的防空洞？”

　　宋明輝臉色大變，“什么陣法？你都知道些什么？”

　　沈夢昔來不及張口，喉嚨被一雙鐵硬的大手鎖住，呼吸困難，她清晰感覺到自己如果膽敢亂動一下，脖子立刻就會被捏斷。

　　大意了！

　　她這句話泄露太多，表明她知道主峰上有陣法和防空洞，也知道轉(zhuǎn)移的物資是加強(qiáng)陣法所用。以黃藥師的性子，定然是要起疑心的。

　　如此失言，上次是給韓援朝做完闌尾手術(shù)得意忘形之際，然后就被他的驚懼表情給刺激到了。這次更慘，被人掐了脖子。她知道宋明輝不會殺她，干脆不反抗。

　　宋明輝一張英俊的臉，此刻鐵青，冷厲的雙眸死死盯住她，有探究，有警告，有不解。

　　大約十秒鐘，宋明輝眼神一緩，放下手。

　　沈夢昔捂住喉嚨，劇烈咳嗽著，她后退幾步，看了一眼三件物資，踉蹌著出了防空洞。

　　她早知道，自己這個能力一旦顯露，就一定會被國家和有心人防備忌憚，但她不在意那些，她是守護(hù)這一方世界的巫師，她不求理解，不求回報，只為走一走母親巫靈曾經(jīng)走過的路，只為了給活著尋求一個意義，一個理由，還有，那無法拒絕的風(fēng)云的懇求。

　　但現(xiàn)在，真的被忌憚了，被宋明輝忌憚了，才發(fā)現(xiàn)，心中極度不爽。

　　沈夢昔沿著石階下山，雨水像是瀑布一般，從雨衣帽檐砸下，打到臉上，又灌進(jìn)脖頸，讓人冷靜。

　　說實話她在心底期盼過，宋明輝可以在萬人中一眼認(rèn)出她來，像在宋朝一樣，為她千里奔赴，為她不遺余力，對所有人都不屑一顧，但唯獨對她言聽計從、呵護(hù)有加。

　　但，她有個要命的心結(jié)過不去。

　　第一世，她自以為的與韓林的幸福十年，其實是替身的十年，還要到第二世才明白真相。這使她一直很忌諱和厭惡替補這個身份，導(dǎo)致她一直覺得，那些人的愛的始終是從前那個人，再愛也不是愛她的靈魂。

　　所以，她能接受王建國、王守卿和梁浩東，卻不能接納武攸暨、勖存姿，對于黃藥師，已是最破格的了，面對這樣一個聊得來睡得來的武林宗師，她在黃藥師跟前，暴露了太多特異之處，那是她隱隱期待聰明絕倫如他，可以自行察覺她并不是從前的杜蘅，而是另一個靈魂。

　　但現(xiàn)在的一切表明，他依然用杜蘅的八字來占卜尋人，且在短短時間內(nèi)，上次將她打傷，這次又差點掐死她，讓她深深地領(lǐng)悟，命里無時莫強(qiáng)求真特么是千古真理。

　　對面山頂有座寺廟，叫做石鼓寺，寺前有兩塊圓石，此刻大雨擊打在上面，發(fā)出震耳欲聾的鼓聲，如沙場戰(zhàn)鼓，使人血脈加快，催人戰(zhàn)斗。

　　寺廟石板地面被沖刷得干干凈凈，水流順著山門前的臺階嘩嘩而下，大殿里點著燭火，僧人們集中在大殿低低誦經(jīng)，仿佛對窗外的風(fēng)雨毫不在意。

　　沈夢昔對著天空發(fā)出一聲長嘯，吐盡胸中積郁，提步朝著對面山峰縱去，洞口的兩個哨兵，瞠目結(jié)舌看著剛才還悶悶不樂的女孩，忽然縱身一躍，就消失在風(fēng)雨中。

　　宋明輝在防空洞中，正看著自己的右手發(fā)呆，回憶著方才看到的復(fù)雜眼神，忽聽一聲長嘯，心頭一震，立刻奔了出來，“人哪！”

　　哨兵還沒從震驚中恢復(fù)，指著前方，“好像是從，從這里跳下去了！”

　　沈夢昔站在石鼓邊，雨水在石鼓上激起老高水花，打在她臉上身上，耳中卻聽到遙遠(yuǎn)的雪域高原上，去岡仁波齊途經(jīng)的寺廟里，那個癩頭和尚在搖動的酥油燈邊，誦讀著《聽即解脫咒》。

　　這是祈禱眾生從苦海中早日解脫的咒語，沈夢昔聽了兩遍，想起一首叫做《彼岸》的佛歌，正是這個咒語。

　　她忍不住輕聲哼唱了一遍。

　　雨聲中，她的聲音完全被掩蓋，但她還是想唱，她似乎看到巫靈帶著面具在篝火邊搖動鈴鐺，四周是一圈跟著虔誠舞動的人，又想起風(fēng)云說，地球是為了繁衍人類而制造的。

　　那么生命的意義是什么？就是為了制造情緒和信仰能量嗎？這些能量能做什么用？為什么風(fēng)云說她是天人，又說她永遠(yuǎn)無法到達(dá)真實世界......

　　咒語很短，她無意識地又唱了一遍，聲音大了一些。

　　沒人告訴她，要如何守護(hù)這方時空，也沒有人告訴她，怎樣提高自身的能力，沈夢昔的靈識在濃云籠罩下的黑暗世界茫然地掠過，

　　靈識把她的歌聲帶到每一個角落，世界忽然奇異地安靜下來，哭泣的、抱怨的、恐懼的人們都安靜下來，他們在大雨中，聽到半空傳來美妙的佛音，不明所以，但能安心。

　　無數(shù)人停止了哭泣和抱怨，無數(shù)暗淡紅色光影循著指引，慢慢穿過濃云，飛向無邊無際的太空。

　　在吟唱中，沈夢昔也不再糾結(jié)，無思無想，無知無覺。

　　待慢慢睜開眼睛，看到宋朝輝站在臺階下，靜靜望向她，身后山門口，不知何時也站了一列僧人，大雨中，虔誠合十，輕誦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