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芳鄰
大雨果然在第三十三天夜里徹底停下,濃云悄然散盡。
當第三十四天的太陽升起時,沐浴在陽光下的人類,已比暴雨前少了一半。
當然,除了沈夢昔,其他人都還不知道這個數字。
許多國人前一刻還在為親人離去,錢財損失而悲痛不已,下一刻,他們看到了國外新聞,如同看到了人間地獄,有了對比,心里平衡了許多。
百廢待興,但第一件事情,是盡快掩埋處理遇難者尸體,腐爛的尸體容易引發(fā)瘟疫,飲用水不潔,也極容易引發(fā)消化道傳染病。
很多捱過了暴雨,等到重見光明的人,發(fā)現世界大變,倒比暴雨時還要崩潰。
雨停了,太陽照射也會蒸發(fā)大量水分,但到底是南北極冰川融化得太多,有些陸地和小島將永不能浮出水面了,有些盆地,也就此變成了湖泊。甚至有些城市,整個變成了水下城市。
就在全世界都忙著重整河山之際,新的世界地圖面世了。
薩沙吃驚地點著地圖,“這里的四個島全都沒了?人呢?”
沈夢昔沒有說話,她相信一切皆有定數,不是她能左右的,不想再沾染因果,也不想關注這個國家了。
她指著格陵蘭大島說:“這里的雪化了不少,會遷移過去很多人吧。”又問薩沙,“你的家人聯(lián)系上了嗎?”
“沒有?!彼_沙沮喪極了?!拔业漠惸軟]什么用,就算在鵝國恐怕也救不了他們?!?p> 沈夢昔讓他說出家中詳細地址,替他搜尋過去,卻發(fā)現家中空無一人,附近也都無人,也不知是遇難了,還是被政府營救離開了。
薩沙難過得一天沒有吃飯,沈夢昔做了兩道他喜歡吃的菜,他也沒出書房的門。
飯后沈夢昔照例又凈化了非洲、南亞的一些湖水河水,還將那些富商囤積的食品運出來,分發(fā)給貧民。樓下忽然傳來怒罵聲、摔東西聲,蔣玉梅來敲門,“歡喜,你樓下那男的,讓那女的對象又給揍了!”
沈夢昔隱約明白她的意思了,大概是重新組合的這一對的原配件找來了。
“前兩回來你沒在家,打得更狠,人腦子都打出狗腦子了!警察忙得要死,哪有空兒搭理他們??!”蔣玉梅興奮得眉毛飛起來,“小楊的對象讓小朱搶了,要你你能咽下這口惡氣嗎,不能啊!這不,交通恢復了,人家就帶著哥們又找來了,可惜孫純這房子讓他們禍禍了。嘖嘖!”
沈夢昔靈識向樓下掃了一下,對蔣玉梅點頭,就關門了。
樓下連夜搬走了,連抵押金都沒要。孫純回來看了房子,差點哭出來,那點抵押金根本不夠抵償她的損失,大雨期間陽臺漏雨地板全部變形不說,廚衛(wèi)家電也都砸了,連鎖眼都給堵死了。
“我都要難死了!還嫌不夠嗎?”孫純蹲在地上,終于哭了出來。
沈夢昔嘆息,她留心時,樓下已經是破破爛爛了,即便阻攔也沒什么意義了。
“玥玥在姥姥家嗎?小丫頭還好吧?”沈夢昔拉孫純起來,孫純聽到她問女兒,哭聲更大了。
沈夢昔一驚,以為玥玥出事了。靈識尋過去,就見才五六歲的玥玥,正在洗手間洗尿布,原來孫純弟妹剛生了孩子不久,家里買不到尿不濕,都是用的舊衣裁的尿布,她過來處理房屋事宜,玥玥就被舅媽支使著洗尿布去了。
沈夢昔暗暗搖頭,也沒和孫純說起。
孫純抹了一把眼淚,“我媽家就七十多平的房子,老老小小住了九口人,還有一個剛出生的奶娃子,四個孩子這個停了那個哭,這個剛飽,那個又餓,這一個月來,別提多難了,要不是有那好心人幾次給我家送糧送水,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大雨停下呢!”
“那就搬回來住吧,起碼心里眼里能敞亮點兒!”
“我聽見我弟妹跟我媽說,他們打算都搬到我這里來,把那邊的小房子租出去呢?!睂O純的弟妹自打二胎生了個男孩,底氣就特別足。
“那你什么打算啊?”
“我不想和他們一起住了,也不想他們來住我的房子!我媽罵我自私,說我困難的時候知道回娘家住,卻不許娘家人住我的房子,嗚嗚嗚,我就是不想他們住!我回娘家是暫時的,但他們要住進來就一輩子不會走了!”
“哎呀媽呀,你可別讓他們搬過來!”蔣玉梅不知道什么時候來了,“房子隔音不好,這瑄瑄好容易大了不鬧夜了,再來一個你侄子,可要了我的老命了!”
沈夢昔見她來了,就打算回家了,“孫姐,有什么需要幫助的你就說話,我可以借給你錢?!?p> “啊呀對了,歡喜現在有那什么異能了,可列害了!”蔣玉梅如今看沈夢昔的眼神帶了那么些敬畏成分。
孫純對沈夢昔點點頭,心里想的卻是,再厲害那也只是個學生,能幫自己什么呢。
沈夢昔上樓裝了一背包食品,送下來讓孫純帶給玥玥,孫純推脫一番,接了下來,雖然不下雨了,但外面根本買不到什么東西,有也是貴的要死。
蔣玉梅也說要幫她聯(lián)系一個物美價廉的裝修隊,順帶還罵了一通那幾個租戶都不是正經人。
出了孫純家,就聽801傳來”咚“的一聲響,說實話,天災時期人們情緒太過壓抑,天災一過,正是發(fā)泄怒氣的時候,就聽關勝男吼道:“你非要逼著我這樣和你說話嗎?你非要逼著我變成你這樣的人嗎?”說到最后幾個字,關勝男的聲音哽咽起來。
沈夢昔三人面面相覷。
蔣玉梅低聲嘀咕,“哼,我就說她不是啥善茬子,平時穿著警服道貌岸然的,你聽聽,這還是和親媽說話呢......”
關老太太的聲音毫不遜色,“你個婢養(yǎng)的!我生你都不如生頭豬!你就是來跟我討債的!”
咣當一聲門開了,“你走!離開我家!我是討債的,那你去跟還債的孝順兒子過去!跟你從小疼到大的好兒子過去!”
關老太太癱軟在輪椅上,輪椅卡在門檻上,五人面對面,對了個正著。所有聲音戛然而止,尷尬至極。
“我滴個天老爺啊,咋不讓雷劈了她呀,你們評評理啊,她孽待我,不給我吃喝打我罵我,天打雷劈不孝順啊......”關老太太一變臉,哭嚎起來。
“關姐你今天休息了?”沈夢昔若無其事地壓住了關老太太的聲音,問,“連續(xù)作戰(zhàn)了十天吧?”
原來,關勝男參與了濱城附近死難者尸體甄別和DNA檢測工作,一直沒有休息,臨出發(fā)前,還曾拜托沈夢昔照應一下關老太太和保姆。
“讓你們見笑了?!标P勝男迅速恢復了往日的冷面,“我今天休息一天,明天要被派往高麗國支援,回來看看她們,一個沒控制住,就這樣了?!?p> 沈夢昔從她臉上讀懂了,她痛恨母親,因為母親年輕時做過許多錯事惡事,她羞于有這樣的母親,她甚至想著,自己多做善事以彌補母親的過錯。但她無法改變自己的基因,每當發(fā)現自己有類似母親的行事做派,都會幾近崩潰,今天疲憊至極的她,又被母親激怒了,她瞬間覺得自己沒有未來了,狂暴地用母親的方式對付著母親。
“理解,若是外人,根本傷不到你、氣不到你?!彼锨皳肀Я艘幌玛P勝男,雙手在她后背輕撫幾下,上樓去了。
走了幾步,“蔣阿姨,你跟我來!”
蔣玉梅還想留下看熱鬧,不知為何聽到那聲音,就不敢不從,遺憾地看了關老太太幾眼,跟著上樓了。
關勝男愣愣地站著,她剛才有一瞬軟弱至極,心里確實在渴望著,有人能緊緊擁抱她。
眼淚掉了下來,關勝男向后一拖母親的輪椅,飛快地關上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