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時分,一行人進入冀望山。山中水汽蒸騰,越往深處走霧氣越重,沿路可見大片的玉韻竹林,整座冀望山透著靜謐詭異之感。
正午時分,天光異常暗淡,光線凄凄哀哀地穿過迷霧,照入眾人眼中已是疲軟無力。繞過居中的主山,寧風(fēng)對沉香手串有了感應(yīng),這驗證了相風(fēng)對方位的判斷沒有出錯,玉恒和化蛇一定就在附近。
“等一下!”隊伍后傳來畢方疑惑的驚呼,“傀儡不見了,剛才在崖壁前時還跟在我后面,一會兒工夫兩個都不見了?!?p> 因為山中霧大,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腳下與前方,反正后面有隊友,前面的人也就沒有多在意。那兩個傀儡走在畢方身后,也就是墊底的位置,沒想到只是轉(zhuǎn)了一個彎,人就不見了。
眾人警覺起來,他們抽出佩劍,輕手輕腳地回到崖壁處。晏瀟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氣,以免崖壁后出現(xiàn)什么太過驚悚的畫面。然而,除了簌簌飄零的竹葉,他們什么也沒有看見,沒有尸體、沒有拖拽的痕跡,甚至沒有一絲活氣,兩個傀儡就這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最為震驚的要數(shù)畢方,傀儡定是被什么人抓走的,然而就在他身后這么近的距離,自己居然毫無察覺,這說明敵人的實力遠在他之上,實在不容小覷。
“咻、咻”相風(fēng)吸動了兩下鼻翼。
“有一股奇怪的氣味,之前沒有聞到過,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定有活物在這里出沒。”
寧風(fēng)聞言一臉凝重,他以指為筆,在虛空中畫出一道符文。一條碧綠的藤蔓自符下的泥地中破土而出,越長越高,猶如電影《杰克與豌豆》中那顆暴長的豆莖。柔軟的藤蔓脫離泥土,如靈蛇一般纏繞上每個人的腰,將眾人拴在了一起。
寧風(fēng)道:“玉恒就在右側(cè)山中,接下來我們要爬山,越往高處霧氣越濃,大家小心一點,覺察不對立刻示警?!?p> 亞雨回道:“我墊后,你和相風(fēng)開道!”
“有勞?!?p> 亞雨手佩劍,雙目又變成了的冰藍色,進入戰(zhàn)備狀態(tài)。一行人就這樣腰纏藤蔓,魚貫往山上爬去。
冀望山山勢平緩,少有需要手腳并用的攀巖路段,基本都是靠走。到了山腰時,霧氣已經(jīng)濃烈到伸手不見五指。晏瀟頓時緊張起來,她是凡人,目力有限,又沒有靈力可以感知四周,只能靠耳邊同伴腳步的窸窣聲判斷方位,這樣的感覺如盲人行于黑暗之中,讓人沒有安全感,十分不舒服。
然而,怕什么來什么,她正自惴惴,那定心丸般的腳步卻瞬間消失了,晏瀟心中大駭,強行穩(wěn)住心神,壓低聲音問道:“怎么了?”
沒有人回應(yīng),白霧如同巨大的罩子隔絕了一切。晏瀟趕緊拽動腰間的藤蔓,卻拽了個空,藤蔓不知何時被利器從中切斷,徒留前后斷枝還在空中伸展著,讓人直起雞皮疙瘩。
形勢不妙,但她不清楚敵人距離自己有多近,對方能不能穿透迷霧看見她,所以不敢貿(mào)然呼救暴露方位,只得緊緊握住手腕的控靈弩,警惕地原地轉(zhuǎn)動身體,連呼吸聲都壓得極低。
周遭死一般寂靜,晏瀟聽力極好,當(dāng)初在朝云城就是她最先發(fā)現(xiàn)了玉恒房中的異動。此刻,她確定四周并沒有呼吸聲與腳步聲,對方應(yīng)該是用了某種術(shù)法,彈指間便將自己一行人全部隔離開來,顯然是想個個擊破!
腦子急速轉(zhuǎn)了一圈,晏瀟有了打算,自己處于弱勢,與其任人宰割,不如先發(fā)制人。只見他一技掃堂腿在霧中帶起漩渦,隨即旋身扣動機括,一陣控靈刺激射而出,劃出360度的射圈。但聞破空有聲,憑借敏銳的耳力,晏瀟聽到了弩刺射入皮肉的聲音。只是一瞬,她已經(jīng)判斷出了對方的方位,立刻轉(zhuǎn)身反向奔跑起來。
一陣陰厲狂妄的笑聲如驚雷穿透重重迷霧直逼過來,晏瀟本能地調(diào)轉(zhuǎn)方向,身形如風(fēng)中柔柳,堪堪躲開背后襲來的勁風(fēng)。身周的濃霧在漸漸消散,她看清了周圍的環(huán)境,這根本不是剛才大家一起走的山道,而是一處崖臺。
“沒想到你這女子倒是機靈的很?!?p> 一個生得魁梧卻滿臉酒色過度模樣的邪魔顯出了身形,正是囂水上有過一面之緣的魔尊幽昌。他伸出粗大的手指,拔掉肩部的控靈刺,那細(xì)針在他掌心猶如一根猴毛般微不足道。
“就算沒有靈力,難道本座還收拾不了一個凡人嗎?哈哈哈哈!”
說著,他便如蒼鷹搏兔般沖向晏瀟。晏瀟再次使出了小手段,反手祭出云光帕,也不管有沒有纏裹住對方,拼命加速奔跑。身后,幽昌沉重的腳步聲緊追而來。片刻間,前方霧靄散盡,一道斷崖驟然顯露,晏瀟倒抽了一口涼氣,面如土色,連止步都來不及整個人便已經(jīng)沖了出去。
就在這時,她忽覺背心一陣詭異的寒涼,低頭看去,見一只金屬利爪自后背穿至前心,左側(cè)心臟位置的衣襟迅速綻放出血花,身體下墜之勢隨之驟停,晏瀟整個人重重撞擊在了崖壁巖石上。
腦中嗡鳴不止,晏瀟口中噴出鮮血,幽昌不愧是法力高強的大魔頭,只是短短數(shù)十秒便從控靈刺的毒素中擺脫了出來。
晏瀟的身體被穿心鎖洞穿,感覺全身的氣力都順著胸前的創(chuàng)口往外溢,偏偏,身體還被一股大力牽引著往崖頂拖拽。巖石的棱角割破了她的后背,傷口深可見骨,然而這些相比心前的血洞只如毛毛細(xì)雨。以血肉之軀為支點,被穿心鎖這樣吊掛在峭壁上,那種痛楚,地獄酷刑也不過如此。
晏瀟覺得只要那爪子稍微一用力自己便會立刻斷氣,幽昌之所以沒有讓她斃命當(dāng)場,是因為吸取活物的精氣比食其血肉有營養(yǎng)。晏瀟又一次體驗到了瀕死的感覺,這是她第二次感受死亡,而這一次比昆侖車禍時痛苦百倍千倍。任我行被東方不敗鎖住琵琶骨也不會比這更悲慘!在這剜心挫骨之痛下,她的神志有了片刻的清明。
“這次看來是要栽在這里了,身體的自愈能力再強也抵不住被生吞活剝吧!我可不要變成干尸,更不想成為免費的午餐?!?p> 晏瀟這么想著,掙扎抬起右腿,伸手拔出蒼月。傷口被牽動,巨大的痛楚讓她的表情扭曲,她嘶吼一聲,借著這股不向命運屈服的倔強之氣,用盡全力斬向懸吊住自己的鎖鏈?!拌K”得一聲,鎖鏈應(yīng)聲而斷,晏瀟像一顆迷路的流星劃入黑暗的深淵之中,她的身體奇異地綻放出璀璨的清輝,竟比夜空的月亮還要明澈清亮!
1“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椗恰!?p> 這是晏瀟睜眼時腦海中倒映出的意境,她躺在地上,漆黑的夜幕中明月高懸,密密繁星幽幽閃爍,靜夜埋葬了一切聲息。
“怎么會有星星月亮?難道我已經(jīng)穿出了樊籠?”
晏瀟想要抬手揉揉眼睛,卻牽得全身劇痛。她嘶嘶抽著冷氣,清醒了過來。那哪里是月亮,明明是一枚巨大的夜明珠,那些會動的光點也不是漫天星辰,而是一只只螢火蟲。
看到那顆高高在上、冷漠耀眼的明珠,晏瀟明白是誰救了自己。她勉強抬起頭,看見了盤膝閉目的明玄,嫣然一顧的剎那,人間顏色如塵土。晏瀟心安了,她松了口氣回想起墜崖的那一刻,不禁贊嘆,原來自己也可以那樣硬氣。
晏瀟小心翼翼地輕拂胸前與背后的創(chuàng)口,卻沒有摸到明顯的傷痕,那些傷口的疼痛并不如何尖銳,只是身體散了架一般得疲倦。這具軀體強大到恐怖的自愈能力連穿心鎖造成的心臟重創(chuàng)都能修復(fù),自己果真成了打不死的小強,一次次死里逃生又滿血復(fù)活!
在哪里摔倒就順便在哪里躺一躺,晏瀟沒有立刻從地上爬起來,她需要喘口氣,恢復(fù)一下體力,順便思考一下待會兒怎么開口打招呼才不會太尷尬。
前日山洞一別,明玄耗損修為救了亞雨,當(dāng)時自己說了那么多過分的話心里一直惴惴難安。說到底不過是神明與凡人對死亡的意義看法不同而已,并沒有原則上的分歧,今日一定要抓住機會誠懇道歉,外加誠心道謝。
晏瀟又躺了一會兒,捋清了思路,見明玄還在調(diào)息,她艱難地?fù)沃@把散架的骨頭直立起來,又拍了拍衣襟上的塵土,然而,這身衣服破爛襤褸,已經(jīng)回天乏術(shù)了!她走到明玄身邊蹲下,卻再次被他周身散發(fā)出的寒意激了個哆嗦。
“怎么還是這么冷,看來前日消耗的靈力沒有恢復(fù)過來。”
晏瀟心內(nèi)抽痛,更加愧疚了。她環(huán)視一圈,不敢走遠,就近撿了些松枝干柴,從乾坤袋中取出火折子燃起一堆篝火!
1出自唐代杜牧《秋夕》