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瀟,瀟瀟。”
玉恒一邊搖晃倚靠著沙墻的晏瀟,一邊喚她的名字,她卻殘酒未消,意識昏沉。相風(fēng)從乾坤袋中冒出頭來,口中吹出一陣沁涼的小風(fēng),晏瀟這才睜開惺忪睡眼,努力調(diào)整焦距。
“你這是怎么了?沒事吧?”
“姐姐這是太累了!”相風(fēng)乖巧地替晏瀟解圍。
晏瀟揉了揉太陽穴,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身處迷宮之外。她瞧了眼玉恒,又警覺地嗅了嗅,還好身上沒有酒氣!
晏瀟悔恨不已,從十八歲接觸酒精開始,她還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喝到不省人事,昨晚真是被美色蠱惑,昏了頭。不過,此刻再想起冥王的眼,冥王的唇,心里竟然生出些......別的想法,晏瀟趕緊搖了搖頭,將那些不合時宜的奇怪念頭拋至腦后,真是中了邪了!
她抬頭看向玉恒,“其他人呢?”
“我也不知道,我和師父一路,好不容易找到休門,師父讓我先出來,自己又去找其他出口了?!?p> 玉恒眼中滿是擔(dān)憂,然而那種擔(dān)憂中又夾雜著感動和甜蜜,“我一個人等得實在無聊,就順著墻根一直走,然后就找到了你。”
晏瀟有些尷尬,一定是冥王在自己睡著后將她放在了這里,于是順著相風(fēng)的話頭訕訕道:“我也是走了很久,實在太累了,所以才......”
好吧,她的臉皮還不夠厚,實在編不下去了,好在玉恒也沒有起疑心。見四下無人,晏瀟想到了寧風(fēng)與簡狄的事。
“玉恒,密云谷出發(fā)那日我看見......”
話剛起頭,卻見亞雨和畢方從沙墻的另一頭跑了過來。
畢方焦急問道:“看見師兄了嗎?”
晏瀟搖頭,此時,東方的天色已漸漸亮了起來,旱魃規(guī)定的時間即將結(jié)束,寧風(fēng)一定是被困住了。就在太陽躍出地平線時,大漠中所有的沙墻如多米諾骨牌般簌簌倒塌,化作一大片高矮不齊的沙堆。一襲青衫的旱魃自粒粒沙石中騰空而起,雙臂還托著昏迷的寧風(fēng)。
見到這一幕,玉恒頓時急紅了眼,她三尾伸展,妖氣全開,質(zhì)問道:“你把我?guī)煾冈趺戳???p> 旱魃不為所動,“愿賭服輸,他沒能走出迷宮,按照約定,該是留下來的那一個。”
還沒待她說完,畢方張口罵道:“什么愿賭服輸,什么約定,我們壓根就沒有同意,全是你自己一個人在自說自話,快把我?guī)熜址帕恕!?p> 聞聽此言,旱魃的臉色陰沉下來,凹陷的眼瞳中射出森森寒意,如果目光能殺人,恐怕此刻畢方已經(jīng)是只死鳥了。
未待旱魃發(fā)作,亞雨挺身擋在了眾人身前,“我等愿意遵從賭約,但請神女聽在下一言。這次北行本就由他們密云谷策劃,寧風(fēng)作為領(lǐng)頭人更是一心撲在任務(wù)上。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您就算強行留下他的人,他也必定日日凄風(fēng)苦雨,給您添堵。不如讓小仙替他留下,您知道的,我和他們本來就不是一路,而且,我也不想再繼續(xù)這場沒有意義的行程?!?p> 其余三人大驚,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女魃審視著亞雨,像是在思考他的提議。她被關(guān)了三千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日只能自己與自己對話,那種天荒地老的寂寞太可怕了,如今,她只想尋個可以作伴的人。亞雨說得沒錯,留下寧風(fēng)只會給自己添堵,但亞雨心思狡詐,定然不是真的甘心就范。然而這些都無關(guān)緊要,虛與委蛇總好過橫眉冷對,況且以亞雨的修為,根本逃不出自己的掌心。
“就你吧!”
啞然片刻后,女魃當(dāng)真同意了亞雨的提議。她將寧風(fēng)拋了過來,亞雨飛身接住。就在此時,一旁的玉恒眉心微動,宵練紅色的劍影快如閃電,朝著旱魃的方向直刺過去。
“別?!眮営旰暗?,可惜晚了一步,已是復(fù)劍難收,只見宵練穿透旱魃虛幻的身影,沒入沙塵之中消失無蹤,而旱魃卻毫發(fā)未傷。
“哪來的小丫頭,火氣這么大,我沒有要你們的性命,你倒想來害我。只可惜,本神原就只剩一縷精魄,沒有肉身,又怎會被兵器所傷?!彼诿娑?,語帶嘲諷:“不過,你這把劍倒是個寶貝,本神留下了,就當(dāng)是你賠禮道歉了吧!”
玉恒急了,“死妖女,快把劍還給我。”
那可是師祖赤松上仙的佩劍,沒想到交給自己短短十來天就被搶了,玉恒心急之下無計可施,竟哭了出來。
亞雨知道要回宵練已是不可能,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帶領(lǐng)眾人逃出去再從長計議。趁著玉恒與旱魃糾纏的空隙,他將昏迷不醒的寧風(fēng)放下,伸手似是在探他的脈門,然而嘴角卻勾起一絲詭異的笑。剎那間,亞雨長袖揮過,一面金色的旗幟飛至半空。他右手捏訣,口中念動咒語,旗幟瞬間金光大盛。
女魃見狀神情驟凜,面露驚恐之色,她啞聲罵道:“你們這些詭詐小仙,竟敢算計本神?!?p> 說罷顧不上抓人,轉(zhuǎn)身欲逃,沒想到那小小的金色旗幟竟爆發(fā)出了駭人的力量,如同宇宙中吞噬一切的黑洞,眨眼間便將女魃及滾滾黃沙全都吸了進去。
“本神一定會回來的......”
口號還未喊完,那嘶啞的聲音便隨著光芒盡斂的小旗一起落在了地上。晏瀟腹誹,莫非這女魃是屬灰太狼的?
沙歸沙,土歸土,眾人看著萋萋芳草,腳踩厚實大地,星宿川,這片樊籠中最遼闊的曠野終于恢復(fù)了它的本來面目。
寧風(fēng)幽幽醒轉(zhuǎn),望著眼前的一馬平川問道:“成功了?”
幾人面面相覷,繼而相視一笑,緊繃的神經(jīng)松懈下來。當(dāng)亞雨認出女魃的時候就知道,逃出生天的關(guān)鍵在于鎖魂番。他與寧風(fēng)私下做了謀劃,決定將計就計,寧風(fēng)尋機接近女魃,鎖魂番這么重要的東西,她一定隨身攜帶,所以寧風(fēng)趁其不備偷了鎖魂番藏在衣袖之中,然后亞雨假意替他留下,把脈時取出鎖魂番將旱魃重新封印。
這個計策非常冒險,如果寧風(fēng)找不到鎖魂番,或者亞雨行事被發(fā)覺,都會功虧一簣。但,他們的運氣確實不錯,一切都按著計劃順利完成,只是,玉恒的宵練被鎖魂番吸走了,這是計劃中的意外。
廣袤開闊的星宿川,雖不算綠草茵茵,卻也較戈壁大漠多了許多生機,以一柄宵練為代價,尋劍小隊全須全尾地又過了一關(guān)。
過了星宿川,距離北囂山就不遠了,殺機四伏的前路絲毫沒有削減一行人趁勝而行的氣勢,他們正不疾不徐迎風(fēng)北行!這一路,五人的士氣、體力、默契、隨機應(yīng)變的能力早已與剛離開乾坤網(wǎng)時大不相同。
玉恒生性膽小,加上沒有了宵練,心有隱憂,她在晏瀟耳邊輕聲道:“我們就這樣走在明處,毫不遮掩行跡,會否不妥?畢竟......”她警惕地環(huán)視了曠野,“肯定有魔族正在暗處盯著我們。”
“原本為了殺魔祭劍,我們還需順囂水而下,去山赤水天尋魔族的晦氣?,F(xiàn)在他們送上門來豈不更好?況且,星宿川是北行的必經(jīng)之路,這里視野開闊,地勢平坦,我們無法隱藏蹤跡,對方也同樣無法跟得太近。我問你,如果咱們行動畏縮,提心吊膽,對方會不會放過我們?”
“肯定不會,他們反而會更加肆無忌憚?!?p> “我們自己會不會因為擔(dān)憂而實力大增?”
“那......也不會?!庇窈忝靼琢岁虨t的意思,面露羞赧。
“所以,咱們不如大搖大擺地走,對方看到我們成竹在胸,反而會擔(dān)心其中有詐?!?p> 寧風(fēng)微笑回頭,“正是如此,既然避免不了惡戰(zhàn),不如威風(fēng)應(yīng)對,省得漲了他人志氣?!?p> “既然要面對狂瀾,我們就要擺出力挽的架勢。”畢方炫了炫肱二頭肌,逗得眾人仰天而笑。
“還有兩天路程就可以穿越星宿川,按照地圖的提示,接下來沿囂水而上便可到達北囂山。在此之前,魔族必定會出手,我們要格外小心。臨行前,師父已經(jīng)備下一件法寶,可保我等順利北上?!睂庯L(fēng)的白衣在風(fēng)中翻飛,舒朗之姿無法言說。眾人聽聞還有赤松上仙的秘寶保駕護航,頓時心中大安。
夜幕厚黑沉重,亞雨將晏瀟帶離人群,他設(shè)下禁制,面色陰沉地問:“你是怎么出的迷宮?”
“走迷宮這種游戲在我們那里很常見,我按部就班,遵循游戲規(guī)則,自然找得到出口!怎么了?”
晏瀟十分鎮(zhèn)定,冥王提醒過她,因為蒼月的關(guān)系,亞雨能感應(yīng)到她的位置,就像寧風(fēng)能通過沉香手串找到玉恒一樣。所以冥王施了個障眼法,驅(qū)使蒼月在迷宮中亂轉(zhuǎn),每當(dāng)亞雨快找到它時,它便會轉(zhuǎn)移位置,這讓亞雨十分不解與惱火。
亞雨盯著晏瀟,眼神危險,似要將她的謊言看穿。晏瀟在這樣的目光里泛起一絲恐懼,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然而片刻后,亞雨又狡黠邪魅地笑了起來,恢復(fù)了平時挑達的模樣。他一邊親昵地幫晏瀟整理額前碎發(fā),一邊懶懶道:“瀟瀟,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經(jīng)是個吃人的大妖怪。雖然不知道你在隱瞞什么,但是,一定要繼續(xù)藏住了,別讓我抓到尾巴,否則,我會一口吃了你!”
晏瀟一巴掌拍開亞雨的手,將蒼月拔出來扔到他懷里,“少拿鬼故事嚇人,你當(dāng)我是三歲小孩嗎?別以為送了我一把匕首就可以控制我,我也告訴你,我不喜歡被人威脅。你既不信我,就收回你的龍鱗?!?p> 說完,她心虛地想要逃離,肩膀卻被一只手死死鉗住。亞雨緩緩蹲下身,將匕首插回晏瀟的腿環(huán)中。
他就這么蹲著,仰頭看著她,“開個玩笑而已,別當(dāng)真。我喜歡你,怎么舍得吃了你。況且,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蒼月是你的,就生生世世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